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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沼泽上漂浮的老旧堡垒里,你难道一点疑问也没有吗?还是说,就算被可笑的预言牵着鼻子走,你也无所谓?别人让你送死,你也去吗?油腻的肉块在克莉斯胃里打结,黄衣侍从端着一大盘烤猪肘过来,满溢的油脂与油光闪亮的肉皮让克莉斯反胃。

“对不起,失陪片刻。”她推开椅子站起来,不管主人有没有听到,转身径直朝长厅外走去。来时一行人由管家带领,从右侧门而入,克莉斯习惯了对称设计的帝国建筑,推开左门走出去,才发现走廊与来时完全相反。曲折的台阶蜿蜒通向天台,石壁上空有烛台,却并未掌灯,沙色的粗石走廊一片枯黄之色,教克莉斯想起尸鬼的眼珠。不,跟下午遇到的相比,尸鬼还算温和的!克莉斯背对弧顶的高大木门,奏乐与喧哗声溢出门缝,走廊既黑又静,像被家族遗弃的残疾老仆。这样也好,免得你们总想探究,我总要解释。

克莉斯迈步走向台阶。暗红的月影透过破碎的石窗投在地板上,仿佛一个个丑陋的伤口。夜风穿梭在破损歪斜的石砖之间,听上去像个为夭亡幼子恸哭的妇人。不过几步,夜晚湿凉的气息便将长厅赋予的热力吸吮干净。克莉斯握着拳,面皮仍绷得紧紧的。不安伴随心跳游走全身,背后渐远的长厅里,女人的尖笑压过乐曲与嗡嗡的交谈声,挤过门缝撵上来。克莉斯加快脚步,皮靴沉重地落在粗石台阶上,盖过闹人的动静。

那不是真的。闭上眼,自己似乎仍在与黑骑士对视。他的眸子里倒映出自己举剑的影子,那双眼里,他淡紫的眼睛……克莉斯一口气冲上露台。夜色将沼泽完全笼罩,草海被风压得低伏,赤月发灰的暗红光芒犹如一柄巨大的镰刀,横扫过荒原,让草甸与树林间的浅水反射出块块血斑。只是个寻常魔物罢了。克莉斯握住粗石栏杆,上半身探出围栏外,深深吸气。露台下,石墙笔直峭立,深不见底。旋风低吼,抽打石壁,男人小声的呜咽被风托举起来,旋即消散在夜色里。

悲泣是应该的,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没赢得任何胜利,真正的胜利。克莉斯反身靠住栏杆,喘息不已。今天下午,背负骨旗的敌人不过前来刺探情报,便教出城迎敌的百人小队折损近半。沼泽居民不善骑马,下到地面与骑兵作战,不过是为骸骨将军的铁锅再添口粮罢了。更让克莉斯气恼的是,跟梵妮对外宣称的完全不同,在与黑骑士的对决中,她没能占据上风,更别提将之击溃。

那是一次撤退。克莉斯用力闭上眼。黑骑士的长发无风自动,腕足般张开,脸上的绷带被看不见的力量焚毁,化作黑灰的余烬。布片层层剥落,暴露在克莉斯面前的,既不是人,也不是骷髅,与之相较,蜘蛛骑手甚至是可亲的。那些布条的下面,什么也没有,虚无,不能称之为形体的黑雾替代了头颅的位置。那浓雾似乎是活的,会思考的。它们扭曲蠕动,绞结在一起,拼凑成五官样的起伏。只有那双眼睛,那眼睛……

克莉斯低下头,按住胀痛发热的眼睛。无论她如何用力闭紧,紫色眼球依然漂浮在浓黑的雾团之中,直勾勾地盯着她瞧。该死,别去想,连“不要去想”这个念头都不要有。慢慢吸气,感受你站立的感觉,手握石栏的感觉,风吹走背后汗液的感觉,这才是现下的你。克莉斯练习母亲交给她的法子。小时候,噩梦缠身的那些年纪,母亲教她用这样的方法区分梦境和事实。“这能让你的灵魂留在体内,答应我,无论如何也要记得你是谁。”

我是谁?克莉斯微睁开眼,那双眼珠,那双紫罗兰的眼睛倒映出自己举剑过顶,用力斩落的影子。黑雾组成的头颅扭曲旋转,拧成乌黑的长绳,抽离身体,逆风窜上高空。骇人的眼珠被裹在其中,冷漠地俯瞰着她。失去头颅的骑士轰然倒地,低沉的号角声横扫狼藉的战场,克莉斯分辨不出它们从何方传来,只觉头重脚轻。自那之后,可恶的幻觉一直困扰着她。她看见伊莎贝拉满脸是泪,指间鲜血横流的模样。

真是令人作呕,她就好端端地坐在那儿,穿着从前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套上身的礼服,快活地与她的赏金猎人朋友攀谈,我却看见悲伤的面容纱一样罩在她脸上。我一定是疯了。这地方,这荒无人烟的沼泽,挪动的飘浮城堡,一切的一切,都令人疯狂。

石阶上清脆的脚步声令克莉斯重新抬起头。华丽的裙服让猎人的身形臃肿可笑,她带来食物的味道与活人的热力,看到她浅笑的麦色脸庞时,克莉斯甚至有些高兴。

“怎么,嫉妒让你抛弃贵族的教养与学士的自制,一个人跑到外面吹冷风?”

“又是什么让沼泽中破烂城堡的新主人抛却身份,撇下热络宴会上的重臣与贵宾,跑到外面来找一个嗜好吹冷风的嫉妒狂呢?”

“呵,女人。”梵妮扯出个夸张的假笑。她快步走向克莉斯手边,步态还是做猎人时的那副,缀有蕾丝的蓬松纱裙被踢得老高。她扑向石栏杆,大大咧咧地趴在上头。肥胖的裙摆挤进栏杆与克莉斯之间,克莉斯偏过头端详这位无礼的领主大人,这家伙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副烟斗,像模像样地点了起来。

克莉斯暗暗皱眉,烟味太臭,她打心底里不喜欢,但这位新丧胞姐的大人着实需要它。她点燃石楠木烟斗,贪婪地深吸了好几口。烟斗的火光照亮她的脸,其中的疲惫与哀伤就连赴宴的浓妆也遮掩不住。

“特别想烂醉如泥,但愿一觉醒来所有的痛苦只是噩梦一场?”

梵妮喷笑,吐出一大片灰白的烟雾。烟草的味道顺风扑向克莉斯脸颊,她偏过脸,偷偷皱眉。

“亏你女人还跟我热情推荐,说你特别能安慰人。切,依我看是特别能安慰她吧。”梵妮拐过手肘捅了捅克莉斯,冲她挤眼。克莉斯面无表情,将手臂挪开半寸。“痛苦的假笑很难看。想哭就哭,我不会宣扬出去,任何时候都不,我以我的荣誉向你保证。”梵妮微扬的嘴角登时耷拉下来,她别过脸,淡淡反驳。“用不着发这种誓。格罗里亚家的女儿绝不轻易落泪。”

“听起来像威尔普斯家的女儿

。”克莉斯的直言为自己的肩膀招来一记肘击,她没有避让,空堡的新主人待她显然与厅中宾客迥异。她留的力不多,克莉斯被她揍得歪倒。她整整衣摆,一声不吭,默默站回原位。

“烂透了。”梵妮吧嗒吸着烟嘴,垂下脑袋,不再假笑。露台安静下来,旋风呼呼地和着长廊内稀薄的弦乐。远方猫头鹰的大笑比城墙上飘摇的灯火更让克莉斯觉得安全,至少今夜,没有眼珠泛黄的东西潜伏在树影之中,觊觎活人流动的血脉。

“我们得尽快离开,我和伊莎贝拉。我想你明白其中利害,帝国绝不会坐视一座脱出她控制范围的城堡存在,他们甚至不需要攻城,只要在沼泽里驻扎下来,你的石头城既无田亩,也没草场,撑不了几天就得陷落。”

“呵,帝国人,把别人都当白痴耍。”梵妮吸了悠长的一口,烟斗里通红的火星渐渐黯淡,乌黑的石楠木烟斗和主人一道闭上了眼。“驻扎下来?渴了就喝沼泽水,饿了烤青蛙裹腹?谈什么深入沼泽,你们的大兵用脚走过来吗?”

“小看帝国。”

“你才小看了这座城堡!”梵妮勃然大怒,大力拍响石质栏杆。“她矗立在这片天空下,已经几十年,几百年,几个世纪!你眼前的这些石料,来自于帝国诸神连屁都没有的年代!在她面前,那个所谓的帝国不过是个刚出世的婴儿!没有帝国的时候,她在这里,等到帝国完蛋的那天,她依然会在这里!”

“那自然。”克莉斯颔首承认,“因此空堡世袭首领的脾气,比帝国公主还大,也是寻常。”

“放屁。”梵妮低声咒骂,看上去想啐克莉斯。她沉默了几个呼吸,终于缓和下来,重新望向堡垒下伤痕累累的沼泽。“你该听听她的声音,我是说这些石头的。魔法仍在它们体内,听听它们的声音,它们所知晓的,比这城里所有人加起来的还要多。”

克莉斯暗笑:“承蒙抬爱,我立马着手学习与顽石对话。”梵妮居然没反驳,她仰起脸,落在克莉斯身上的视线热切得不自然。“大多数人都做不到,但是你一定可以。你的身上,沟通万物的本事与生俱来,你只是太害怕,拒绝承认它的存在。”

“我?害怕?”

“没错,就像你曾经拒绝贝拉那样害怕。”

贝拉?叫得倒是真亲热。克莉斯咬住牙,脸上的温度眨眼间转冷。梵妮无声微笑,克莉斯讨厌她那样笑,活像她预先知道了所有事情的结局,令人想起讨厌的孟菲大神官。

“别做出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没人告诉你那样很讨厌吗?一开始就知晓结局的故事,读起来还有什么意思?”

“也许吧。”梵妮耸耸肩,“自从我学会听人话,就一直被教导世界的真相,到如今再谈论它是不是有意思,未免迟了些。”

“世界的真相?”

“就是这些,喏,红色的月亮,扒开烂泥钻出来的活死人,席卷大陆的尸潮,以及负责看守生人的火种,令它不至于熄灭的人。”

一派胡言。克莉斯咬牙暗骂,注意到的时候,手已经抬了起来,作势欲扇梵妮。梵妮叼着烟斗,红铜色的眼睛像对暗红的月亮,惊讶地盯着她。克莉斯慌忙收回手,将它藏在身后。

“我不过提了几句你不愿面对的真实,你就恼怒到要揍我了?啧啧啧,我记得从前的向导里,可没这样的哩。”

“什么向导,别说得你好像亲眼见过一样!”

“跟亲眼也差不多吧,至高皇帝统一东部沿海,在月丘插上他的蓝旗子的时候,你亲自在场?十二世皇帝赶跑桑多海盗的那一年,你又在哪里呢?到头来,你们帝国人谈论起这些事情的时候,不都跟亲眼见证过一样?”

“失陪。”克莉斯起身离去,梵妮拽住她的衣袖。“你就这么一丁点儿耐心?听我唠叨几句,换取离开的关键消息,这笔买卖怎么看都很划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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