“我们走下水道。”她一甩马尾,推开花斑,弯腰在前面领路。
“你们会修下水道?”克莉斯忍不住惊讶。鲁鲁尔充耳不闻,花斑恨恨回答:“不要以为我们真的蠢到什么都不会。”
不,下水道其实是复杂与浩大并举的工程。事实上,就算是我这个半学士,也难说粗通皮毛。当今大学士之中,也只有西蒙大学士,拉里萨大学士,马兰卡大学士等少数几位学者有能力独力组织下水道的设计与修建工作。
当然以上这些辩解,克莉斯一个字也没吐出去。整个泛大陆,柏莱人是出了名的执拗,被囚禁在洛德赛的这部分,尤其有种扭曲的自尊心。他们既无力反抗强大的帝国,也学不来图鲁人。在帝国主人的眼里,顺从的奴隶得比难驯的野牛强上百倍。质疑他们的建筑能力,只怕不到鲁鲁尔的破院子,就得干上一架。
当然克莉斯不怕动手,实际上,鲁鲁尔掀开那片不知是破木板还是马桶盖的霉烂井盖让她钻下去的时候,她差一点儿就要以为这是一场拙劣的抢劫。
“我最后下去。”克莉斯盯住鲁鲁尔,她不想遗漏柏莱人脸上任何可能泄露的蛛丝马迹。鲁鲁尔掀起嘴唇,掷来轻蔑的一笑,咚地跳了进去。听声音,所谓的下水道出乎意料地浅。第二个下去的是花斑,克莉斯独自留在废弃的茅屋里,记下这处暗道。
茅屋不知废弃了几个年头,石床倒塌,原本应有的火塘也不见踪影,屋顶不复存在,矮牵牛从外墙翻进来,蓝紫的喇叭状小花在风中微颤。
克莉斯记下那处牵牛攀附的天花板豁口,曲腿跳下柏莱人的下水道。鲁鲁尔和花斑等在水道入口。女孩攀在凿进岩壁的凹槽里,见克莉斯下来,飞快地阖上井盖。井盖的影子遮住她营养不良的脸,有黑暗作掩护,她利落地甩来一记眼刀,以为克莉斯没瞧见。
下水道很快只剩下井盖破洞漏下的几线淡光。鲁鲁尔咬着烟嘴,摸出腰侧的火镰,试了两次,都只擦出一把火花。克莉斯无声拧亮秘法灯管,绿光刷过花斑的脸。她眉宇间的警惕尚且来不及卸下,惊讶便钻了出来。女孩愣在石槽间,忘了要下来。克莉斯暗笑,将灯具递给她。
“给我?”花斑难以置信,转头去问鲁鲁尔。她的柏莱神官吧嗒吸了一口烟,眯起藏在烟雾里的眼睛,打量克莉斯手里的秘法物件。
“只是让她拿一会儿,不可能给她的。”
鲁鲁尔点点头,花斑瞪大眼,惊讶满溢。克莉斯以为她要接,结果她扭过身子,仿佛担心灯管弄脏自己似的,以别捏的姿势爬下石梯。
“我的手很脏。秘法……还是由大人亲自拿着的好。”花斑的羞怯不似作伪。她在亚麻裤子上蹭了蹭手,试图把她口中的脏手揣进裤兜里。慌忙之中居然忘记裤兜早就破了,手掌套进去,手指立刻钻出裤子露在外面。她发现了这一点,抿紧嘴唇,低头走得更快。克莉斯不忍点破,默默跟在后面。
柏莱人口里的下水道,说是暗道,都嫌窄小。隧道坑洼的顶部距离克莉斯头顶不过半米,没做任何防水处理,也许是错觉,克莉斯总觉得地面上污浊的气味透过粗糙的海岩,渗入隧道。与洛德赛为帝国人服务的下水道相比,隧道地面干燥得令人感动。克莉斯确信它从未启用过,一路过来,她没发现任何一个入水口。绿光下看不到脚印的痕迹,除了几只老鼠,没人在使用这处通道。
隧道的凿痕并不旧,克莉斯摸了摸。石匠干活粗糙,留下的痕迹来不及被时间磨平,还有些割手。见她调查石壁,鲁鲁尔在后面“切”了一声,大力吮吸烟嘴,克莉斯从吧嗒声中听出冷嘲热讽来。
“只是好奇。”她淡淡地说,脚尖踢飞一粒石子。小石子撞上花斑裸露的后脚跟,弹向洞壁。“我以为,你们乐于守旧。”
鲁鲁尔吐出一大片刺鼻的烟雾。“我以为,黑袍大人说话,只捡最难听的。”
我妨碍公务,最坏的情况,将会失去那套黑甲,永远地。克莉斯黯然。三人的脚步声在洞壁间来回撞击,花斑终于忍不住,为她的鲁鲁尔辩护。“不是鲁鲁尔的错!如果头领们愿意跟从,下水道早就盖成了!”
女孩的尾音在回声中颤抖。克莉斯难掩惊讶。“这条隧道,你们俩人挖的?”真是惊人的毅力。她一路默算,确信已然走出两百余米,隧道仍不见尽头。
花斑不回答,轻吸鼻子。克莉斯想起那个与她交好,眼下已在鸦楼底下烂成黄水的柏莱少年,暗叹一口气。“我不知道鲁鲁尔也兼任抚养人。”克莉斯扭回头,鲁鲁尔的脸被烟锅照得忽明忽暗,绿光与烟火混在一起,让她明亮的眼睛看上去尤其复杂。
“闭上你的破嘴!没人当你哑!”她用力嘬了几口,烟锅见底,火星渐渐熄灭。鲁鲁尔恼起来,挥舞烟杆大力叩响石壁。金属声一时大作。花斑瘦小的背影在噪音中紧绷,腿迈得越来越快。
不,她说的应该是我。克莉斯不可能真的去跟她解释,而那孩子的显然拥有不适合柏莱人的自尊心。她不再言语,几乎是冲到“下水道”尽头,掀开木板爬了出去。早晨的阳光落进隧道里,克莉斯熄灭秘法灯管,眯眼打量出口可疑的黄斑。鲁鲁尔挤过来,白了她一眼。“嫌脏就在下面呆着。”
看她恢复如常
,克莉斯稍稍安心。她留神避开洞壁上泛黄的泼溅痕迹,将身体撑出下水道。鲁鲁尔几乎就在她头顶,撩起发白的蓝布帘子大步走了出去。克莉斯拱起背爬出来,巨剑敲响陶罐。她回身查看,发现一个碰碎了把手的马桶。马桶上盖了一块圆木板,钉木板的家伙手艺极差,漏出好些缝隙。克莉斯不想看见缝隙内的东西,立马裹紧麻布斗篷,把摇摇欲坠的破木盖子丢在后面,掀开门帘钻了出去。
今天石屋的水汽比记忆中的那次稀薄许多,厚皮窗帘依旧拉得那么死。她那间不可告人的里屋仍在烹煮。被囚禁多日,她居然还能搞到肉桂和胡椒?克莉斯走向鲁鲁尔。柏莱人等在火塘边,背后是半墙上次未见着的麻袋。谷物的姜黄外壳钻出麻袋,更让克莉斯诧异。
村子被封锁,她反倒更富裕了?
鲁鲁尔没能察觉克莉斯的疑虑,她按捺不住兴奋,两只锡色的眼睛炯炯地望向克莉斯肩头。花斑不在石屋里,她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说什么掘地触怒光明王,砸鲁鲁尔的门就不会吗!”名唤黑锅的黄狗应和她,嘹亮地吠了两声。紧接着就是咕噜咕噜的柏莱语,克莉斯一个字也听不懂。
克莉斯除下麻布斗篷,缚剑的宽边皮带斜跨她的胸口。她握住皮带,鲁鲁尔伸出手,神色像个饥渴的嫖客。这可不太妙。克莉斯沉下心神。她也许打算杀掉我,夺走我的剑。倘若她抱有这等心思,刚才为什么不动手?
“记得我们的交易?”克莉斯问她。
“当然,我告诉你,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见克莉斯毫无动作,鲁鲁尔有些不耐。她摊着手,上前一步,舌头不自觉地舔着嘴唇,视线完全粘在苍穹的剑柄上。
克莉斯侧移半步,挡住她的视线。黑锅不知目睹了什么,呜呜低吼。
“那少年,被你称作灰狗的,失踪了多久,在哪里遇袭,可有人与他死状类似?”
“好多问题呢,大人。”鲁鲁尔悻悻地收回手抱起来,疏离与傲慢钻出来,重新占据她的脸。“跟尊贵的帝国大人们不同,我们柏莱人憨厚固执,极少说谎。”
“那么偶尔还是背信弃义的。”
鲁鲁尔冷哼,飞快地瞥了一眼苍穹,
确认它还在那里。
“他跟往常没什么不同,出去找些零活做,运气好的话还能带点吃的回来。”柏莱人再次伸出手,遥指克莉斯胸前的皮带。“解下它,作为交易的一部分。”
“他去了哪里,有什么仇人?”
“仇人?”鲁鲁尔挤出个难看的笑容。“洛德赛大街上走着的,骑马的,坐车的,都是他的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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