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怎么回答的?”裴湘冷声询问,同时扬了扬手中吓唬人的毒药。
塞莉纳·瓦伦瑟缩了一下,努力回忆道:
“我一开始没想告诉那人的,不过、不过他很有钱,他帮我和里奥付了账单,所以、所以我就把以前在法国的事都说了。”
“都说了?包括阿黛勒·杜兰小姐的事?”
塞莉纳·瓦伦飞快地点了点头,辩解道:
“我一开始没想把阿黛勒牵涉进去的,但那个人似乎对阿黛勒的身世很感兴趣,特意询问了这件事。他一直问我阿黛勒到底是谁的孩子,我、我不确定阿黛勒的父亲是谁,但是我知道,她确实是我生的。”
裴湘轻哼一声,懒洋洋地翘起腿,问起了塞莉纳离开法国后在意大利的生活。
据塞莉纳·瓦伦所说,她去意大利后一直过着居无定所的生活,除了丈夫里奥外,前些年还找了几个比较富有的情人,算是过了几年好日子。
不过,在年老色衰后,塞莉纳就没有了生活来源,丈夫里奥又是一个只会花钱不会赚钱的废物,两人的经济状况变得十分困窘。因此,他们经常吵架,还时常连夜逃走躲避债主讨账。
——由此可见,那人遇到塞莉纳确实是一场偶然。
——按照塞莉纳的说法,对方在遇到她之前就已经在怀疑阿黛勒的身份了,或者说,他一直在关注罗切斯特先生?
——是哪一方的敌人,这样处心积虑?
“你承认杜兰小姐是你的孩子后,那人又做了什么?或者说,他要求你做什么?”
“他、他说可以替我和里奥还清所有的债务,只要我来英格兰找我的女儿,并且、并且让我管阿黛勒要钱,一直缠着她。”
“只让你要钱?没有别的条件了?”
裴湘似笑非笑地看着吞吞吐吐的塞莉纳,飞快地旋转着手中的锋锐匕首,并让塞莉纳·瓦伦好好“回忆”一下刚刚命悬一线的感觉。
“我、我说,”塞莉纳打了个哆嗦,“他,那个坏蛋让我想方设法和阿黛勒加深联系,要在一年之内得到一些证据。就是、就是那种信函之类的,证明我是阿黛勒的妈妈,然后……只要我把信函交给他,他就帮我把剩下的欠债还了,还让我和里奥过舒服日子。”
“书信证据?”
“对,他们打算让我趁着阿黛勒不备,哄骗她亲自写下承认我是她母亲的信件。”
“比如呢?”
“比如,他说,阿黛勒肯定不会和我住在一起的,所以我就有理由给她写信了。如果她没有什么防备心,我给她写信称呼她为女儿,在信中说明我和她的关系,然后看她的回信中会不会承认这些。或者,我和她讨论她的亲生父亲,骗她说知道她父亲的消息,她肯定会在回信中讨论身份问题的……”
“那么,如果杜兰小姐特别防备你呢?”
“那、那我就找个理由和她吵架,再让那位先生安排的人听见我们吵架的内容……总之,不论如何,只要我能得到证据,那人就会帮我和里奥还债和养老。”
裴湘疑惑问道:“如果杜兰小姐对你尚存几分母女之情,愿意照顾你的生活,你还会出卖她吗?要知道,比起心思叵测的外人,和你长得有几分相似的杜兰小姐其实更好拿捏的。”
塞莉纳·瓦伦攥紧了拳头:
“呵呵,我怎么会不知道这个道理?我之前还希望阿黛勒出人头地呢,只要她越有钱,我就能得到更多的好东西,我并不愿意出卖她。可是、可是那个人很狡诈,他设圈套、他逼我和我丈夫签下了巨额欠条,只要我不听话,他就能让人把我抓起来。”
“巨额欠条?”
“我偶尔、偶尔喜欢赌两把,就是……心情不好的时候会去玩……再喝点酒什么的。”塞莉纳语气尴尬。
裴湘冷笑,敲了敲装着毒药的瓶子:
“你再给我形容一下那个人的长相。”
塞莉纳连忙坦白,不敢漏掉任何一个小细节。
裴湘听完后,得到的有用信息不多。大体上就是那人不是意大利人,是个游客,母语应该是英语,出身不错,是个做生意的。
“那人有没有告诉你,如果得到了证据,该如何转交给他,或者说,如果你遇到了困难,该如何求助?”
塞莉纳·瓦伦揪着裙摆,目光躲闪,这次没有立刻回答问题。
裴湘挑眉嗤笑:“想和我讲条件吗?”
“该说的我都说了,尊敬的先生,我全都告诉你了,你可怜可怜我吧,无论如何,我都是阿黛勒的母亲呀……”
“可是,你这个母亲先是为了和情人私奔而遗弃了她,多年不管不问,然后又为了还债忽然冒出来,准备让她受制于人甚至身败名裂。瓦伦小姐,你认为你值得被怜悯吗?”
“我也不算是遗弃了她呀,我、我把她交给了罗切斯特先生的,你看她现在已经成为淑女了。”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背叛出轨在先,然后又把一个父不详的私生女塞给罗切斯特先生,自己则转身就走。如果罗切斯特先生心肠硬一些,不去管年幼的杜兰小姐,她一个孤儿会遭遇什么?嗯?”
塞莉纳假装忏悔,痛哭流涕,但却依旧不肯吐露最关键的信息。
她想讨价还价。
裴湘叹了一口气,又给塞莉纳喂了一些效果特殊的药剂。这次,裴湘不仅得到了联络方式,还再次检验了一遍前一轮的供词是否属实。
“文克莱斜巷的华哥夫肉铺?”裴湘低声重复了一遍塞莉纳给出的答案。
陷在幻觉中的塞莉纳还在痴痴傻笑。
得到了想要的信息,裴湘毫不留恋地离开了房间,直接派人去调查那个联络地点。
这时,给西奥多办事的詹姆斯也过来汇报说,昨晚盯着他们一行人或者说是盯着塞莉纳·瓦伦的人,是一家肉铺的伙计,而那家肉铺的名字恰好是“华哥夫”。
两条线索合在了一起,裴湘安心等待调查结果。
一个礼拜后,裴湘的属下把观察记录递交了上来。上面记录了华哥夫肉铺老板一家、雇员、邻居和顾客的有关信息,有亲自调查的,也有间接打听的,林林总总记录了满满十五张大白纸。
裴湘研究了半天,最后锁定了肉铺老板娘的地下情人——律师布里格斯。
按理说,这个布里格斯和裴湘、罗切斯特等人毫无关联,但是,他的一个大客户却引起了裴湘的注意。
那位客户虽然是英国人,却生活在牙买加的西班牙城内,他还有个让裴湘非常熟悉的姓氏,就是梅森。
提起梅森,裴湘立刻就想起了如今依旧生活在英格兰的伯莎·梅森,以及伯莎那个已经去世的弟弟理查·梅森。
按照当年的约定,裴湘每年都会去看望伯莎·梅森,帮她检查一下身体健康状况,顺便陪她待几天。
伯莎的新生活还算愉快。弟弟理查·梅森给她雇佣的仆人都是性格活泼开朗之人,他们每天陪着伯莎玩闹,就像陪着一个任性的大孩子。虽然有些辛苦,但是薪水高也没有危险,雇佣双方都非常满意。
前些年理查·梅森病逝后,罗切斯特到底没有对伯莎彻底不管,他会监督梅森家的人,不让他们耍手段侵吞伯莎的财产。
当然,照顾伯莎的重头戏还是落在了梅森家的其他家族成员身上,毕竟大家都想要那三万英镑的财产。
因为此前签署的离婚协议,伯莎有指定自己的财产继承人的权利,所以,他们对伯莎的态度都不坏。甚至,还有一些人会特意跑到伯莎那里做客,企图用耐心的陪伴来讨好伯莎·梅森。
但可惜的是,效果都不明显。
这些带有目的接近伯莎的人,全都没有得到她的好感,反而一年只去几天的裴湘一直是伯莎心中的第一名。她年纪越大,性格就越像孩童,喜怒分明,直来直往。
——如果是梅森家的人的话,确实会对我的身份存疑。
——杜兰夫妇在牙买加的西班牙城里去世,生前具体如何,那里当然会有一些知情人的。
——即便那些人都不敢确定是否有个孩子存在,但也足够询问之人起疑了。
——这样的有心人再偶遇塞莉纳·瓦伦,自然会探究出真相的。
——那么,他们处心积虑想要证明我的私生女身份,是为了谋求什么呢?
裴湘先假定谋算之人确实是一位梅森。
那么,她顺着这条线捋下来,首先可以确定的是,自己可以影响伯莎对财产继承人的选择。
——如果抓住了我的把柄,他们确实可以威胁我去哄劝伯莎,让她把财产留给谋算之人或者他的后代。
不过,废了这么多力气,只为了伯莎·梅森的三万英镑吗?
——不,如果能证明我身份有问题,就等于拿捏住了罗切斯特先生。
当年罗切斯特先生能和伯莎·梅森订下婚约,也是因为老梅森和老罗切斯特是生意伙伴。两家在生意上有往来,才有机会促成那桩悲剧婚姻的。
然而,自从罗切斯特离婚后,他就断掉了同梅森家的商业合作,那么,他们想要以此威胁他?
想到这里,裴湘的目光微微暗沉。
——这一切尚且属于我的猜测,我得想办法继续深入调查。
“律师布里格斯……”裴湘低喃。
——这人真的会愿意为了一个普通客户铤而走险吗?
裴湘又在记录纸上圈出了另外两个名字,虽然布里格斯是重点怀疑对象,但是其他有疑点的人也不能忽略。
几天之后,裴湘心里的怀疑名单上,再次剩下律师布里格斯的名字。
“目前为止,我能得到的信息都太过于浮于表面了,我需要更多更关键的线索。”
其实,事情到了这一步,裴湘最好的选择是写信给罗切斯特,并告知他一切。
——毕竟是和梅森家相关的事,罗切斯特本人应该是更清楚诸多内情的。
可这个想法刚冒头,就被裴湘迅速否决了,她完全不愿意打扰那位正在享受乡居生活的监护人先生。
一来,目前为止的大部分结论都是她的猜测,根本没有实质证据,用这些假设之事贸然打扰罗切斯特,裴湘于心不忍。
她不想再次触动那个男人心底的疤痕,也不想让他再次被勾起往日的难堪记忆。
再者就是,如果让罗切斯特知道了来龙去脉,他必然要赶来伦敦见一见塞莉纳·瓦伦的。
当然,这两人肯定不会旧情复燃,但他们中间隔着一个阿黛勒生父的问题。
万一,罗切斯特先生心血来潮,主动询问塞莉纳·瓦伦有没有一个神神秘秘的东方情人……
裴湘想到自己给阿黛勒编造的那个神奇身世,再想到罗切斯特先生的毒舌嘲讽和傲娇脾气,忍不住鼓了鼓脸颊跺了跺脚。
——不行,绝对不能让他们见面,旧情人什么的,就该老死不相往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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