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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城锤,拒马,盔甲与烈焰,都曾是小说中令伊莎贝拉心肠澎湃的壮阔场面,但所有这一切近在眼前时,却完全是另外一码事。此起彼伏的嘶吼,惨叫,金属碰撞,木梁断裂的声音组合成一头无形的巨兽,它扯开她的耳朵,将嘈杂的声响一股脑灌入耳洞里,企图将她的耳膜撕破。头痛让她昏头转向,雨势停住之后,空堡的射手们再度射出火箭。燃烧的干尸堆积成山,鲜红的火焰上方,是接天的烟柱,漆黑的长柱后面,枯目巨人犹如一座移动的肉山,携带数千斤的重量与肩头沉重的熟铁护肩撞向空堡大门。

空堡,是从梵妮口中得知的名字。帝国,奥维利亚,或是业已覆灭的蒙塔韦斯特,都不曾有过这样一个名字,至少伊莎贝拉的宫廷教师,长于双子塔,由大学士亲自教授的克莉斯,以及诺拉学士都未听闻过这座城堡。事实上,与其说她是拥有高墙深河的雄伟城堡,倒不如说是漂浮在沼泽上的残垣断壁。树林的北边缘距离城门不足千码,苍白的日照下,由树木捆绑而成的黑褐木门依稀可辨。泛黄的城墙上方,时间的巨指将高耸的塔楼一一截断捏扁。城墙上似乎有旗帜飘扬,但距离太远,无法辨识。守城的战士躲在木料加固的墙垛后方,向逼近的尸潮射击。火矢如雨点般抛下,打在巨人歪斜的黑铁巨盔与带刺的肩甲上,四散飞溅。巨人抱起手臂,怒吼着撞向城门,剧烈的震动让城墙上的士兵蝼蚁般坠落,跛行的干尸伸长利爪,张开大口朝幸存的人扑去。

不,不要去

看,不要再想。伊莎贝拉命令自己。我绝不可能是什么天生的女武神,即便是粗略的回想,心脏仍痛苦地缩成一团。极目尽头,低矮的城墙上浓烟滚滚,投石车抛射的巨大火球横越战场,砰地击中城墙。燃烧的火炭迸射开来,激起一轮新的惨叫。蜘蛛骑手驱策坐骑跳上巨人倒伏的尸身,他的后面,是行动迟缓的巨型骸骨。城垛后方抛出零星的火箭,骨骸毫无反应,双手攀住巨人焦糊的尸体,迟钝地向上攀爬。

他们是一支军队。伊莎贝拉遥望缓慢蠕动的尸潮大军,不详的感觉游走全身,紧紧摄住她的喉咙。不论他们意欲何为,所思所想必定都与活人截然相反。活人,伊莎贝拉默念,牙齿咯咯相击。活生生的人,我们这样的人,会痛苦,会流泪,会争斗,也懂得爱悦,微笑与和平的活人。

“需要我提醒吗?”克莉斯格住尸鬼的挥击,诺拉学士掷出一个小瓶。玻璃瓶撞上尸鬼后背,顿时粉碎,冰蓝的秘法火焰猛地伸出瘦长的手掌,一把攥住尸鬼腰腹。尸鬼凄厉惨叫,蓝焰嘭地一声将它整个包裹起来,淡蓝的火球转眼间腾起一人多高的烈焰。柳树垂下的长枝被蓝火啃食,发黑打卷,一个眨眼的工夫,半数绿叶便被吞噬殆尽。尸鬼仿佛投入火炉的雪球,飞速干瘪下去。克莉斯在它渐小的黑影前拄剑回望,瘦长的脸上挂满汗珠。

“在你眼前生撕活人的,既不是帝国人的敌人,也不是奥维利亚人的敌人,而是所有人共同的敌人。敌人想要什么,反其道行之即可。”

梅伊撇嘴,疲惫的脸上显出轻蔑的笑容。“我以为你懂得以卵击石的意思。就凭我们几个,只要踏出树林,立刻会被尸潮吞没。它们会撕你,啃你,将你踩进湿泥深处。很快你就会变成一堆没有爵位,没有名姓,当然也毫无荣誉的烂骨头。”

梅伊的视线转过来,蓝绿眼睛深处赤裸的感觉让伊莎贝拉别开脸。她最讨厌她这样,让她想起她那容貌绝美,心肠却如毒蛇般冷酷凶残的统帅。

梅伊接着说道:“你来告诉我,到时候,你打算用哪条烂肉保护你的小情人?此去洛德赛千里之遥,你放心将她交给我?还是你不谙世事的学士朋友?或者那两个视帝国人为仇敌的白毛?真是疯了,红月让人疯狂,分毫不假!”她一边抱怨,一边挥剑砍入干尸肩颈间,卡雷跟上,将干尸枯朽的头颅纵劈成两半。“立刻退回林子里,趁它们中有脑瓜的还没发现我们。”

卡雷指的不仅是蜘蛛骑手。虫豸般蠕动前行的干尸大军中,蜘蛛骑手挥舞弯刀冲锋在前,笨重的投石车落在最后面,两者之间,偶尔能看到身覆苍白罩衣,背驮重甲骑士的战马。马匹腿脚满是泥污,沼泽水的污点濡湿罩衣,背上的骑士也漂亮不到哪里去。伊莎贝拉可没蠢到会将躲在锈蚀面罩后面的当做活蹦乱跳的好人。他们挥舞长杆驱赶尸群的样子让伊莎贝拉想到嬷嬷故事里的赶尸人。传说灾变纪以前,那些苏伊斯的名字还不为人所知的时代,每到一年中月亮最圆最大的三个晚上,眷恋活人世界的僵尸便会掘开墓地,拖着冰冷腐朽的身躯在月光中行走。赶尸人同一时间出现,他们驱赶尸群穿过黑门,走向没有风,没有雨,没有泥土,鲜花,鸟兽,欢笑的永寂之地。

赶尸人之间,数头枯目巨人摇晃着壮硕的身躯,负重前行,溅起大片水花。与红死谷地底那头半残的不同,这些巨人看上去神志清醒,步态稳健。他们全都穿戴黑铁甲,沉重的环甲上了油,乌黑发亮,自肩头一直垂到膝盖。有的巨人肩扛镶嵌铁环的树干,有的则拖拽生满尖刺的古怪斗篷车。天知道那里面装的是什么可怕的物什。丑陋敏捷又邪恶的半人?还是携带油壶的火鸦?只要降落一只,便足以令城头陷入火海。

伊莎贝拉曾在帝国著名的女骑士小说《雅特的火雨》中读到过手持龙枪,骑乘飞龙的伟大女骑士芙蕾雅。故事中,她仅凭借一人一龙,便令世界上最坚固的堡垒开城投降。但我不是她,克莉斯也不是她,更何况她没龙可骑,冒然跑出去,与自杀无异。伊莎贝拉望向克莉斯,她金色的双眼如昨日一般沉默而坚定,伊莎贝拉生出不妙的感觉。我不能眼看着她送死,我该怎么办?怎么做才能阻止她?也许我应该假装虚弱,如果我需要她的贴身保护,她无论如何也会呆在我身边。

莉斯无从得知她可耻的计划,继续说道:“你们就没有想过,它们从哪里来,身后的沼泽是否安全?如此庞大的军队,意味着十倍于此的补给单位。谁供养那些巨人,谁为他们打造铁甲;又是谁驯养蜘蛛,将尖刀交到骑士手上?”

“颤抖沼泽能装下二十四个洛德赛。”梅伊跳下横倒的老树,倚靠树干。途经树林的尸潮只剩下零星几头干尸,卡雷喘着粗气,翻过倒木形成的简陋屏障,将长剑捅进干尸的眼窝里。梅伊回望同伴,她的目光投出去很远,越过卡雷的肩头,横扫晨霭低垂的广阔水泽。“卡雷祖上世代狩猎为生,有他在,养活我们几个没问题。这么大的沼泽,即便真有一支僵尸军团,也未必遇得上。况且我们人少,果真遇上了,营地之间的小小空隙也足够我们通过。”

“白白浪费阻止他们的机会,好在将来后悔?我跟你去。”克莉斯走向梵妮。梵妮打量朝自己走来的高个子,努力辨别前后态度截然相反的克莉斯是否同一人。“现下我能理解为什么你跟那位学士大人是朋友了。你可真怪,在帝国人里也是最怪的那一拨。平常是只缩头乌龟,勇猛起来却跟野牛一样蛮横。”

“动物的凶猛源于恐惧。”克莉斯在梵妮面前站定。“贸然冲出去只是送死,我有一个计划。”她换手握剑,苍穹剑身上繁复的纹章呼吸般忽明忽暗。伊莎贝拉的心猛地一跳,攥着角弓的手渗出薄汗。他们都没注意到苍穹的模样。伊莎贝拉环顾周遭,其余人既粗心又眼瞎,就连那个好学成痴,为了纹章不顾旁人性命的诺拉学士也无动于衷。

眼花的只有你,你紧张又疲惫,因而看到并不存在的东西。伊莎贝拉握紧角弓,血管在手掌濡湿的皮肤下静静搏动,犹如角弓的心跳。

第174章 光之冠

黑褐的小艇犹如一只声势浩大的愚蠢鸣虫, 它高举杏黄的翼翅,贴着尸潮右翼招摇而过, 隆隆的响声即便在百码开外也清晰可闻。五头尸鬼被吸引过去,它们跃上干尸肩背,披散的苍白毛发迎着朝阳与晨风,划出数道跳跃的弧线。手持黝黑长杆的死亡骑士也注意到了小艇,他轻抖长杆,尸群随即分开,为他露出冲锋的坦途。僵尸马裹满泥污的铁蹄践踏水洼,罩衣飞起,露出它杂乱的毛发, 前腿腐朽的皮肤与肌肉。这东西跑起来却丝毫不受腐坏身体的影响, 依旧健步如飞,与最好的北部大草原神骏不相上下。

驾驶小艇的是克莉斯, 诺拉学士负责鼓风的秘法道具, 两个沉默的柏莱人跟随她们。隐蔽在树林中的余人也在行动。按照计划,小艇吸引敌人的注意力与攻击, 其余人则沿着战场边缘接近空堡。

“我的货,整整一船, 就这么完了!”踏出树林的时候, 梵妮第十八次抱怨。梅伊也对这次行动心存疑虑。“他们没有像样的骑兵与远程部队,巨人杀伤力虽然强大, 但是短时间内无法接近小艇。我们应该都上去,利用速度优势一口气穿越战场。暴露在开阔地带,一旦被发现……哼,冥河相会的时候你们要记起的是我现在这张脸,可不是被魔怪啃得歪鼻子缺眼睛的那张。”梅伊带领队伍走在最前方, 她手搭凉棚,估算徒步抵达空堡的时间,手臂绷带上干涸的血渍像块巨大的伤疤,分外惹眼。“一切顺利的话,也要近一个小时。诸神保佑,千万别出什么岔子,尤其是您——总想在情人面前露一手的尊贵小姐。”

“我在努力帮忙,不是什么想露一手。还有如果我的确尊贵,你怎么敢这样跟我说话?”

梅伊抿嘴偷笑。伊莎贝拉忽然意识到她是借自己来缓和气氛。这样做可不高明,再说了,我又不是涂抹油彩的宫廷小丑,专门负责娱乐大家。她虽然这样想,却终究没有说出口。不论克莉斯与她们偷偷商量过什么,眼下都是九死一生的危急时刻。

虚弱的朝阳底下,沼泽水洼反射出一片片灰白的光,快艇狭长的船身,僵尸马肮脏的铁蹄,尸鬼钩样的手爪先后将灰白撕碎。混乱从眼前一直延伸到城墙底下。魔物难听的嘶吼与干尸喉咙深处的赫赫声犹如一条透明的血蛭,吸食活人的勇气与信心,将自己喂养得饱胀发亮。

他们一定怕极了。伊莎贝拉被拥在小队中间,他们远离战场,背朝朝阳升起的地方而去。伊莎贝拉回头眺望,正瞧见一头干尸陷落沼泽,它的同伴毫无顾忌,踩在它的脊背上,践踏而过。倘若这些家伙围攻黑岩堡……伊莎贝拉不敢去想。尸鬼与蜘蛛骑手的实力令人颤栗,然而最为可怕是惊恐。在此之前,没人见过行走的活尸,面对它们的突袭,训练有素的银狮卫尚且折损过半,盖伦侍卫长又能如何呢?捉住逃兵,把他们都塞进死牢吗?面对帝国人,我们尚可与他们正面较量,玩弄权谋;万不得已,总有土地可以割让,还有姻亲能够缔结,只要奥维利亚的呼吸还在,总有一天能够东山再起,但若敌人是一门心思吞噬你的非人族类……

伊莎贝拉一脚踩入深陷的水洼,冰凉的软泥缠住她的小腿,身体顿时失去平衡。惊呼中,周围的景象飞速旋转,爆破声陡然炸响。她的双耳一阵刺痛,紧接着是持续的耳鸣与眩晕。伊莎贝拉跌坐在水里,灰白的东方,烈火裹挟浓烟,红黑的火柱犹如扭曲的巨蛇,将天与地连通。爆炸声接二连三响起,水面震颤,骇人的动静拳头般敲痛她的心口。背上的角弓陡然间骤热逼人,伊莎贝拉惊呼,梅伊的手臂伸入她的腋下,将她扶起。

“该死的,双子神在教会大脑门儿们摆弄秘法炸弹之前,应该先教会他们什么是同伴!威尔在上,但愿有朝一日,她不会被同伴捅穿屁股。”梅伊为诺拉学士莽撞的攻击骂骂咧咧,她话音刚落,远方浓烟滚滚的墙垒上方陡然间光芒大作。辉煌的金光刺痛伊莎贝拉的眼睛,铜号高亢的鸣叫在破空的箭雨,巨人沉重的脚步,无数金属与嘶吼声中飞驰。湿冷的地皮再次震动起来,土雨混合着泥泞,草叶,沤了不知多少尸骨的霉烂腥气倾洒而下。

地底冲出的战车?发狂的长毛象?伊莎贝拉取下角弓,对准战场的方向。梅伊扳过她的肩膀,让她面朝完全相反的方向。“在那儿。”她搭在肩膀上的手一点力道也没有,听上去虚弱得像个被老师当场抓住作弊的孩子。“诸神呐,那究竟是个什么鬼玩意儿?快告诉我全都是梦,一觉醒来,我还躺在绿影庄园的客房里,茶几上是吃剩的烤鸭和半瓶子酸葡萄酒。”

角弓的心脏与伊莎贝拉的一起狂跳。地面在震耳欲聋的轰隆声中摇晃不已,伊莎贝拉抓住梅伊的手臂,她也同样站立不稳,搂住梵妮与她贴在一起。乔蹲下来,望向喷吐泥雨的西方。沼泽混乱仿如末日。草皮四处喷溅,数十米高的垂柳被来自地底的巨力拱翻,飞向灰白的天幕。有人将沼泽捅了一个洞,藏在淤泥下的黑水不住喷涌。水柱冲上百余尺的高空,即便在千米以外,看上去仍然粗壮得吓人。这道冲破地表的巨大土龙卷,将天际撕开一道丑陋扭曲的黑褐创口,轰隆的巨响源源不绝,掀开伤口四下飞射。冥河腥臭的味道与磅礴的巨影一同喷涌而出,躲藏在污浊的水幕中。

“那是什么?”伊莎贝拉颤声问。她没指望能够得到回答。那东西看起来像头石塔样的巨大海参,正拼命扭动身躯钻出淤泥。它带刺的身体掀翻沼泽的黑泥,生有五瓣裂口的大嘴一开一合,吐出大片黄绿的烟雾。

梵妮站起身,朝向喷吐黄雾的巨兽,木然走出两步。“萨塔之蛇,还是一只皇后?月亮才红了这么几天,他们怎么做到的?裂口已经大到能让这玩意儿挤过来了?”

乔跪在水里,双手捂脸,呜咽声挤过巨掌粗糙的指缝,显得痛苦难当。“我们不该丢下大小姐跑出来,沙神在上,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乔松开双手,抬起脸来,粗犷的面庞上泪水横流。他望向梵妮,向她恳求。“还来得及,南门近在咫尺,趁金鸦还没有鸣叫。让我去,我也是守墓人的传人,用我的血!我可以代替她点燃圣火!”

“代替她?用你那十六分之一都不到的混血?”

“我可以的!我个子大,血也多!”乔半跪起来,粗壮的大腿泥泞不堪。他哭得像个脆弱的男孩,与他魁伟的身形相去甚远。梵妮对跪在面前的大个子视而不见,转向远方残破的空堡。“你当光明王是乡间旅店的黑心老板?只要是酒,兑多少水都收?”她攥紧拳头,指骨将皮肤顶得泛白,往日明媚的脸绷得像面皮鼓。

从未听闻过的异域乐曲自空堡城头响起,铃铛,皮鼓,陌生的弦乐传到耳畔的时候,只余下零星的回响,仿佛深夜倚靠在墙角的杂货商人手推车,就连推车人也不复存在,车上破旧的铜铃却依然叮当作响。

落寞的乐曲声中,城墙周围刷地伸出数十根旗杆,黄旗垂落,上下翻飞。若是距离够近,从城墙下望去一定颇为壮观,只是空堡实在太远,数米长的大旗看上去还不如手帕大,瑟缩在晨风中瑟瑟发抖。堡垒上方,灼人的光点徐徐升起,伊莎贝拉眯眼去看,仍被它光芒刺得双眼流泪。用手盖住眼睛。梵妮和着遥远的乐曲哼唱,腔调悠长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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