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冕用的长厅窗户不如主塔会议厅的高大明亮,但也比任何火炬都辉煌。盖伦侍卫长站在高窗下的光柱里,钢铁手套与铁靴子闪闪发光。他额头上的汗珠也在发光,他的周围除了黑岩堡他自己的手下,还围了三四十个帝国人,安德鲁敢说,他们全都不怀好意。有个十字弓手将帝国弩从背上卸下来,拄在身前,鹰隼样的视线刺痛安德鲁的面颊。亲王打个激灵,转向长厅另一边。阿尔伯特大人在笑,莉莉安娜站在他身边,神情冷漠。尖牙先生,和他几个将安德鲁“囚禁”在密室中的同伴守在莉莉安娜身后,其中一个小个子的和他面容阴冷的同伴低声说着什么,直觉告诉安德鲁,一定不是好事。他紧张得握紧拳。要是他们敢对姐姐不利,我立刻喊出来。安德鲁咽下口水,这才发现早晨因为紧张,几乎什么也没喝,这会儿嗓子干得快冒烟。就在他舔嘴唇的时候,那个瘦高的帝国女人从大公宝座后面的阴影里踱出来,除了头发,她全身上下都是黑色,巨剑的剑柄从她肩膀后面探出头,剑首的金属装饰被阳光照耀,发出金子样的光芒,与主人的眼睛一个颜色。但那双眼却十足的阴冷,让安德鲁想起黑岩堡最残酷的冬天,牙齿不禁格格相击。
“拥护你?为这座姓艾诺的城堡跟死东西战斗时,布里奇已经证明了自己。现在嘛,当然,我没有要反悔的意思,如果布里奇能够与艾诺重新结合的话。”阿尔伯特捻着他修剪整齐的八字胡,高窗洒下的阳光将他的红金头发照得闪耀。姐姐曾说过,守望城的贵族小姐中,不少人为他英挺的外表倾倒,而他内里则是个不折不扣的窃贼。
“强盗!”安德鲁怒道。哪有人在大公的加冕仪式上,逼迫君主与自己订婚的。这样的人还不止阿尔伯特大人一个,克莱蒙德少爷抱起手臂,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怪笑。“收了佛多家的金子,又答应阿尔伯特大人,是什么道理?一女许配两夫?你才出去几天,就成帝国□□了?自己跪下舔帝国人的脚趾,还要捎上我们吗?我跟阿尔伯特,你今天必须选出一个!”克莱蒙德的随从和护卫向他靠拢,每个人的手都按在剑柄上。姐姐瞥了一眼,看上去一点也不害怕。
“选一个?主人挑选仆从,还得看他脸色行事?”她说的当然是大陆语,带着奥维利亚特有的口音,听上去却好陌生。安德鲁觉得自己一点也没听懂,周围的大人们窃窃私语,被父兄保护在臂膀间淑女睁大了眼睛,茫然无措的模样让人心生怜惜。可怜的家伙,女大公,加冕仪式上的争执,一个未出嫁的女人公然挑衅未来的丈夫,其中无论哪一样,都足以构成她此生的噩梦了。事情还不算完,姐姐开始宣判布里奇家族的罪名,包括挟持王子,意图谋反,毒杀大公。阿尔伯特大人捻胡须的手依然举着,翘起的嘴角渐渐拉直。
“您尽管去说,教大家都知道,这些都是诽谤,全是捏造的谣言。”他从容反驳。姐姐微微一笑,执权杖的手抬了起来。“我以奥维利亚大公的名义,宣布立刻逮捕阿尔伯特伯爵及其胞姐莉莉安娜夫人。至于是否诽谤,等我一一查实,自然会给你们姐弟公正的宣判。”
安德鲁来不及眨眼,盖伦侍卫长的剑就出了鞘。紧接着,阿尔伯特大人的随从,莉莉安娜的护卫手里的武器同一时间受了惊,纷纷从鞘里蹦出来。就连克莱蒙德的手下也没忍住,将长剑拔出一半,克莱蒙德看了他一眼,满脸鄙夷。挤在长厅两侧的贵族们这时才反应过来,女人们惊叫,男人脸上的表情则变幻莫测。他们之中,有几个是拥护我的呢。安德鲁悲伤地想,恐怕一个也没有,姐姐也一样,但她却紧握着权杖站在高台上,紧绷的神情告诉所有人,她不打算作任何让步。
“应该有人给你上一课了,你一直有些缺乏教养,该有个体面的男人教你怎么做好他的夫人。”阿尔伯特伯爵执剑在手,挽了个帅气的剑花,阳光照在他的剑上,令剑首镶嵌的红宝石熠熠生辉。伯爵走向高台,打算亲自给刚刚加冕的大公上他的夫人课,耀武扬威挥着他的钢剑。他的长剑也跟主人一样,急切地要成为瞩目的焦点。伯爵走出一步,他那柄由帝国钢打造的精美长剑毫无征兆地软倒,直到被周围的惊呼声提醒,阿尔伯特大人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低头查看的时候,长剑已像狗舌头一样耷拉下来,弯折的地方被阳光照耀,留下一块耀眼的白斑。
“巫婆的伎俩!”阿尔伯特伯爵冷哼一声,丢掉长剑,冲向高台。莉莉安娜身边那个瘦小的男人也冲了过去。他离高台更远,动身也更晚,却一下子冲到阿尔伯大人前面。
“拿下他们!”姐姐转过身,举起权杖挥向冲上高台的小个子,被他侧身避开。安德鲁自己不擅武技,但着实被父亲押着旁观了不少骑士间的对决。他看得出来,小个子有股厉害的劲头,是那种打过很多架,赢过很多人的常胜者。姐姐要和他正面对决吗?她不会是他的对手。作为君主,她应该退避,躲到盖伦侍卫长身后,最好是其他更安全的地方。高台太危险了,盖伦侍卫长和手下提剑冲向高台,但他们没一个动作比那个小个子快,更何况,阿尔伯特伯爵跟在后面,业已踏上代表松林的藻绿地毯。安德鲁舔着干燥的嘴唇,心脏跳得快要蹦出来。
魔法在顷刻间发生。姐姐平举权杖,指向掏出匕首,扑过来的小个子。那家伙前一秒还在狞笑,下一秒已经倒飞了出去,和冲上来的阿尔伯特大人撞了个满怀。跟在主人后面的阿尔伯特护卫队愣住,当头的一个弯下腰,扶起领主,其他人则望向姐姐的权杖,畏缩不前。“别怕她!”尖牙先生怒吼,绕过人群冲上前去。那个白头发的,影子一样的女人猛然间出现。上一秒她还站在大椅子的阴影里,下一刻手已经碰到尖牙先生的腰带。安德鲁相信尖牙先生跟自己一样吃惊,他没能做出任何反应,而那女人甚至没有拔剑。她力大无穷,提起尖牙先生,像提一个空麻袋。她简单地扬起手臂,尖牙先生便立刻飞了出去,砸在长厅高悬的石窗旁,番茄一样汁液四溅。
挤在一起的贵族与仆从们尖叫着四散逃开,涌向安德鲁进入的侧门。有人将大门关上锁住,哭叫声从门边传过来,很快被石厅的嘈杂吞噬。安德鲁藏身的人群也在涌动,他被人流裹挟着,挤向长厅正门。他挣扎要从人流中挤出来,前去姐姐那一边,瘦弱的腿脚偏偏不教他如意。混乱之中,他吃了好几下无心的肘击,昂贵的天鹅绒披风也遗失了。它跟奥维利亚最后的骄傲一样,被无数人踩踏,浑身脏兮兮的脚印,就算捡回来,也不可能跟从前一样了。
“让我出去!麻烦让一让!我是安德鲁,我是大公的弟弟,你们的亲王!”安德鲁抬高胳膊,边挤边嚷。被一个打扮的浑身火红的胖子结结实实撞了一下之后,他逮到机会,挤了出来,结果却用力过猛扑向一个身穿罩衣的卫兵。那卫兵接住他,扯着嗓子喊:“大家不要慌。大公并非针对大家。待盖伦侍卫长清点完阿尔伯特大人的同党之后,其余人自然可以安然离去!”男人开口之后,安德鲁才发现他原来是陶德爵士。“瞧这些蠢货,真担心他们会踩死自己。用不着大公动手,他们自个儿收拾自个儿,真是妙极了。”陶德爵士努努嘴。安德鲁回头望去,只见石厅的黑铁大门紧闭着,大门本是从外向内推开,涌到出口的人群却不断向外推挤。铁门发出刺耳的嘲笑声,有人在混乱中被推倒,踩踏,痛苦令他失声惨叫。
“我们应该救救他们。姐姐处理完最紧急的事,知晓有无辜之人在骚乱中丧命,责罚起来,谁来承担?”安德鲁说了谎。在责备别人之前,她首先会深深自责,如果她还是以前那个姐姐的话。陶德肥厚的嘴唇无声蠕动,安德鲁趁他考虑自己提议的时候,从他手中溜了出去。他奔向高台,脑子里只有必须前去这一个声音。
姐姐还在高台上,她只有一个人,身后的长披风拖在地毯上,内侧由红松鼠胸口的白毛连缀而成的洁白衬里翻了出来,其上有一处刺眼的腥红痕迹。安德鲁喉咙发紧,努力不去看它。安德鲁低头从两名男仆当中挤过去,盖伦的手下提着剑从他面前跑过,险些撞翻他。他们扑向阿尔伯特伯爵的随从,把他们的手捆起来。在他们动手之前,那些家伙已经被打倒在地了。更惨的是他们的主人,伯爵大人匍匐在台阶上,胸口下面的地毯晕出一片黑色污迹。安德鲁走向高台的时候,污迹仍在缓缓扩散。盖伦侍卫长提剑站在旁边,气喘吁吁。他的长剑亮白如雪,安德鲁不知道伯爵是不是由他打倒的,而他还在努力证明自己的忠诚。
“把她绑起来!”盖伦扬起剑,指向莉莉安娜。“刽子手!小人!反复无常!”莉莉安娜怒斥。安德鲁从未见过她如此愤怒的样子。一名卫兵扑上去,按住曾经的大公夫人的肩膀,她被迫弯下腰,手臂仍奋力抽动。莉莉安娜不堪屈辱,转过头去,用口水狠狠招待那名卫兵。亚瑟暴跳如雷,他高举钢剑,用力劈下,剑锋斩向卫兵肩膀,割破他的罩衣,露出下面的链甲。未能奏效的攻击让亚瑟憋红了脸,他怒吼连连,高举钢剑接连劈向卫兵的半盔。钢剑的锋刃与黑铁头盔碰撞,发出刺耳的噪音。卫兵被他暴风般的攻击打得抬不起头来,亚瑟脸上展露出邪恶的狂喜。一个身着铠甲的帝国女人悄无声息地靠近他,用剑柄将大公的异母亲王敲晕。莉莉安娜转身与她对视,满脸愠怒,却没有再用口水吐她。帝国女人侧过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莉莉安娜拢了拢头发,顺从地从她身边走过,她的儿子亚瑟就倒在她脚边,两胞胎兄弟像一对影子,彼此靠近,僵在昏倒的亚瑟身边,不知是要跟随母亲,还是守着受伤的哥哥。
她帮过我,当初我以为她要害我,她把我藏进自己的密室里,其实是为了保护我。阿尔伯特伯爵可能要对我不利,亚瑟可能参与其中,但她曾经保护过我,我也可以为她做点什么。安德鲁决心不要让她太过难堪。“你们不要为难他们兄弟,我是说,对夫人也要礼貌一点。她仍然是父亲的合法妻子,已故大公的遗孀。”安德鲁走上前去,没几步便被绊了一下。亲王低头去看,只见一只苍白的手被他的皮靴踢飞。倒霉鬼的手臂是被人活生生撕下来的,鲜红的肉片像块烂抹布,被他踢得翻折过去。安德鲁猝不及防,弯腰呕吐。
“来人,把几位亲王都带下去,包括亚瑟。给他单独准备一个房间,严加看管。”姐姐总算留意到高台下的情况。她做了个手势,几个套有松林雨燕罩衣的卫兵走上来,陶德爵士走在他们中间,拍了拍安德鲁的肩膀。他回头望去,拥挤在大门前的人群骚动业已停止,控制他们的是帝国人,黑岩堡的□□握在他们手里,看上去更加致命。
安德鲁在护卫的陪同下绕过高台,走向侧门。亚瑟被人扛上肩膀,双胞胎兄弟跟在他的后面。姐姐转过身,走向高台上属于自己的座位。她在高背金属座椅上坐下,猩红的披风从她腰侧露出来,自然地垂到地面上。她竖起权杖,金色的橄榄枝花冠与她棕色的卷发相得益彰。诸神呐,她看上去神圣,美丽,又有权威,她是如何变成了这样,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和她的关系,从姐弟变成了君臣?安德鲁缓缓挪着步子,视线不曾从姐姐身上挪开。那个黑衣黑袍的白头发帝国女人在姐姐的王座边站定,她瘦长的身影阻挡安德鲁的视线,让他很不满意。
“至于你。你和你的家族。”姐姐的声音在白发女人的影子里响起来。“到了决定自己命运的时刻了。”她伸出手,从安德鲁的角度,只能看到她用来拉弓的手。白皙有力的手指上,加冕戒指粗犷又蛮横,散发着宝石的冷硬气息。克莱蒙德父子对望良久,最后年老的率先动身。他年纪老迈,旁观血腥事变让他腿脚僵硬,一瘸一拐。“多年以来,在我一口气能喝下一袋子葡萄酒,你的祖父也能拉弓射箭,在松林里跑上一天一夜的时候,我曾经跟布里奇家的拜伦,卡特家的雷,这些在乎奥维利亚——起码是曾经在乎过——的家伙们说过很多次,很多,很多次。奥维利亚受够了谨小慎微,松林和风暴海呼唤着一位强有力的君主,他必须有胆识烧毁捆绑奥维利亚的旧绳索,还得有能力编织出崭新的来。哈,哈哈。那几个死老头子想破了头也不会料到,他们期望的强横的君主,居然会这样子降临。”
老人蹒跚着,在新大公面前跪下。他伏下身,用他颤抖的嘴唇亲吻大公的加冕戒指。“要不是曾经和你父亲谈论过你的婚事,我真要以为,你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哩。瞧瞧你,一副奥维利亚打扮,神色反倒像个外国人。”雷克利大人招了招手,他的儿子抿起嘴唇,把剑收回鞘里,满脸不情愿地跨上台阶。
安德鲁放下心来。陶德爵士按住他的肩膀,骑士将侧门打开来,暴烈的阳光刺痛他的眼睛。他回过头避让,对上一双金色的眸子,好像夜空的星辰,静静地盯着他瞧。
第310章 新的时代(三)
她在哭, 她的眼睛流泪,心也一样。克莉斯走向伊莎贝拉, 体内澎湃的秘法能量可以让她精确控制身体,皮靴落在地毯上没有声音。奥维利亚的新君主卸下了加冕的妆容,只着雪白的睡裙。她歪倒在四柱床上,长发搭过肩膀,无力地垂落胸前。血色加冕耗光了她的力气,她靠在床柱上,抚摸乌黑的雨燕浮雕,轻声抽噎着。克莉斯瞅了一眼壁炉,确认炉火烧得正旺, 轻手轻脚接近她的贝拉。
“我不该强迫你, 都是我的错。”等她靠近,贝拉立刻转过来, 投进她怀里。克莉斯庆幸自己还穿着加冕仪式上的长袍, 面料柔顺,能够让她靠得舒服。“不关你的事, 我明白,不这样做, 他们永远不会接受一个女大公。噢, 他们会‘接受’,然后争着娶我, 将大公看作他们餐盘里的猪肉。”伊莎贝拉吸着鼻子。克莉斯胸中一片酸软,只能将她搂紧。“不是你的错。”她重复,捋过伊莎贝拉的刘海。“我恨我无法帮你避免这些痛苦。很多事情并不是谁的过错,就是……正确的灵魂偏偏降生在错误的时候,错误的地方。你会没事的。”克莉斯握住她的肩膀, 怀里的女孩因为刚刚处死了背叛父亲的强大领主而微微颤抖。
“阿尔伯特伯爵在尸潮中立下大功,如果不是佛多父子逼迫,如果他不是莉莉安娜的弟弟——”
“协助你保卫黑岩堡的功劳,在他打算胁迫你的时候已经一笔勾销了。他和莉莉安娜永远不会安分,布里奇家觊觎大公之位,在莉莉安娜嫁给你父亲之前就开始了。你不过是做了父亲没能做到的事,有人会背地里诋毁你。他们从未见识过善良,正直,能力并存的君主,只能用自己龌龊的想法臆测你。你会把这一切都改变。”
“我可以吗?”贝拉把头埋在克莉斯胸前,双手环住她,摩挲她的后背。“‘如果你不可以,那就没人可以。’克莉斯大人一定会这样说。”她压低声音,模仿克莉斯的语气。克莉斯微笑,想到将在很长的时间里触碰不到这份可爱,她的嘴角又耷拉下来。“不信我。”克莉斯揉乱伊莎贝拉的头发。她的卷发里藏着加冕仪式上固定头发的发卡,克莉斯摸到最后两个,帮她取下来。伊莎贝拉小狗一样甩脑袋,不配合她。“我没有不相信你。我只是……”一切都太沉重了。大公的权力,国家的责任。而她生来就是个想让所有人满意的女孩。“老天,我现在倒希望你是个腐败,愚蠢,不负责任的家伙,那样的话,你会好受很多。很多领袖,什么也做不到,什么也没能做到,只因为出身,依然被人崇拜。人们听命于他们,如此一来便不用为自己的命运负责。”
“又开始讲大道理了。”伊莎贝拉抬起脸,抹去泪痕。她奇迹般地迅速振作了起来,克莉斯有些舍不得她离开。伊莎贝拉看出她的留恋,笑着揉了揉她的脸颊。她滑下床,赤足走向窗边。
黑岩堡是奥维利亚风格的古老城堡,缺乏夏宫常见的拱形屋顶和敞亮的落地窗。无论哪座石塔,窗户总是开得又高又窄,克莉斯曾在《大陆建筑史》读到过。该书的作者是位杰出的秘法师,他无情地嘲笑奥维利亚窄高窗的设计,称奥维利亚没有一个建筑学家,只有不思进取的泥瓦匠,将房屋当成未凝固的乳酪,以为只要把窗口挖大一点,房子就会塌掉。
傲慢的帝国人,从未亲自造访过奥维利亚,呼吸松林的空气,倾听夜莺的声音。克莉斯坐在床上,望着贝拉踮起脚,向外打量的样子。有生以来,我很少感觉如此惬意,将来也不会再有。她舒服地叹息。阳光透过石窗倾洒,将伊莎贝拉的发顶晒成红金的颜色;风的味道很纯净,只有松树,落叶,积雪;石窗下面,身披链甲的卫兵懒洋洋地走过,罩衣下的铁环相互摩擦,发出金属的轻响。
“真希望可以永远留在这里。”克莉斯走向她。与伊莎贝拉重逢之后,她的皮肤无时不刻不觉得干渴。我一定是病了,总想触摸她。事到如今,哪还有心情为些许小事烦恼。克莉斯?沐恩,你总是不合时宜,走到哪里,都是一个异数。
“那么,你打算离开我去哪里?”伊莎贝拉转过来,神色平静。还没到必须告诉她的时候。克莉斯一心要享受最后的甜美晚餐。她摇摇头,假装什么也没发生,伊莎贝拉握住她伸过去的手,她满手是茧,出乎意料地有力。“事到如今,你仍打算瞒着我吗?还是我不够聪明,不够坚定,不配站在你身边?”克莉斯担心她又要伤心落泪,连忙否认:“没那回事。我只是,你不知道,我多么想要保护你。”
“我知道!”她愤怒地要甩掉克莉斯的手,克莉斯不想教她如意,又担心伤到了她,犹豫之下,伊莎贝拉已经把手抽了回去。她抱住胳膊,气呼呼地转向窗口,尽管面前只有石壁。“贝拉。”克莉斯戳她肩膀,她不回答,抬起手抹自己的脸,克莉斯就怕这个。她不知道如何让她好受些,只能走到壁炉边,取下铁钩拨弄炉火。松木发出干燥的燃烧声,松脂噼啪爆开,扬起几朵火星。克莉斯成长的洛德赛气候炎热,冬季从来不生火。她吸进一口饱含松香味的空气,决心要记住这种味道。伊莎贝拉转过来瞅着她,手臂依然抱着。克莉斯打趣道:“艾莉西娅在洛德赛某些特殊上流贵族圈里很吃得开,你懂的。她们有个俱乐部,会员都是些兜里满是金币的女人,老少都有。她声称自己只是图个乐子,总为那些动了真格的人烦心。”
“哦。然后呢。”伊莎贝拉面无表情。克莉斯收回抬起来的手指,要是我说她看起来就跟她们一样,说不定要挨打了。荒谬的想象令她发笑,伊莎贝拉见状,更加生气。
“我要叫卫兵,现在就叫!我是大公了,还是个靠杀人震慑敌人的铁腕君主!哼,跟区区帝国骑士比起来,我才是更强硬的那个!铁腕君主就要把你软禁起来,让你乖乖侍奉她一个,哪里也不能去!”说完她真的走向门口。雷娅为她准备的铜铃倒扣在床头柜上,她却视而不见。摇铃是雷娅的建议,克莉斯嘴上不说,心中暗暗赞许。铃声能拉开主仆的距离,虽然不是必须,但对她这个与仆从过往密切,多少有些缺乏威严的新大公正合适。伊莎贝拉没有拒绝雷娅,她允许帝国骑士为自己找到摇铃,并为松木把手刷上清漆,只是从来不用,当然,追问起来,她一定会说也许某一天就用上了。不论如何,眼下她的手已经拉住卧室门的黑铁环。克莉斯忽然觉得脸皮有些发紧,摸上去才发现自己在微笑。
“那么,听凭大公吩咐了。”她笑道。开门的铁环耗光了贝拉的力气,她忽然间崩溃,奔向克莉斯,踮起脚揪住她的耳垂。“你不准走!不准跑走,不准骑马,不准变成乌鸦飞走!你得答应我!现在就答应!”贝拉仰起脸,泪水飞溅而出。克莉斯握住她的手背,她的体温向来比常人低,现在贝拉情绪激动,摸起来像个小暖炉。
“我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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