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几个兄弟都说我离开洛德赛日久,成了乡巴佬。我本以为那几个瘦皮猴又在捉弄我,没想到居然是真的。我不是奉承您,这一出,只要不是庄重的大场合,即便献给陛下,也足够逗乐了,哈哈哈。”艾尔博塔放肆的大笑在绯娜的瞪视中收敛,她缩缩脖子,只当什么都没发生过,转回一楼院落,图鲁人还趴在原地,她的同族停止奏乐,以图鲁话低声询问。露露肩膀抽动,不知是要起身,还是示意自己没死。
蠢货。没用的下等人。“站起来,没看见我正招待客人吗?”绯娜下令。露露脊背颤动,挣扎了几次,终于抬起脸,望向二楼阳台。
她有什么毛病?该不会也被魔怪附体,要尸变了吧?露露灰败的脸色让绯娜倒吸一口凉气。露露是图鲁人,拥有栗壳一般的深褐皮肤,往日里,她的暗色皮肤光泽而又弹性,摸上去细腻紧致。现如今,灰黄覆盖她的脸庞,无神的蓝眼睛越发突兀,让她像只被遗弃的玩偶。不过半月没见,绯娜细数。先是为了筹备庆典,而后船上出的那档子事让她又忙了一周,两周以来没能临幸,这家伙就成这样了?绯娜望向露露涂抹金黄唇蜜的干瘪嘴唇,只觉得倒尽胃口。
“听到我的话了吗?还是你连耳朵也聋了?我要个残废的舞娘做什么,宣扬我的慈悲吗?”绯娜转向女仆,低声询问:“她病了?还是快死了?为什么不告诉我?”生了一对兔子牙的小脸女仆垂下头,欲言又止。绯娜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兔牙缩起肩膀,身前互握的手掐紧皮肤里,显出月牙状的浅痕。“她……她从您生日当天起就没再吃喝过。我们骂过,也打了,最后只得硬灌,先是燕麦粥,后来换成牛奶浓汤与麦芽啤酒,但是……灌进去有多快,漏出来就有多快,汤汁流了满身满地。玛丽嬷嬷说了,好歹是贴身服侍殿下的,总不能打断牙齿硬塞吧?”
“学士看过了吗?”
“学士说是心病,即便强行灌药,也会慢慢死去,看完收拾药箱就走了……”
见鬼。绯娜坐直身体,那女人也在同族鼓手的搀扶下坐起身来。“殿下……”她有气无力,嘴唇上的死皮黏在一起,将脆弱的皮肤撕裂。血水沿着裂隙涌出,她俯身拜倒,院落马赛克地板上雌狮翠绿的眼眸被点上几点猩红。那女人还在咕哝些什么,她的声音太弱,距离又远,除了艾尔博塔的咂舌声,绯娜只能听到落寞的葡萄叶随风抖动的沙沙声响。
“好吧,好吧。看在你曾尽力服侍的份儿上,就算是恶鬼,也得允许将死之人说出遗言吧。”绯娜靠回软塌。这女人没救了,身体还好说,脑子的部分坏得尤为严重。刀剑与头脑没能让你得到的东西,卑躬屈膝更不可能。
露露身旁的鼓手跪下来,枉他练了副饱满的胸脯,跪得却跟泥人一样,没点骨气。“请殿下准许露露小姐取回友人遗体。”他抓皱大腿上的布料,身旁的露露点了点头,用力太过,扑向地板。鼓手单手捞住她,同样伏下身去,露出图鲁人黝黑的健壮脊背。
友人?遗体?绯娜摸不着头脑。“她的朋友?皮鞭还是锁链?坏了买副新的就行,何苦为了几样物件寻死觅活。”绯娜顺手捞起新斟满的水晶杯。她啜饮美酒,院落中的两个图鲁人俯身叩首,额头触向马赛克地板。“是那位小姐,在您生日当天遇害的。”
小姐?行呀,挺有本事的,爬墙居然敢爬到我头上来,死了倒是一大损失。“哪个狮卫?我手下的还是老哥的人?嘿,让他再吹嘘,什么横扫大陆无人能挡的黄金狮子,依我看,只有偷起人来还有几分本领。”绯娜冷笑道:“想见你相好最后一面?我要是帮了你,那我算什么?他们整个家族,都要看我的笑话,说不定,还让蹩脚的歌手编进曲子里,在满是跳蚤的廉价旅馆里传唱呢。”
“不,不是狮卫的小姐。”鼓手为露露传话,他张开五指,大手在脸上比划,“是跟在奥维利亚使节身边的那位小姐,这里,这些地方长了雀斑的。”
“小雀斑……”绯娜斜倚软塌,喃喃自语。她原本从未将她放在心上,如今回想起来,她鼻尖微翘,脸皮涨红的样子居然如在目前。她们主仆一个妈养大的,都是稍微一逗,心思就全涌上脸的傻瓜。印象中那女孩又土又瘦,木讷的碧眼里总有惊恐的影子,像只失去母亲的受惊幼鹿,真不知道她哪里偷来的勇气,居然敢扑向刺客,以身挡刀。
“如果刺客正在面前,你可会为我献身?”绯娜忽然转向艾尔博塔,老小姐的四方脸僵住,谄媚的笑容来不及撤下,浓厚的脂粉在眼角挤作一团,灰眼里光芒闪烁不定。她愣了两个呼吸,嘴角夸张地朝后拉开,涂得猩红的嘴唇让绯娜倒尽胃口。“殿下身份高贵,乃国家栋梁,为您献身,区区荣幸之至。”
哼,老骗子。姐姐曾经向我承诺,你这点儿皮毛忠诚,在她的光芒底下,黯淡有如残影。绯娜唇角微勾,她抬起手,握住艾尔博塔的方下巴,将她的脑袋猛地掰向自己。“如此说来,我得把我忠诚的卫士留在身边才是。”艾尔博塔下巴被绯娜捏住,整张脸都皱起来。“殿下可真爱说笑,立志要为您贡献忠诚与勇猛的骑士数不胜数,什么时候轮得到我?小人这点武技,穿越宝石峡谷还得雇上二十佣兵,到您身边,除了添乱哪还能有其他建树?”
“武技不行,嘴皮子倒很利索。你说我该责罚你满口胡话欺瞒主君,还是赞你诚实能言?”
艾尔博塔下巴仍被捏着,挤出个难看的油腻笑容。绯娜甩开手,向女仆要了条凉毛巾。院子里的图鲁人等不下去,露露在鼓手的搀扶下站起来。她走出两步,再次跪倒,鼓手要扶她,被她挥开。“看在我日夜侍奉的份上,求您发发慈悲。等那一天到来的时候,我会念着您的好,我发誓,我一定会!我是说……”
露露伏下身,大咳特
一秒记住域名:“ bishenge.com ”一笔阁 yibige.com咳,最后干呕起来。她的胃里一粒燕麦也没有,吐出来的只有肮脏的黄水。“您瞧。”露露抹干净污物,抬起头,勉力微笑。她憔悴得像个稻草人,但五官仍然美丽动人。跟只识金银的粗鄙凡人不同,绯娜懂得欣赏真正的美——即便需要透过脏乱的外表。露露笑着说:“我受鲸神赐福而生,我有双深蓝的眼睛,它们就是证明。我死之后,会蒙神召见。鲸神可以给您带来穿越暴风雨的幸运和勇气,我会为神灵指明您所在之处,您的姓名模样,所以,求您发发慈悲——”露露急切地跪行,她冰晶样的脆弱微笑被绯娜的回应击得粉碎。
“既然如此,大家死后自会重逢,何必多次一举?”她侧过脸,吩咐侍女。“给我喂饱她,再请学士来。什么心病?我用不着她的心,只要身体好使就行。”
露露闻言,猛地抬起头,她挣扎着,踉跄着,终于还是站起身,仰望露台,走出几步。她紧握双拳,身体如风中残叶,颤抖不休。绯娜本欲起身离开,将闹剧抛在脑后,找个能让她笑出来的地方,露露反常的表现让她停住脚步。她走向被残阳晒得红热的阳台,扶住白石栏杆,俯瞰愤怒的图鲁人。“噢,让我好好想想。”绯娜偏过脑袋,“没错,这是第一次你在我面前流露情绪。本以为他们把你训练成了一个十足的假人,你知道,就像曾经活跃的贝尔佣兵那样,只懂战斗与杀戮,不怕痛,不怕死,不会背叛,不会流泪。”
图鲁人仰面朝向她,眼皮一眨,两行清泪立刻顺着鼻侧淌下。搞什么鬼?绯娜握紧石栏。我用鞭抽过,用火烧过,也让你领略过极致的快活,这些所有加起来,还不如一个生满雀斑的乡巴佬让你动容?“你什么意思?”她问露露。图鲁人不说话,下颌抖动,难看的泪水划伤她姣好的面容,水滴悬在她的下巴上,被夕阳照过,好像浑浊的疱疹。
“难看透了。”绯娜倏地转身,吩咐仆从。“还愣着干什么,照我吩咐的做。”兔牙女仆低声应承,视线飘向露台外。灿烂的夕阳中,满园的葡萄,棕榈,铁树叶沙沙作响,归家的鸟雀振翅高飞,婉转的啼鸣顷刻间被顿起的喧嚣驱赶。琴师手指颤抖,琴弦发出难听的长鸣。图鲁鼓手高呼“露露小姐”,嗓音居然将琴声盖过。马赛克地板上响起嘈杂的脚步声,有人喊着“快请学士”,女人颤抖着哭腔,惊叫道:“血——”
绯娜不愿转身。她望向艾尔博塔,那女人伸长了脖子,脸上浮现出好奇又欣喜的神色来。
第176章 传承
城墙泛出沙样的黄色, 不知原本如此,还是经由岁月的涂抹。它摸起来的确也如砂土般粗糙, 只要稍微用力,石砖间脆弱的连接便摇摇欲坠。风穿过克莉斯指间,带走粗沙,她按住墙头向下望去,漂浮的城堡纹丝不动,外墙的木头补丁被早晨的爆炸波及,焦黑一片。时近正午,皮肉烤焦的臭味仍然挥之不去,当时空堡光束发射的直线距离上, 枯目巨人, 鬼腹蜘蛛,尸鬼, 死灵骑士, 干尸,所有的一切均在眨眼之间化为灰烬。
更为可怖的是, 西方的开阔湿地上,萨塔之蛇偷袭的位置, 如今只剩下一个巨大的黑窟窿。凹陷的深坑能装下整个大竞技场, 坑洞周围近百米的范围内黝黑一片。高温将周围的沼泽,水草, 泥块与活物一并蒸干,留下薄薄的一层黑炭。如今其他地方的沼泽水赶来观赏这处奇观,塌陷的地表形成环状的短浅瀑布,浑浊的水流淌过断崖,沿着坑道的陡坡滚滚涌入。光束的破坏力深入魔物打通的洞穴, 在焚毁它本尊的同时将它的隧道一并粉碎摧毁。泥与水相互拥簇着前行,形成巨大的乌黑旋涡,从空堡城墙望过去,犹如重叠在一起的无数黑色圆环在不断转动。克莉斯被那东西搞得头晕目眩,闭上眼睛,却又被脑中不可磨灭的印象搅得不得安宁。
沙城金冠中射出的苍白光束如贯日流星,在惨淡的天幕上甩下白炽有力的一笔。光剑刺伤大地,也洞穿人眼与心灵。吊篮自城头放下的时候,克莉斯分明看见摇动绞索的藤甲士兵别过脸偷抹眼泪。
“你瞧,盲人在流泪,哑女也在哭泣。”
走过温热的沙石广场时,伊莎贝拉将瑟缩的人群指给克莉斯。身为领袖,于激战之中英勇献身,当然是了不起的荣誉,但那与我们有何关系?更不可能是顺理成章接受陌生人拥戴的理由!
克莉斯啪地捏响拳头,城墙下的沙石广场挤满身着纱衣短裙的先王遗民,披挂藤甲的士兵拥簇在一起,呼喝着抬起四米见方的巨大软轿。绸布原本该是猩红的,岁月教它褪去了颜色,伊莎贝拉正坐在那随风起伏的软顶下面,接受空堡民众的欢迎和礼赞。事实上,那些自称先王遗民的家伙也曾试图将克莉斯推上软轿,但她挥开那位佩戴沉重绿松石手链的长老的手,从守卫的臂膀间穿过,避了开去。
“别这样。”当时伊莎贝拉皱起眉头,她说话并不大声,但克莉斯向来听得最清楚。“他们刚刚丧失挚爱的领主,温柔些,好吗?”
哼,温柔。说不得又是某位赏金猎人设下的新陷阱。不,现在应该称之为空堡领主,梵妮大人,倘若帝国真的承认这座悬浮在沼泽上空的古怪城堡是一处领地的话。
克莉斯望向广场尽头挤在一起的矮胖塔楼群。空堡的建筑与大陆其他国度的颇为不同,拥有浑圆的拱顶与细长的锥形塔尖。若在这堡垒年轻时造访,观感想必与当下截然相反。不知几个纪元过去,那些曾经辉煌的庞大建筑如今都已行将就木,就连主塔的石灰层也剥落殆尽,只余下拱顶附近几处残破的碎片。与主塔相连,高耸其后的塔尖折断近半,使得尖顶下石柱环绕的圆形露台仿佛被剃掉眉毛一般,说不出的古怪。
露台上光点跳跃,克莉斯清楚有什么东西在上面。事实上,她痛恨这种感觉,她恨自己知道那是一块一人高的浅黄晶石,一天之前它原本浑浊得多。眼下女祭司正跪在大理石地板上,一点点擦净晶石上前任领主的鲜血。真不知道这些家伙是抱着何种心情欢迎连累领主遇害的陌生人的,难不成真跟传闻一样,嗜吃人肉搞得脑子坏掉了?
“克莉斯——”梅伊独自挤过麦色的先王遗民包围圈,留下卡雷保护伊莎贝拉。她冲克莉斯挥舞手臂,踏上石砖折梯,噔噔噔快步而来。“你不该留下卡雷和她两个人。卡雷虽然是宣誓骑士,但终究是个陌生男人。”“有什么关系?”梅伊耸肩。“她站在帝国的领土上,理应按帝国规矩行事。刚才卡雷扶她上墙的时候,我看她很自在嘛。”是啊,现在只能期盼她的奥维利亚之魂不会突然觉醒,跳下软轿找个角落躲起来自责。克莉斯颔首,视线重新回到红顶的软轿上。梅伊登上墙头,在她身旁站定,微微踮脚。
“卡雷瞧见好些卫兵从主塔里钻出来,不是墙头穿藤甲的这一拨,是那家伙的手下。”
梅伊微扬下巴。她指的是梵妮。事发之后,她指引众人登上空堡的城墙。这座悬浮的秘法之城大门早已封堵废弃,居民均通过哨岗下的吊篮进出。纵然悲痛难当,城头的士兵仍然给予他们失魂落魄的新领袖应有的礼遇。“所以她现在手握重兵,打算软禁公主索要赎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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