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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绯娜反问,挑起她锋利的眉峰。她又这样看我了,用她狮子的眼神。伊莎贝拉回望她,心里想着的却是她半梦半醒,迷迷糊糊呼唤亡姐,于高烧昏迷的混乱中抓住自己的手的模样。

“我曾经,与克莉斯相遇之时,我想她告诉过你……”她的名字令她心口酸疼,她握拳轻咳,整理腹中的言语。“我曾经委托黑岩堡的长辈,雇下佣兵。以我所受教育来看,我自认是个好雇主,那队佣兵名声也不赖,然而仅仅一匹尸鬼,眨眼间就宰了几乎所有人。其中一个甚至当场背弃他的佣兵同伴,我这个出银币的雇主自然不在话下。”其实她想说的是,银币买不到的忠诚,用后半生的面包也同样困难。更何况,那只是一个许诺,虽然出自他们的殿下——陛下——之口,但毕竟面包不在兜里,伤者的创口仍然溃烂流脓,大多数人都饿着肚子,更糟糕的是,贝里老爷地窖的圆盘奶酪和小麦粉恐怕供给不了数量如此庞大的队伍几个日夜。

我明明打算说得更尖锐,怎么一开口成了这样?我永远也不能像克莉斯,甚至诺拉学士那样犀利。你就是你,不用跟别人一样。克莉斯的声音再次响起来,记忆伪造的她的嗓音如此真实,令伊莎贝拉眼眶发热,也让她口齿流利起来。“我想说,接纳流民落令水镇的战斗变得正义且荣耀,”老实讲,我本以为你的心中只有残酷,“荣誉能吸引荣誉,而堕落则与邪恶结伴而行。”

“但是?”

“但是——”伊莎贝拉瞥了绯娜一眼,舔去嘴角的唾沫星子。她苏醒的第一件事是出发救你,并且不可思议地击退了骑乘长毛象的骸骨骑士,令她退却。当夜返回庄园后,她又立刻招来贝里老爷商量落湖镇难民的事。不管她是不是你心目中残忍狡猾的帝国统治者,始终救下了许多人的性命。没有她,贝里老爷绝不可能打开庄园的铁门,听听庄园的厨娘怎么形容后院收容的伤病的:“浪费粮食的瘟鸡”!

“倘若父亲承诺黑岩堡今后无偿养活守望城里的闲人,内外城墙之间的土地将很快被从全国各处蜂拥而至的流民挤满,无论出生在哪里,贫穷总为人打上相似的烙印。他们当然会为终生供应的面包,清洁的饮水,从未体会过的秘法药剂发狂,可是照亮未来的火光与眼前的黑暗始终是两回事。”

“照亮未来的火光与眼前的黑暗始终是两回事。”绯娜学伊莎贝拉说话,“一年不到,说起话来倒像个学士。谁教给你的?拉里萨大学士?西蒙大学士?还是你那半生泡在双子塔里的情人?”绯娜审视的目光让伊莎贝拉难堪,她别开脸,自言自语。“这种句子,不用人教,我也说得来。”

绯娜冷笑,不置可否。她将向她欢呼致敬的人群置于不顾,拢起斗篷,独自向前走去。“管家联络你了吗?”她突然发问,搞得伊莎贝拉一头雾水。“没用的东西。”绯娜不耐烦地摆弄斗篷,绸缎紫红的光笼罩马赛克上六世皇帝挺拔庄严的侧脸。“我亲自吩咐过,让他收拢镇上的牛群,按照体格强壮程度,挑选出三等,中午之前回报给你。些许小事,居然给我拖到现在。”接下来,她抱怨了好几次红顶庄园仆从的愚蠢与胆小,丝毫不在意身着亚麻长裙的女仆是否正缩起肩膀,向她欠身行礼。

“清点活牛那么要紧的话,我可以代替管家去做。”伊莎贝拉跟随绯娜的脚步,转下楼梯。虽然她也认为学士匆匆出走,所居的石塔里多半会有遗落的药剂或由秘法魔力加持的物件,但是坦白说,那又如何?一两颗效仿诸神的炮弹赢不了战争。父亲的声音不争气地响起来。百炮齐发的确令人畏惧,然而眼下又没学士随行,绯娜又不是克莉斯,在秘法物件面前,她也只是一只柔弱的小猫而已。

“牛群固然重要,却非你的职责。”绯娜的语气不容质疑。她们踩过马赛克地板上六世皇帝被战神之枪当胸刺穿的倒霉敌人,步出楼宇。外墙上垂下的九重葛花朵明丽夺目,前庭中,高大的橡树树冠漏下太阳星光般的影子,贝里老爷父子,马夫,系好皮背心的佣兵候在其中。暗红的战马垂着脑袋,缰绳和马鞍早已备妥,缰绳攥在马夫手里。见到绯娜与伊莎贝拉下来,贝里老爷的笑容立刻裂到耳根后面,橡树漏下的那点阳光正巧照亮他鹰钩鼻旁边的大肉痣,让他的鼻子更大更突兀,教伊莎贝拉想起嬷嬷故事里鼓捣邪术的帝国秘法师。唉,倘若他真是秘法师,何苦这般费劲?

“伊娃的橡木桶小队还在庄园附近巡逻,犬子亲自为您挑选了二十位精英,全程护送。”贝里老爷伸着脖子迎上来,生有褐斑的手藏在大袖子里,腿脚利索。昨夜的尸潮似乎只是他庄园窗外的疾风骤雨,自有奴隶与佣人奔跑雨中,为他的财富挣命,老爷本人则升起炉火,坐在干爽的桃心木椅子上,享受餐后甘醇的葡萄酒。

“他来挑选,佣兵护送,你不去?”伊莎贝拉质问。贝里老爷尴尬地嘿嘿笑,膝盖因难以承受他的虚伪而弯曲。“大人,瞧您说的,庄园里面涌进来这么多无名无姓的,管住其中醉酒的,专门琢磨女人裙底模样的,仗着有两斤死肉,寻衅闹事的,花费的工夫可不比您在战场上耗费的少。嘿嘿,那个,您总不希望,睡梦正酣之时,被几只跳蚤咬醒吧。”

“言之有理,管理庄园的事情你弄不明白,就不要追究了罢。”绯娜不给伊莎贝拉反驳的机会,伊莎贝拉服从她临时的领袖闭了嘴,只将质疑的目光投向贝里老爷。鹰钩鼻的老爷笑起来像个私吞了两袋子金币的老管家,直到一行人策马远去,他矗立在庭院中的身影仍像一粒刚冒出来的痤疮,红肿得发亮。

第224章 巡视(下)

“路没长在脑勺后面, 管好你的缰绳!”绯娜听起来像是生了气,伊莎贝拉撇嘴, 再不情愿,也只得回转视线,踢马向前。尸潮刚刚退却,绯娜便执意要出行,前往小镇学士曾经居住的石塔,寻找遗留的可能药剂。这种活儿大可派人去做——比如我——谁知道呢,或许我会像她的帝国臣民那样,在她的药剂里下毒,或者至少把她迷倒, 卖给当今皇太后换取一生富贵吧。

马队循着来时的硬泥路, 蹄声哒哒,令伊莎贝拉有些出神。森林与那个不堪回首的暗红傍晚已截然不同。金色的阳光烘热发顶, 深浅不一的叶片明丽又充满生气, 藤蔓绿色的手掌迎风微颤,鸟雀歌喉婉转, 马蹄翻出新鲜潮湿的泥土,风的味道干净又暖和, 要不是树干上凝固的大片血块, 泥地上来不及收拾的箭支,伊莎贝拉简直想把那晚当做一场梦算了。

“保持警戒, 保持警戒。”威廉嘱咐佣兵队,自以为像模像样。他策马与伊莎贝拉并肩而行,挺直身板居高临下,斜睨着伊莎贝拉,只是正午阳光太过明媚, 令他的面容模糊不清,否则的话,伊莎贝拉真担心自己忍不住朝他的小号鹰钩鼻上吐口水。

“这是北岭来的头等战马,名唤雪风。”

“哦。”伊莎贝拉瞥了一眼他的灰斑马。站在庭院里不觉得,如今跑起来,倒比绯娜的暗红战马还要矫健。“先生,我奉劝你。”伊莎贝拉斜挑视线,审视光晕中威廉一团模糊的脸。他的肩膀似乎僵住了,管他是不是真的,这样去想就好。“在我们崇高的殿下面前,收敛你那不炫耀就会死的脾性。你可知道对于不听话的羔羊,狮子都是如何处置的?”天呐,我听起来就像梅伊,甚至比凯还凶!

伊莎贝拉装作什么也没发生,将注意力转移到行程上。绿荫夹道的硬泥地剖开森林,延伸出两股分支,一条通往钟楼与方尖碑广场,另一条则是伊莎贝拉未曾走过的新路,其上的车辙印浅上许多。“走这条路,距离学士居住的石塔更近。”威廉踢马,主动领路。伊莎贝拉望向绯娜,她回以了然的眼神,沉默地拉扯缰绳,循着冷清的泥路前行。哼,一定是故意的。从方尖碑广场上明明可以望见学士石塔的灰瓦,领我们走这条陌生的路,无非是担心绯娜亲眼目睹贝里老爷没有照她吩咐,收容管理所有难民。依狮子的脾气,等她缓过劲来,有你们受的。

伊莎贝拉轻踢战马,领先威廉半个马身,在前面开路。

落湖镇虽然是个有名的古镇,实际大小可能还不如夏宫的御花园,打马前去实在奢侈。倘若贝里老爷要与学士分享厨房里刚烤出来的新鲜面包,不待面包表面的脆皮软掉,就能送到学士大人的餐桌上。坐在马背上望过去,学士所居石塔的灰顶像个梳了中分头发的老妇,阁楼的瘦长高窗让人想到贝里老爷显眼的鼻子。虽说秘法师听命于秘法协会,隶属帝国皇帝,但服务于城镇,尤其是供职贵族庄园的秘法师,很难说是与皇帝,还是跟朝夕相处的领主们更亲近。正如泽曼学士,服务于黑岩堡的这些年,他想出许多法子,不但关照艾诺一家的身体健康,还为仆人安装假牙,甚至在农夫手里的种子上下功夫。很难想象,他的所有行为皆由几位大学士一一指导同意,其中许多,反倒与帝国派遣秘法师的初衷相悖。而我们吝啬钱财,精于献媚的贝里老爷,对一位学士的离去居然毫不动容?

疑虑被石塔院落焦黑的外墙证实。院落外钉有尖木桩,木桩看上去极新,应该打下不久。亏了这些简陋防御的福,学士石塔与院落并无受尸潮摧残的明显证据。威廉熟门熟路,搬来墙角被炸成两半的石像鬼,翻进院中,为一行人打开后门。“恭迎殿下,莅临巴迪学士的杂货小院。”威廉笑容诡异,他本来想说“垃圾”的,从他的嘴型看得出来,而院落里飘出来的味道——“垃圾小院”是个挺配得上它的名字。

“诸神在上!”习惯了香水和鲜花的绯娜率先捏起斗篷,掩住鼻子,随行的佣兵也大声咳嗽,越过威廉的肩膀望过去,石塔后的院落中杂草丛生,不明液体将泥土地浸得黄中带绿,反射出泥土不该有的金属光泽。

“他以吃铁锈为生吗!”怨不得绯娜抱怨,就连伊莎贝拉自己,也暗暗屏住呼吸。威廉哈哈笑,力图摆出潇洒的姿态,结果吸进空气里的怪味,为了不当场大打喷嚏,憋得满脸通红。“啊——您闻到的不是铁锈,敬爱的殿下。巴迪学士爱玩气球和油瓶,他那个半疯的助手灰胡子也一样。这院子里堆的全是报废的秘法玩意儿,父亲曾经劝说巴迪学士,拿出其中的一部分,清理一下卖给路过的旅客,可以赚来不少铜币哩。可他就是不乐意,说什么浪费他的时间就是要谋杀他。”威廉摊手。绯娜挖苦道:“铁锈终究难吃,废油蘸铁锈,最好裹腹。”

怨不得绯娜,这位巴迪学士,凭一己之力,颠覆了伊莎贝拉心目中学士干净有条理的好印象。伊莎贝拉跟随绯娜下马,佣兵们自告奋勇留下看守马匹,警戒周遭,然而闪烁的目光将他们出卖得一干二净。除了耗子,谁愿意往垃圾堆里钻呢?

穿过黑铁环木门,悔意与胃液一道翻涌。不论院落是否荒废多时,它看上去都像一座垃圾山。墙缝之间沤满了乌黑的油渍,弯曲的锈铁块,各色的金属搅和在一起,最后在一种难看到极点的形态下冷却凝固,贴在灰黄的墙壁上,活像一大块发霉的面包团。肆意支棱的金属块之间,长蘑菇的霉烂桌椅,挂有几片油腻破布的钓竿,破裂的橡木桶塞满金属废料之间的空隙。一根瘦长的,玻璃尖桩一样的东西矗立在庭院正中,上面戳的发黑的玩意儿但愿不是腐烂的肉块。一只硕大的乌鸦正盘旋尖桩上,啄食那萎缩的黑块,看得伊莎贝拉胃液翻涌,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乌鸦的眼瞳跟它的羽毛一样黑,对闯入庭院的陌生人毫无兴趣。

“这地方,就算留有药剂,也一定不能给人使用!”身为半个秘法师的情人,伊莎贝拉做出判断。

“您果真需要,我可以差遣那些吃白食的家伙过来,反正翻垃圾他们最在行。”威廉满不在乎地耸肩,对伊莎贝拉的判断表示认同。他甚至已经转向敞开的木门,足尖点地,迫不急的想要离开。

“多办事,少说话,两个蠢货。”绯娜拢起斗篷,院落奇怪的味道也让她眉头紧皱。然而看她倔强的模样,伊莎贝拉就知道今天绝对无法轻易撤离这臭烘烘的院子。就算什么都没找着,她也会强令我们搬走那生霉的大柳条篮子,证明狮子皇帝的英明。伊莎贝拉瞥向倚靠墙角,其内堆满废物的大篮筐,看那架势,能把院子里的三个人一口气全装进去。除了被他们囚禁虐待的克莉斯,服务黑岩堡多年的泽曼学士,秘法协会里净是怪人,他们的东西,还是少沾染为妙。

“塔里有人,注意警戒。去外面叫两个佣兵过来,要头脑和身体一样棒的。”绯娜吩咐。威廉唤来佣兵劈开房门,这次他却不自告奋勇了,持剑虚靠石塔灰黑的墙壁,举起出鞘的钢剑,示意佣兵先上。

胆小鬼。伊莎贝拉嗤之以鼻,取下角弓仰望石塔。不知巴迪学士是否曾在塔底熏制火腿,石塔外壁黑得跟被烟熏过一样,玻璃窗大抵自从建好就从没擦拭过,一片深灰什么也看不清,真不知绯娜从何得知藏匿人员的行踪,又是哪位神祇给她的自信。伊莎贝拉瞥了绯娜一眼,她仍然裹着贝里家的紫红斗篷,轻薄的丝绸勾勒出她曼妙的曲线。顶着苍白的面容,狮子气定神闲,以十足自信的眼神回望她,伊莎贝拉赶紧收回目光。你这笨蛋,你忘记帝国的新皇帝是高明的猎人,受训多年的军团统帅了吗。唉,当初真不该救她,令奥维利亚最大的敌人活跃于阳光下。

“小笨蛋,你可选了个错误的地方,现在改变主意还来得及,否则的话,一会儿爷爷教你后悔到屁眼子里!”佣兵扒住门框,吼得比大竞技场外兜售炖饭的少年还大声。后门大开的石塔静悄悄,倒是相距不远的方尖碑广场上,婴儿刺耳的尖锐哭叫透过高耸的树影传到耳中,令人不由皱起眉头。

“动作快。先前破门弄出那样大的动静,冬眠的熊也要被你们吵醒了,这会儿还不上去,等着他们下崽子吗?”伊莎贝拉持弓上前,佣兵侧身为她让出通道。木门另一侧,正午的阳光透过窗格,在阴暗的石塔内部投下龟甲般的明媚投影,细长的影子一闪而过,相互交换眼神的佣兵让伊莎贝拉确信自己看到的不是幻觉。“指望不上。”伊莎贝拉埋怨。她迈步向前,矗立院中的绯娜倏地抖开斗篷,轻松将她超越。

又搞什么鬼?伊莎贝拉不明就里,只能跟在她的斗篷后面。两人一前一后钻进石塔,塔内凉意袭人,粉尘味中夹杂一股与室外截然不同的药剂味道,令伊莎贝拉想起绿影庄园的密室。一地狼藉的石室内空无一物,靠墙的地方是木楼梯,光柱照亮木头扶手上的树木年轮,灰尘于光束中飞舞,绯娜掀开兜帽,走进那束光中,红发明火一般耀眼闪亮。她抬起头,视线透过扶梯的空隙,惊动了某个沉重的活物。那东西踢响玻璃瓶,笃地撞上什么东西,接着楼上哗啦声响,伊莎贝拉仔细分辨的时候,风的声音灌了进来。“他打算逃跑!”她边嚷边往楼上跑,一步跨越三级台阶。石塔二楼一样被搬得只剩空荡荡的木头架子,杂乱的脚印踩得到处都是,有几处明显是最近留下的。脚印尽头,一身洗得发白的灰蓝袍子正撅起屁股,顶起背上的硕大包裹,努力将自己挤出窗外。

“没头苍蝇,你应该等待统帅的指示!”绯娜追上来,笃笃的脚步声惊动卡在窗户里的男人。他回头张望,惊慌之下额头碰响窗棂。伊莎贝拉只来得及看清他杂乱的灰色胡须与惊慌失措的黄绿眼睛,就见他在碰撞中失去平衡,尖叫着跌下窗口。

“苏伊斯保佑。”伊莎贝拉奔向洞开的玻璃窗,再次忘记等候她临时的统帅吩咐。回去少不得要被她拎着耳朵训斥,横竖都是挨骂,伊莎贝拉干脆放弃挣扎,任凭绯娜“喂”了好几声,也没有搭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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