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厌的女人。克莉斯确信自己厌恶她。按照她的说法,尸兵里的尉队长,全部由骸骨将军亲自指挥,尉队长又通过脑波指挥小队长,最后直到没有脑子的枯尸。“只要击败骸骨将军,其余尸兵不过破铜烂铁罢了。”
破铜烂铁,还能被你运
出沼泽卖个好价钱。克莉斯滚过泥水,躲避尸兵的劈砍。那家伙力气大得惊人,将倾倒的竹筏生生揍进泥里。克莉斯摸向腰侧短剑,一双黑红的手比她快了半步。尸兵高举钢刀,那双鬼魅的手捂住他缺了鼻子的脸,匕首眨眼间划开他的脖子,黑色的污血喷了一地。尸兵倒下去,转过头意欲反击,梅伊补上一剑,将他眼眶彻底捣烂。
“斥候回报,看守洞口的家伙都跑出来了,趁现在。你该不会要留下来,替那些自称老不死的异族收尸吧。”梅伊仰起脸,额前沾染黑血的亚麻短发被她甩起,湿漉漉地贴在头顶上。梅伊丝毫不觉,拎着流淌乌黑血滴的匕首朝克莉斯走来。她的身后,两名上身□□的安塔勇士挥舞砍刀,与杀入突击队伍的尸兵斗在一起。五十码开外,长弓手翻倒竹筏作为掩护,但细雨让他们失去了最大的依仗——火箭。尸兵举起木盾,迎着箭雨冲锋。剪枝钉进橡木盾,或是击中盾牌上的铁片,叮当落地。眼见敌人步步推进,长弓手不得已放弃抵抗,抛出最后一波无力的箭雨后,仓皇撤退。
伊莎贝拉混在那些弓箭手里面。她就是有和毫无名誉地位之人打成一片的本事。出行不过两日,这些从空堡猎手中征召而来,平日里干着捕青蛙,射野鸭活计的粗笨男女已经将她当做朋友看待。撤退途中,伊莎贝拉转身射击追击的尸兵,那家伙扔出飞刀回应,看得克莉斯心脏一阵紧缩。幸而她的长弓手朋友腾出手来,挽住她的胳膊,劝她离去。
“你说得对。”克莉斯望向无名山。耽搁下去,即便骸骨将军不打算出击,她莽撞的情人也会自己送掉性命。当初我就该坚持,命她留守空堡。梵妮的政敌们即便再不喜欢她,也不至于立刻杀死如此单纯好骗的人质。待我们找到狭门,再接她过来……克莉斯叹气,吹走无益的幻想。正如开启时的措手不及,狭门也许不会留给她回头迎接伊莎贝拉的余裕。即便它可以,诺拉能够帮忙办到,骨将倒下后,尸潮是否自行退去还是未知数。说到这该死的山,“无名”这种名字,真是太不吉利。诸神造出万物的当时,便会一一赐予它们名字。只有魔怪,隶属于混沌神祇的妖魔鬼怪,才会连个名字都没有。
魔鬼的巢穴,世界的伤口。克莉斯望向战场外,极目尽头,黑色的山峦犹如地平线畸形的驼背,突兀地耸立在辽阔平缓的沼泽水域中。那东西绝非寻常,背上巨剑神经质的颤动提醒克莉斯。沼泽低地里不该有这么一样东西,如果真的曾经有,千百年来的水流早该将它磨成砂土,散落在无垠的水泽之间。还有那些低矮的黑树林,克莉斯从未见过这样的植物。它的枝干生满尖刺,细枝枯黑扭曲,深绿近黑的叶片正面生满灰色绒毛,背面却红如染血。
诺拉采下几片,小心翼翼存进她的小玻璃瓶里。不知她舍命从红死谷地下带出来的那些蜘蛛样本,还剩下多少。面对闻所未闻的新奇事物,向来狂热的学士冷静得像块冰。克莉斯暗自诧异,但只一瞬间,她便放弃了询问的冲动。万一她如实相告,伊莎贝拉怎么办?看她郑重其事弯腰躲避树枝的样子,太多的真相只会压垮她的脊梁。
你可以做到的,克莉斯?沐恩,你能让她安然无恙,穿过箭雨刀山,这是你唯一能为她做的,不是吗?克莉斯拨开带刺的树枝,向后望去。矮树黑压压的影子割伤视野,灰的云裹成长卷,伸向树影间的地平线。天空被灰云雨幕覆盖,太阳神的手戳破幕布,在遮天蔽日的浓灰上点下昏黄的光点。泄露的淡薄日光下面,梵妮率领的安塔人队伍与尸兵混战的身影依稀可见。刀剑的铿锵与雨声混杂一处,好似梦中不真切的远方急雨。赏金猎人的雨云在渐渐离去,这是离队之前就跟她约定好的。她负责引开追兵,好让克莉斯一行人从无人看守的隧洞中偷溜进去,袭击躲在山里的尸潮统帅。
看上去无懈可击的计划现在感觉起来却糟透了,更要命的是,实在说不出究竟是哪里不对劲。克莉斯缀在队伍末端,伊莎贝拉在她前面踩上无名山黑色的岩石。她靴子里的积水发出明晰的声音,伊莎贝拉转过脸,伸出她裹着布条的手。“你在犹豫什么?”她想了想,促狭地笑。“该不会害怕了?”克莉斯不愿回答,也不想握她的手,但她还是照她期望的做了。何必再惹她伤心呢,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不能再照顾她。单纯的女孩儿对她的绝望一无所知,她像从前那样握住她掌中生茧的地方,眉眼间的笑意温和得不该出现在石山前荆棘密布的树林中。“跟你说笑而已,生气了?”她轻晃她的手,小女孩一般向她撒娇。“现在跟从前不同,我有力量了。我会射箭,我能保护你,在你需要的时候,我也会赶到你的身边。”
说着她走上前来,克莉斯认为她要吻自己,连忙偏过头,搂住她的肩膀。“当然。”她如此安慰,心中只想把她装进剑鞘里。踏进石山裂痕一般的隧道,脊背上一路哀鸣不已的苍穹陡然间安静下来,反教人心惊肉跳。见鬼。克莉斯搂着伊莎贝拉,再次向后望去。一切看上去与来时并无不同,生满棘刺的红叶黑树被雨点打得频频点头,涟漪在沼泽间扩散,云层间金色的光缕渐渐收拢,战成一团的安塔人与尸兵彷如沼泽生出的暗色皮癣。更多的碎屑被留在黑树林前的旷野中,分不清究竟是人是鬼。
背后,裂隙曲折延伸进山体深处,诺拉扭亮秘法灯光,克莉斯听得很清楚,除了岩石深处呜咽般的风声,活人的脚步什么也没能惊扰。没有蝙蝠振翅的动静,没有蛇虫,没有鼠类。山的深处死了一般沉默,就跟那些黑树一样。克莉斯忽然间明白过来,这座黑山,那些黑树,还有山前冰凉的沼泽究竟哪里不对劲。
太安静了,没有活物的声音,甚至连声音本身,似乎都已经死去。她转过身,松开伊莎贝拉,拔出随身匕首。帝国钢打造的匕首反射出秘法冷淡的光。手持光源的诺拉贴紧黑石,站在裂隙的拐角处,神情看上去也像死了。细长扭曲的阴影刺破黑石间闪烁的绿蓝光幕,无声地缓缓伸向她。伊莎贝拉惊叫,克莉斯大喊诺拉的名字,鲁鲁尔抄起她的狼牙棒,转向她们无法望见的裂隙深处。她盲了一般的银色双眼睁得前所未有的大,跟在她旁边,拎着短矛的花斑一脸惊恐。她抓向鲁鲁尔衣角,后者身影晃动,眨眼间已冲入看不见的窄道深处。黑色的血溅向石壁,打在学士脸上。直到这时,她才反应过来。她转向石山深处,湛蓝眼里的震惊,和其他人的如出一辙。
第182章 无名山(中)
毫无疑问, 挥舞战锤袭击鲁鲁尔的是马奇,或者伙夫早上给大家准备的是致幻蓝蘑菇盛宴, 所有人的脑子不约而同地漂浮在虚幻的彩云之中,而我们喉口开裂,臂膀缝满蹩脚线头的柏莱朋友马奇,无疑是这场幻觉盛宴的主角。
“呆在我身后,别拉弓,收起你的匕首,什么也别做。”事实上,即便不这么嘱咐,克莉斯也确信伊莎贝拉不会朝马奇射箭——即使大个子早已身死。
“他为什么——花斑说他死了, 她向我哭诉过, 我教她奥维利亚的方式,用花环和歌谣怀念故人……诸神呐, 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我在做梦是不是?打醒我, 让我回到现实,求你。”伊莎贝拉握住克莉斯手肘, 克莉斯抬高的右手僵在半空,不知该不该加入战团。伊莎贝拉的手挂在胳膊上, 但她似乎并不害怕, 起码远比初逢尸鬼时镇定。也许,我真正想要安抚的不是她。克莉斯心想, 握剑的手指微微颤抖。
面对众人的疑惧,马奇没有任何知觉。他的双眼随他的灵魂一起死去,古铜色的脸上留下的只是两只生有乌黑圆孔的黄灯笼。他的肩膀,右臂以及整条左腿,都曾惨遭蹂躏。洞穿肩膀的是长枪, 划开半条手臂的是帝国钢打造的利刃,那些可怖的伤口如今被人粗鲁地缝合起来,浓稠的黑血随着马奇挥舞长柄战锤的动作,缓缓溢出,沿着创口凝结成乌黑扭曲的长线。曾经夺走他性命的伤口则在左侧太阳穴,战斧削去他四分之一个脑袋,遮羞的铁盔太大,于激战之中歪向一旁,露出他凹陷的颅骨。
“这不是真的……”花斑双手攥紧奈莉特别为她寻来的短剑,瘦削的肩膀与嗓音一同颤抖。“他虔诚侍奉光明王,他不应该……我们的族人不会被恶鬼吞噬。他本应升入英雄的圣殿,享受蜜酒与火腿……您应该帮他,作为向导!”柏莱女孩愤懑地转过头,豆大的泪珠从她柏莱式的眼眶中飞溅而出。克莉斯无言以对,不顾她挣扎,捞住她细弱的手臂,将她扯到身后。
战场本就不是孩子该来的地方,但她的鲁鲁尔一再坚持,而今我们睿智的学士大人显然丢失了头脑,无论柏莱女人说什么,她都无条件赞同。好在她还懂得唤出甲虫守卫,张开秘法盾,但说实在的,克莉斯不觉得一个死去的马奇能对鲁鲁尔造成什么威胁。石山隧道的前方,鲁鲁尔的狼牙棒与马奇的战锤再次撞在一起,金铁交击的巨响震耳欲聋。两人均是天生神力,但在武技上,鲁鲁尔本就超出马奇许多。活着的马奇是个老练的战士,故去之后,他的思维与动作都迟钝不少,几个来回下来,已被鲁鲁尔完全压制。
“马奇,光的侍从,王座虔诚的仆人。”鲁鲁尔哽咽,试了好几次,终于成功用柏莱语叫出他的名字。她紧接着念叨了一串咒语——抑或是什么柏莱古语,克莉斯不得而知——只见她张开手掌,摸向马奇无神的双眼。
马奇陡然张开大嘴,克莉斯看见他齿缝间凝固的黑血,以为他要咬鲁鲁尔。诺拉同样大惊,警戒的甲虫守卫震动翅膀,冲向马奇。只有鲁鲁尔恍若无事,她古怪的念咒声震得石壁嗡嗡作响,伊莎贝拉抓着克莉斯的手倏地收紧,乌黑的雾气——至少一开始,克莉斯是这么认为的——从马奇的喉咙深处喷了出来,鲁鲁尔立刻后退,狼牙棒铿锵落地。
“诸神呐……”克莉斯喃喃自语,手里的花斑挣脱出去,沉默地奔向撤退的鲁鲁尔。马奇吐出的黑雾嗡嗡地扇动翅膀,甲虫守卫一头撞了进去,然而它的攻击方式显然对这些雾气般的蚊虫不起作用。蚊群落在鲁鲁尔脸上,像只黑纱织成的头套,包裹她的头颅。鲁鲁尔拼命挥手,试图赶走虫群,只是徒劳。
咒语声息,马奇悚然一惊,发出短促的少女般的惊叫,原地跳起,转身朝山体内部飞奔而去。诺拉指挥甲虫追击,再次被他吐出的虫群拦下。
“那东西有黑毒,用火,快拿火来!真正的火!”花斑挥开诺拉递上的秘法灯管,伊莎贝拉从克莉斯身后走出去,她蹲下来,擦燃火镰,点燃布头,看上去对鲁鲁尔满脸的黑蚊毫不动容。克莉斯暗自赞许,走到她身后,望向无名山深邃的洞穴深处。
为什么又是这该死的状况。她拔剑出鞘,虽然黑暗裂隙的深处静悄悄地,但她很清楚,她能看到,过不了几个心跳,不会呼吸的巡逻兵便会拖着他们已死的沉重身体,在石山的隧道中与他们相遇。
“嘿,姐妹儿,我不知道你们的脑袋是不是也被掏了一个洞,流光了脑汁,但是……诸神在上,闻闻这味道,我敢打赌,跟它里面比起来,鸦楼地下可是喷香喷香的!看看这裂口的样子,我的老家有一座被称作恐怖伯爵堡的山丘,轮廓跟这个一模一样。每逢没有月亮的晚上,冥鬼便游走山巅,‘嗷——嗷——’地嚎,我敢打赌,你的小心肝儿不会喜欢的。”梅伊同样向内眺望,忧虑犹如黑云,压上她的眉头。“出于显而易见的理由,我们应当尽可能地保存实力。你知道,我的职责是护送奥维利亚使节去她应该好好呆着的地方。为了避免踏上与你一样的悲惨道路,我必须保证我们的使节大人是活的,完整无缺的。在这一点上,我们应该能够达成共识吧?”
她应该去的地方是黑岩堡,呆在由灰石高墙保护,散发松木味道的她自己的房间里!克莉斯偷瞥伊莎贝拉,不安化作雨天的泥鳅,拱着身子,钻得到处都是。
“你说得对。”尽管伊莎贝拉拼命冲她眨眼,克莉斯还是这么说了。
“我不要和你分开!不明智——”伊莎贝拉握住胸前的弓弦,后退一步,活像克莉斯是她满脸褶子的嬷嬷,下一秒就要把她拖进绣房,勒令她绣出洁净,微笑与温柔,去织就不知哪个贵族老男人的美妙生活。“我们应该在一起,我可以帮你,你也可以……将我置于你的保护之下——”
“噢,我们的小姐是说,银狮卫士远不如她被鸦楼革职的情人。”卡雷撅起薄唇,怪声怪调地接腔。伊莎贝拉毫不掩饰自己的冷漠,当然了,卡雷待她向来缺乏基本的礼节,更何况,他说起话来像个男人,闻起来也像。
“如果你把我丢在这儿,谁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尸鬼刀枪不入,蜘蛛骑士行踪诡秘,还有巨人,那些手脚完好,以树做锤的枯目巨人。这堆人里面,除了你,没人能制服他们,一头也不行!”
“那就是我们不辞辛苦,背上这么些火油的缘故,我的好小姐。”卡雷拍响腰侧鼓鼓囊囊的牛皮袋子。“再说,你总不能指望咱们的革职骑士把你拴在腰带上,一辈子粘在一起吧。”卡雷伸长脖子,灰眼睛里的嘲讽毫不掩饰。伊莎贝拉生气地别开视线,但没有脸红。
“就是这个道理。”克莉斯最后总结到。但或许,有那么一丁点儿的可能性,伊莎贝拉是对的。按照约定,银狮们守在洞口,看顾伊莎贝拉。一行人中,最有可能瞬间杀伤大批魔怪的诺拉意图跟柏莱人一起行动,被克莉斯强行留下——事实上,让她屈服的是鲁鲁尔。“还记得我昨天教你的吗?还想解开今天的咒语的话,就给我老实呆着。”
鲁鲁尔有她自己的目的,绝非热心襄助这么简单。克莉斯偷瞥与自己并肩而行的沉默柏莱人。尸兵骨头的残渣遗留在狼牙棒的利齿之间,鲁鲁尔大步直行,看起来方才被她们干掉的五个尸兵与暗沉腐臭的洞穴都不会让她有丝毫的分心。小个子的花斑把鞋子系在脖子上,赤脚跑在最前面。她摇动火把,照亮石壁上方的裂隙,清脆的童音沿着石穴传出很远。“没有东西,这里也安全!”说着,又哒哒地向前跑去。
“她可真熟练。”克莉斯扶住洞壁。无名山与远处所见全然不同,乌黑的岩壁间沟壑纵横,积水沿着滑腻的裂口滴滴答答,看上去已流淌过不知多少年月。越往隧道深处去,脚下越是湿滑。花斑索性脱了短靴,跟武器一样,她的其他行头也是空堡的小姐为她置下的。没了累赘,半血的柏莱女孩穿梭在崎岖潮湿的隧道之间,如履平地。女孩送的皮靴却不舍得丢弃,用鞋带系在一起挂在脖子上,从克莉斯站立的地方,可以清晰地听见皮靴厚底相互碰响。
“有时候我默默祈祷,自己也能像你们一样熟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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