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柏玉样貌秀美, 可是性情却是硬的,自小在边境长大,更是习得一身的好武艺,原世界线中元和帝压迫到了极致时, 他甚至内里已经做好了逼宫的准备, 只是碍于父母亲族, 怕其受到自己的株连,到底脱下了铠甲, 穿上了华服进了那皇宫大内之中,成为了元和帝后宫的一员。
或许康柏玉缺乏这个时代忠君爱国的那份极致的忠诚, 林肃却很欣赏他,君圣臣贤, 想要臣子的忠心, 为君王这自然要贤明, 若是不仁不义, 只顾私欲, 而忘记了为天下生民之表率,届时被推翻,也只能怪自己昏庸无能了。
元和帝赏赐康国公府, 明者自然知道皇帝的心意,可是不明者却只觉得这康国公得陛下恩荣, 迟早得飞黄腾达。
每有来往道贺之声,康国公府就更加阴云密布一层。
元和帝在宫中也是心焦, 他从未对一个人如此惊艳过, 那是盛京水土养不出来的人, 若是放他离开与别的女人成婚逍遥快活, 连心爱的人都得不到, 那他这个皇帝做着又有什么意思。
所以即便知道会得罪一些臣子,但只要得到一生钟爱的那一人,其中付出什么都是无所谓的。
“朕送去的礼物柏玉可喜欢?”元和帝问道。
总管笑道:“听说那康国公和夫人出来迎接时面带笑意,自是喜不自胜的。”
“那便好,只是柏玉不愿意与那鹭渺解除婚约,他是真想娶人过门么?”元和帝说到此处也是心中不悦,他从北卓王府下手,自然是想给康国公府台阶下的,可是没想到那人竟是不那么愿意的。
“这……”总管不知道说什么好,强行拆人婚约本是不好的,更何况郡主只是装病,一旦嫁过去,谎言不攻自破,陛下还是不能称心如意。
可他是皇帝,除非他自己改变主意,否则臣下是不能强行扭转他的行动的。
“如今只能让北卓王强行拒绝了。”元和帝若有所思道。
康国公府不介意未过门的妻子病入膏肓,可是北卓王府却是再度强行拒绝,直接登门告罪。
北卓王生在京城,与世无争,虽无太大的实权,可是身份地位摆在那里,他一进康国公府的门便给康国公夫妇跪下了:“求公爷放我们北卓王府一码吧,非是我们不愿意与康国公府联姻,而是上必要达成所愿,如今鹭渺只是病了,若是不成,只怕真的要进康国公府的祖坟了!!!”
他声泪俱下,显然是爱女心切。
康国公夫妇连忙将人扶住:“王爷,不可行此大礼,我们不是想要为难……”
只是他们也是舍不得儿子,谁能想到陛下竟是做的那样的绝。
康柏玉匆匆赶来,却是停滞在了门外,一向挺直的脊背却是怔松了些:“父亲,母亲,退婚吧,我康国公府一家得陛下隆恩,不必拖他人下水。”
婚约是父母选定,自是京中名门贵女,康柏玉也是远远瞧见过那女子的,只觉得娴静温柔,婚后若是琴瑟和弦也是极好的,如今尚未成婚,若是累及其性命,却是害了人家。
屋内三人皆是停了下来,康柏玉自己定了,父母也不会违拗其意思,退婚之事定了,北卓王匆匆离去,却明显松了一口气。
待屋内安静,康夫人微微叹了一口气道:“柏玉,婚事一退,就再无屏障了。”
皇帝想要接一个人进宫,而这个人无婚约在身,便再无可以阻拦的理由了。
“我知。”康柏玉内心觉得可笑又荒凉,天日昭昭之下,为君主者强行让他人退婚,与光天化日在路上强抢民女的登徒子又有何区别。
君王昏庸,竟是要断他青云之志,何其可恶!
康国公府一片愁云惨淡,下仆路过时都是轻声细语,不敢有什么打扰的声响。
如今这般的状态传出去,旁人只会觉得康柏玉深情,却不会想其他。
退婚之事一定,元和帝得到消息时直接从桌前站了起来道:“当真?!”
“自然是真的,北卓王府将聘礼都送回去了,两家当众断了婚约。”总管笑道,“陛下大喜。”
“大喜?还是等人进了宫再说吧,以他的性子,只怕想让他来还得费些功夫,他喜□□,礼物可送去了?”
“自是将陛下新得的良弓送去了,好叫康将军知道陛下您的心意才是。”总管笑呵呵道。
“那便好。”元和帝笑道。
若在塞外得了良弓,康柏玉必定上马射箭试上一番,可是在这看似繁华的盛京城内,却只觉得讽刺。
“良弓本该用于战场,如今却是摆放在室内小心爱护,生怕毁损,当真是本末倒置,何其可笑。”康柏玉打量那弓,直恨不得摔断了事,可是此时却是只能手指紧了又紧,搁置在了一旁。
那人步步紧逼,还真是分外的有恃无恐,康国公待宫人走后大骂:“如此昏庸,怎堪……”
“老爷。”康夫人唤了一声。
康国公叹了一口气,短短数日,已无当日的意气风发,竟是连两鬓都斑白了。
外有仆从急急前来,打破了一室的寂静:“老爷,有人求见。”
“这种时候谁也不见!”康国公说道。
仆人道:“可是那人说能够帮上国公府的大忙。”
室内三人皆是看了过去,康国公府位高权重,若是以往有人来说能来帮忙,只怕早被赶出去了,如今却是只要有救命的绳索,就想拉住试试的。
康国公问道:“来人是谁?”
“是珍宝阁的主人,一月前刚刚来到盛京城的。”仆人说道。
“一介商人?”康国公微微皱起了眉头,不是他瞧不上商人,而是商人逐利,大多汲汲营营,偷奸耍滑都是常事,想要帮上康国公府实在是困难。
“那个做出鲁班锁之人?”康柏玉却是知道。
“什么鲁班锁?”康国公问道。
康柏玉言道:“鲁班锁乃最初送给太后的机巧玩具,其以纯木头拼接,不费一丁一卯,十分稳固,其中机巧也可用于房屋建设,乃是造福民生之物,孩儿本想着若有此种技术,边境房屋也不怕大风吹来总有垮塌之危了。”
他来盛京不久,却是听说过那人的传闻的,说一句富可敌国也不为过。
遍走五国之地,有奇思妙想,造福于民,便是商人也是值得敬重的。
“当真?”康国公深吸了一口气道,“若是如此,倒是值得一见。”
如今只能是死马当做过活马医了。
林肃在门外并没有等多久,就有下仆打开门迎了出来:“我们老爷请您进去,您请。”
林肃很自然的整理了一下衣摆走了进去,康国公乃是武将出身,回盛京城中住的时间很短,家中并不如何的奢华,反而简洁大气,一看就是将军府邸。
踏入正厅,康国公和康夫人就在正座等待,他们身份贵重,且为长辈,并不必起身迎客,可看到林肃前来,却是纷纷站了起来。
“见过国公爷,老夫人。”林肃抱拳道。
康国公看他,虽是惊讶一介商人并不如想象中一般奸滑样貌,可此时的心思全然放在儿子的身份,实在无心思顾及其他,直言道:“你不必多礼,有什么办法直说便是。”
康柏玉站在一旁也是拱手见礼,目光却是从林肃的步态上划过,眸中闪过一抹若有所思:“久闻林公子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端方君子。”
这人与想象中截然不同,而且内功极其扎实,下盘极稳。
林肃瞟他目光,知道他在看什么,却是愈发满意,临危而不惧,镇定自若,心细如发,且有自己的主意并不愚忠,一个将领的基本素养已经十分配备了。
兵士易得,一将难求。
“见过康公子,国公爷着急,在下也不跟您兜圈子。”林肃从袖中取出了一个瓷瓶放在了桌子上道,“在下给的,是金蝉脱壳之计。”
康国公看着那玉瓶道:“什么意思?”
康柏玉却是拿起了那瓶子道:“你想让我诈死?”
“陛下倾慕,自然是要将人弄到手的,连太后和婚约都无法阻止,可见志在必得。”林肃笑道,“只要康公子在的一天,陛下就不会放手,大好男儿委身给另外一人,还要同满宫女子争风吃醋,如此境遇,可能让康公子丢下国公府的身份地位,隐姓埋名,寻找其他的机会建功立业?”
康柏玉很聪明,所以他才能够在原世界线的后期重新披甲上阵,为南国征战,百战百胜,只可惜他远在边疆,黎沅落难被当做筹码谈判时他根本就收不到消息。
乱世民反,妄自尊大的暴君更是不得人望,所以康柏玉才能在原世界线的更后期直接宰掉了那个几乎毁了他一生的男人,也就是他的主角攻。
这样的人为枭雄,林肃若不趁机收入麾下,等他真正落难后再收服,那个时候只怕是不如现在好降伏的。
“这瓶中是假死药吧,时效是多长时间,我隐藏了身份又能去哪里?”康柏玉问道,“你如此好心,想来必有所图。”
“康公子不愧是将相之材,果然聪慧无双,在下确实有意招揽。”林肃笑道,“此药服下一盏茶后人直接闭气,陷入假死状态,烟到鼻端而不动,身体僵硬,无任何人能够看出来你是假死,药效最长七日,七日内必须服下解药,便能重新活过来。”
林肃取出了另外一个瓷瓶道:“这是解药,国公爷若是不信,可以试药,林某绝对不会拿康公子的命开玩笑。”
金蝉脱壳之计,脱去身份尊荣,却是可以保证儿子不受宫城承宠之苦,康夫人叹气道:“柏玉,你自己决定。”
康国公也是无奈,甩袖负手,意思很是明确。
“儿可为南国征战沙场,百战而死,却不想进入那宫闱之中承欢卖笑。”康柏玉握紧了瓷瓶跪下道,“请父母原谅孩儿不孝,不能尽为人子女之孝道。”
康国公夫妇自是将人扶起,显然是同意了康柏玉的决定。
“我儿也是无奈,不想牵连亲族,只能如此瞒天过海了。”
“是这个理。”
他们也算是父慈子孝,林肃在一旁不语,只等他们情绪缓和。
父母恩爱,又性情通明,以身作则,难怪能够养出这样的儿子。
已有退身之路,厅堂之中的郁气有些散了,康国公审视着静静站着的林肃道:“你看着倒不像是一个商人。”
若是商人,见他的时候即便不碍于身份,也会被他一身血煞之气吓的浑身发抖,驻守边疆,自然不会是日日躺在床上做大梦的,他杀过的人,头堆在一起真的能够堆成一座山。
可这人不仅不畏惧,还能侃侃而谈,甚至想将他儿收回麾下,竟像是一早就算好了的一样,他虽是武将,可他不瞎。
眼前看着没有什么危害性的青年绝非池中之物。
林肃笑了一下:“多谢国公爷夸奖,在下目前确实只是一介商人。”
“目前……”康柏玉喃喃道,“罢了,不管你想做什么,只要你不伤南国百姓性命,为你效力又如何。”
“林某当真是喜欢康公子这样的聪明人,这解药留下来给您试验,期待康公子下葬的消息。”林肃拱手行礼后转身就走。
“你就不怕我们为了隐藏秘密杀了你呢?”康柏玉问道。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康公子不会杀了对您有恩之人。”林肃走的不快,可不疾不徐也是离开了那里。
是夜,康国公府传来了康柏玉旧疾复发的消息,宫中派了几拨的太医,却仍在子时传出了药石无医,已然断气的消息。
元和帝摔了杯盏,在宫中大发雷霆:“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旧疾复发的?你们这群庸医就是这般治朕的人的?”
“这……陛下息怒,战场刀枪无眼,康公子又曾被伤到过心脉,那种地方旧疾复发确实是措不及防。”宫人和太医们跪了一地,皆是低着头承受着这雷霆之怒。
待到太医退去,元和帝已经坐在了龙椅上许久,他实在难以想象那样灼目的青年竟是一夜间就没了。
“陛下伤心,但也要注重龙体啊。”总管小心翼翼的走上来说道。
“你说,他会不会是在诈死骗朕呢?怎么就这么巧,朕想要他入宫,他就死了呢?”元和帝蓦然说道。
他越想越有可能,直接起身道:“朕得出宫去看看。”
“陛下,康国公府已经设了灵堂,多位太医确定,绝无诈死的可能性啊!”总管说道,“您去给一位臣子送葬,实在是于理不合啊。”
“就算他真的没了,朕也得给他送行,不必多言,朕非去不可。”元和帝说道。
皇帝出宫,自然是浩浩荡荡,黎沅听着外面传来的声音,低头吃着姑姑送上来的早膳:“确定人已经死了?”
元和帝为了一位臣子,一晚上派出了数位太医,此事自然不用等到第二天,一晚上便足以传的沸沸扬扬,黎沅这里自然也是收到了消息。
姑姑笑道:“确定是死了,停尸的灵堂人来人往的,人躺在里面也没有办法冒充的。”
“婚约没了,人马上要送进宫里了却没了,皇帝此行出宫看似送行,实则应该是不信的。”黎沅有一搭没一搭的吃着小菜。
“太后也不信?”姑姑问道。
“不管是真死还是诈死,都比入宫要好,若真是假死,这人倒是有魄力的很。”黎沅托着腮笑道,“此时不必再探听消息,只当不知道就好。”
康国公为行伍出身,行军打仗不在话下,与敌军作战什么法子都能够想出来,但金蝉脱壳之计,还能够瞒过数位太医的法子,总觉得背后有高人相助。
康柏玉不管是真的死了,还是诈死,都是难得逃脱这个局面,他又何必去知道一些无谓的消息,坏了现在的这个局面。
会想知道,只是因为心生羡慕。
可惜他当年没有这样的机会从目前的处境中逃脱,只能被困在这里一生,像个活死人一样。
“是,奴婢明白。”姑姑拍了拍他的背说道。
“我没事,要是有事早就有了。”黎沅笑着,却是继续吃他的早膳。
这天下能够少一个像他这样遭遇的人也是极好的。
元和帝带着疑惑而去,看到的却是康柏玉早已僵硬的尸身,死人的脸色皆是青白的吓人,唇无血色,即便尸身有打理过,又哪里有活人来的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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