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公孙昊身负精妙武学又出手狠辣, 也对无数条经过特殊训练的毒蛇感到棘手恐惧。再加上裴湘不时地配合着群蛇出剑偷袭,更是让他手忙脚乱防不胜防。
于是,从蛇群涌出树林到公孙昊中毒倒地不起, 也不过是半柱香的功夫。
见公孙昊失去了战斗力, 裴湘再次吹响骨哨,按照欧阳铮传授的方法让群蛇安静蛰伏下来。然后, 她越过蛇群走到公孙昊身边, 又给他喂了两种毒药,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拎起浑身僵硬不动的公孙昊,裴湘原路返回。
缘尘大师和裘千仞的战斗还在继续,铁掌帮的帮众和前来助拳的江南游侠们同白驼山护卫战得旗鼓相当, 眼见着这场乱战无法在短时间内分出胜负来,裴湘又一次吹响骨哨。
这哨声响起,白驼山的护卫们都面色一松。数十名好手没有一人恋战,几乎是哨声刚刚落下的同时, 白衣护卫们就纷纷后退离开了对手的攻击范围, 然后毫不犹豫地朝着裴湘身边聚集而去, 把她护在中间。
场上形势瞬间变换,不等铁掌帮一方搞明白对手为何忽然撤离, 新的对手就已经悄然出现。
这些刀口舔血的武林汉子们忽然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有人莫名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而后,他们的视野中就涌出了一条接着一条冰冷滑腻的长蛇……
哨声长短不一, 群蛇不时变换方位,或蛰伏静默于草丛中, 或盘旋扭曲在岩石上, 亦或者悄悄缠绕悬挂于高处, 垂着一双又一双冷冰冰阴森森的蛇眼,紧紧盯着在场的血肉之躯。
在蛇与人的无声对峙中,裘千仞也不得不停下了攻击,他飞速收掌后退,同裴湘一方人马拉开距离。
待他看清四周的情形后,有些不可置信地望着人群中心那道纤细婀娜身影,面上神色飞快变换,忌惮之情油然而生。
哨声终于停止,唯一没有内力的女人逗弄着肩头的一条碧色红纹小蛇,语笑嫣然:
“诸位还要继续打吗?刀剑无眼,还请各位好汉对我的小可爱们手下留情。它们的毒不致命,被咬几口也没什么,最多就像这位公孙谷主这般,不能动弹而已。但是神志还是清醒的,尚能听懂人话。”
摘下面纱的裴湘露出一张天仙似的面孔,她笑意盈盈,风姿绰约,站在一群劲装英武护卫中,如娉婷菡萏,轻盈柔美。只瞧上一眼,就让人生出采撷入怀的渴望。
但此时此刻,在场的男人们谁也不敢生出一星半点的狎昵或爱慕心思,全都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冷颤,脑子中蹦出了“蛇蝎美人”这个词。
裘千仞从惊艳中晃过神来。他移开目光瞧了一眼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公孙昊,又看了看不远处吐着蛇信的毒蛇,终于收敛起心中的轻慢与傲气,对着裴湘肃声问道:
“姑娘驱蛇手段了得,想来也不是无名之辈,可否请教姑娘师承姓名?今日争端多由误会而起,来日裘某和昊兄一定登门道歉,解释清楚个中缘由,解开误会。烦请姑娘雅量,原谅则个,化干戈为玉帛。”
裘千仞缓和了态度,裴湘也不咄咄逼人,她客气寒暄道:
“裘少侠,我姓裴,夫家是西域白驼山的欧阳家。我等久仰铁掌帮大名,原该去铁掌峰上拜见上官掌门的。奈何家中有些急事,连日赶路匆忙,仪容不整,唯恐失礼,不敢贸然登门,还望见谅。”
听闻裴湘已然嫁人,娘家姓裴,夫家姓欧阳,再看她驭蛇的手段和身旁的白衣护卫,已然开始接触铁掌帮帮务的裘千仞恍然大悟,立刻想明白了裴湘的身份背景。
他第一时间想到了那位身手了得的白驼山欧阳锋,随后又反应过来,和西域白驼山有关的裴家,不就是擅长刀法和毒术的黔地裴氏吗?
——不就是……地上僵硬不动的绝情谷谷主的岳丈家吗?
联想到这层关系,裘千仞的脸色瞬间浮现出一抹有些古怪的笑意。
他是知道公孙昊为什么要追杀那对男女的,也知道裴家近来有丧事,他们铁掌帮还派长老去吊唁了。
——可这当女婿的却依旧停留在外追杀情人和姘头……然后,遇到了一看就不好惹的小姨子……
裘千仞不动神色地打量着裴湘的容貌,定睛细瞧下来,发现这位欧阳夫人的五官轮廓和其姐倒是有三四分相似。只是两人的气质截然不同,表情神态也相距甚远,冷眼一看,竟很难让人联想到她们有血缘关系。
“哪里哪里……”
裘千仞假装不清楚公孙家和裴家的尴尬事,朗声笑道:
“原来是欧阳夫人,在下失礼了。夫人既然有急事,自当赶路要紧,咱们江湖人不拘小节,家师为人又最是慈爱宽和、急公好义,怎会计较这些繁文缛节?
“说起来,若是让家师得知了这场误会,肯定要训斥裘某的。欧阳夫人、缘尘大师,改日再来江南,可一定要让裘某做东尽些地主之谊,客人们莫嫌酒食粗鄙就好。”
裴湘盈盈行礼道谢,又和裘千仞你来我往地说了几句客套话。等到双方都做足了面子,裴湘才神色一转,朝着狼狈趴在地上的公孙昊叹息道:
“姐夫,恕小妹有眼不识泰山,竟然没有认出你是自家亲戚。可这也怪我不得呀,小妹远嫁西域,自然无缘拜见姐夫尊面。此次家母仙逝,小妹哀伤不已,浑浑噩噩的,竟没有注意到灵堂中哪个孝子是姐夫,以至于咱们见面不识,还刀剑相向,险些大水冲了龙王庙。”
公孙昊眼珠子急转,面色臊红,一看就有话要说,但却只能张着嘴嗬嗬嗬出声,好似急于解释什么。
裴湘微微一笑,不再理他,反而对着一旁的裘千仞说道:
“裘少侠,既然咱们都知道这是个误会,那事情就好办了。我出门前,家姐十分挂念在外奔波的公孙谷主,嘱咐我若是见到姐夫了,一定要劝姐夫尽早回家,我既然得了家姐的托付,自然要尽到姐妹之情,让姐夫尽快和姐姐夫妻团聚。裘少侠,择日不如撞日,我打算现在就让人护送姐夫去裴家,你看如何?”
裘千仞扫了一眼四周一直未曾退走的蛇群,想到黔地裴氏和西域白驼山都以毒术闻名,又都是响当当的武林势力,铁掌帮实在没必要为了一个公孙昊就得罪那两家。
更何况,这里面牵涉到了人家的家务事,他一个外人也不好出声阻拦。
“欧阳夫人说得是,昊兄其实也十分思念家中亲人,昨日在一起吃饭时,昊兄就说过要尽早归家。”
裴湘点了点头,欣然抚掌道:
“太好了,既然大家赞同这件事,那就这么决定了。我会安排护卫把公孙谷主亲自送到裴家的。”
裘千仞沉吟片刻,到底还不想彻底得罪公孙昊,就试探着问道:
“既然都是自家人,那昊兄的毒?”
“毒?”裴湘讶然,“哪有什么毒?裘少侠莫要误会了,我怎么会朝自家亲戚下毒还不给解药呢?”
裘千仞噎了一下,他假笑着指了指公孙昊:
“欧阳夫人忒爱玩笑了,这昊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口不能言,不是中毒是什么?”
裴湘微微挑眉:“裘少侠倒是兄弟情深。”
裘千仞低叹一声,做出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小声劝道:
“欧阳夫人,说句实在话,即便令姐对昊兄有所怨言,但也不会希望自己的夫君这般狼狈的。欧阳夫人觉得现在这般行事是在替自家姐妹讨公道,但却不一定符合令姐的心意。俗话说,这夫妻之间床头吵架床尾和,欧阳夫人细想,昊兄到底是令姐的丈夫,是你的姐夫,一家人,以后总要见面的。”
地上的公孙昊使劲儿地转着眼珠子,仿佛在赞同裘千仞的话,神色有些激动。
裴湘温婉一笑:“裘少侠对我说的都是肺腑之言,按理说,我现在就该给姐夫解毒的。可惜,我刚刚并没有说谎话,公孙谷主之所以变成现在这样,并不是中毒了,而是旧伤复发。所以,我现在也无能为力了。”
“旧伤复发?”裘千仞愕然。
“对,”裴湘坦然自若地说道,“家姐说,公孙谷主之所以没有在先慈的葬礼上露面,是因为练功出了差错,真气混乱导致内伤不愈,轻易移动不得,只能靠打坐慢慢恢复,否则就要危及性命。我原以为公孙谷主一直在绝情谷中养伤呢,没想到却在这苏州城外遇见了,竟然是为了追杀两个家奴!”
说到这里,裴湘顿了顿,脸上似笑非笑,语带轻讽:
“这般拼命呀……可见姐夫报仇心切,不仅不在家中调理内伤,也不去岳母灵位前上一炷香,反而是在外奔波追杀……一对儿男女。呵,他这样莽撞,哪能就迅速康复呢?看,现在不就是旧伤复发了吗?依我判断,这伤情反复,最难治愈,怎么也得调理个十年八载的,才能勉强恢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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