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说裴凉真没想到师飞羽这么快就会回来。
在认识到这家伙对二人的关系有误解时, 裴凉也细细回忆了一番他们的交涉经过。
明明不是自己的问题嘛,以两个人的智商, 这已经说得很明显了,再明显就不美了。
但不论如何,师飞羽产生了天大的误会是事实,那么对于对方原本的判断,就得修正一番了。
裴凉原本以为师飞羽是为谋大事,断然能牺牲一部分不必要的尊严的人,谁成想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当时他走的时候,那副气得发疯的样子还犹在眼前, 裴凉还以为对方至少短期内不会想见到她的。
没料到这才回京没多久, 就找上门了。都不用自己出手,就自个儿做通了思想工作。
于是裴凉就反手揽上他道:“这就对了嘛,纯洁简单的关系有何不好?”
“咱们先前在一起的时候, 什么都不想,只用考虑眼前的快乐跟欢愉,难道不开心吗?”
“作甚要考虑那么多惹人不耐的道理伦常, 你看有几家夫妻最后不是一地鸡毛?你乐意我们变成那样吗?”
师飞羽闻言并不说话, 只是眼里的光沉如泥沼, 伺候上越发卖力。
撞得裴凉呼吸混乱,嘴里的话也支离破碎,再没法吐露那些让人几近发疯的话语了。
“慢, 慢一点——”裴凉感觉有些招架不住。
这具身体到底是经验粗浅,未及开垦的青涩之地,接纳性还有待开发, 经不住这般——
师飞羽却在她耳边低笑:“慢不得, 裴掌柜恩深似海, 师某岂敢有丝毫怠慢?”
“自是得竭尽所能,蜡炬成灰方不能报答万一。”
啧,小白脸在床上疯起来就是麻烦。
不过裴凉偶尔也喜欢这种刺激,通常情况下倒也乐见其成。
只不过到底低估了小说男主,这玩意儿通常人作者写的时候,就点满了天赋,不是正常人能比的。
所以待风雨初歇后,裴凉有些怀疑人生。
但不可否认的是,确实是少有的绝佳体验。
她艰难的伸出手,拍了拍师飞羽:“去给我倒杯水。”
师飞羽倒是有没有小白脸自觉的时候,都挺能主动照顾人的,起身去倒了一杯温水,没有递给裴凉。
而是自己喝了一口,渡进她的嘴里。
裴凉不介意和小白脸玩情趣,饮尽水后,还在师飞羽视线下舔了舔湿润的红唇。
顿时茶盏跌落,床幔再度落下。
这次也不知道折腾了多久,中途裴凉好像听到有丫鬟在门外问要不要传饭。
又浑浑噩噩的被喂着吃了点容易克化的,一觉睡过去,第二天醒来已经是大天亮了。
醒来的时候,裴凉一身清爽,没有丝毫黏糊糊的感觉,除了身体不可避免有些沉重散架外,别的倒是还好。
可见晚上师飞羽帮她收拾清理过。
倒是懂事。
她嘉奖一般的摸了摸师飞羽的手臂,这时候他正醒着,目光注视着裴凉的脸,一只手放在她脑后,有一下没一下的揉她的头发。
见她醒来,没头没尾的便问了一句:“我负气而走,说了那般恩断义绝的话,你为何还源源不断的送军需物资过来。”
裴凉餮足的眯了眯眼睛:“这种事我以为你很清楚。”
“我不清楚。”师飞羽突然道,声音有些沉:“你的事不说明白,我都不清楚。”
他是再不敢想当然的理解对方的心思了。
以往便觉得她有别于寻常女子,不论见识眼界,野心毅力,均非常人所能及。
却没想到,她的与众不同之处何止如此?
谁能想到她看待情爱的角度也如此不同寻常?好色贪欢,却视伦理常纲为累赘。
他早该想到的,此等视皇权为可投.机物,对天地君亲没有丝毫敬畏的女子,怎么可能安之于室。
所以师飞羽再不能自行解读她的心思了,因为上次解读错误,后果如何,现在的阵痛于波还未过,不敢忘记。
只是他明白裴凉不屑撒谎,便死死盯着她,让她自己给说法。
裴凉只得回答道:“还能为什么?豺狼都打到家门口了,天大的事也要缓缓,先共同御敌再说。”
饶是早猜到,师飞羽仍是眼神一黯。
他又问:“可你给的数量,却远远超过了获胜所需,你是做生意的,我不信这点账都不会算。”
“如今所剩军需粮草,起码还够我征战半年。”
不要小看这区区半年,如果师飞羽直指江南,先逼皇帝退位,占领江南取得最大的后勤保障,那么其他势力的起义军,平复只是时间问题。
却听裴凉道:“便是让你快点结束这乱世了。”
师飞羽一愣,没有料到她一个在乱世中浑水摸鱼,飞速投机攒下太平年间根本不可能的资本的人,会说这样的话。
裴凉叹口气:“这世道,普通人光是活着已经很难了,这乱世于后世史书中的寥寥几笔,对于当今世人,却每一个笔画笔锋漏下的一粒细沙,都是无数人尸骨血泪。”
“人命不该成为野心家榨取时代的油渣。”裴凉看向师飞羽:“我可以重新招人下注,但——”
但那样一来,这混乱世道至少得再延续十年,十年人间炼狱,裴凉再是个无良资本家,却也是个人。
接下来的漫长时间长河里,她不愿抛弃自己的人格。
师飞羽眼神有些恍惚,接着低下头,深深的吻了吻裴凉的眼睛。
她的眼神并不天真明媚,也不纯净无暇,混杂了太多的利益成算和狡猾城府。
但却是任何人都无法撼动的颜色。
师飞羽心里就突然有些悲哀,即便知道了她视男人为玩物,即便知道她对自己只有□□,可她仍是自己心里,能完美契合的人。
这并不只是相性上的相契,他心里更是欢喜的,欢欣雀跃的想要与她成为一体。
于是师飞羽想明白了,如果她认同的只有这种关系的话,那么关系的另一方永远是自己的话,就结果来说,与自己预期的也差不离。
二人出了卧房来到饭厅时,丫鬟已经摆好了丰盛的早餐了。
江郁英还有三响四季已经落座。
师飞羽见了江郁英便皱眉:“他怎么还在这里?”
三响四季讪讪:“我们也想把他撵出去来着,可这毕竟是裴掌柜家。”
扔出大门,人家转头就被放进来,到底这里是裴府不是师府。
师飞羽一噎,想着自己的处境,居然说不出硬气的话来直接让裴凉撵人走。
江郁英对二人的关系心知肚明,他心中妒火中烧,嘴里却可怜巴巴道:“师将军厌我烦我,不想看我出现在眼前也便罢。”
“您位高权重,我等平民自得避让。只这里明明是我姐姐的居所,师将军在此霸道蛮横,大展官威,怕是不合适。”
师飞羽先前在潜移默化中便有了烹茶苗头,昨日那只是气急攻心,让这小子堵得肺疼。
如今又上了富婆床榻,话已说开,名分暂定,某种程度也算暂时游刃有余了。
闻言哪有昨日的冲动?
他漫不经心的给裴凉剥了个茶叶鹌鹑蛋,喂她吃下,这才一副大妇的从容架势。
对江郁英笑了笑道:“昨日我二人矛盾未消,迁怒客人,失礼于人前,实在对不住。”
“只阿凉与我通信数年,又回京数月,相谈之间彼此毫无避讳,却从未听到阿凉提及过你,便只道是无关紧要的外人。”
“不想竟是漕帮江老帮主之孙,失礼之处还望江公子担待。”
江郁英笑意一僵,只觉得这姓师的一晚上过去就不对劲。
嘴里却道:“师将军真折煞我了,您贵为公候世子,一品大将,岂有与我一介平民致歉之理?”
师飞羽:“在外师某虽爵位品级加身,在家却不讲那繁文缛节的,客便是客,师某做了怠慢客人之举,自该致歉。”
江郁英眼睛一眯,接着恢复笑意:“师将军非是厌我自然好了,您随和待人,知错便改,不以位高慑人,另江某叹服。”
接着话风一转:“不愧是年长沉稳之人,若我近而立之时,能如同师将军一般,心性从容,海纳百川,便也心满意足了。”
桌上的三响四季本想无视他们自个儿吃饭,闻言猛的抬头看向江郁英。
这小子什么毛病?他们师将军虚岁才二十五,与裴掌柜相差不到两岁,正是天造地设的年龄。
怎的在这小子嘴里,就如同他们师将军已经人老珠黄一般?
不不不,他们也被带沟里了,师将军大好男儿,年纪轻轻便以位极人臣,又不是以色侍人之辈,便是四十岁也不能说人老珠黄。
想着二人看向裴掌柜,莫不是裴掌柜就好口味鲜嫩?
师飞羽也是一噎,只是他笑了笑,对江郁英道:“有何好羡慕,男子到了顶天立地的年纪,所思所想自不一样了。”
“师某倒是羡慕江公子,正是少年烂漫,无忧无虑的年纪,如孩童一般,整日里满心满眼都是快活。”
说着握住裴凉的手,笑道:“像我与你裴姐姐,就回不到那时了。”
裴凉夹着一个生煎包,闻言点了点头,确实年纪越大乐子越难找了。
像她十几岁的时候,也是一点小事能乐一天。
江郁英暗自咬了咬牙,憋闷无比。他心里最不得意的便是凉姐老把他拿小孩子的看,这姓师的简直是往他死穴上戳。
江郁英被激起了火气,脸上笑意更灿烂,如同师飞羽是相谈甚欢的知己一般。
他道:“烂漫无忧虽好,却也羡慕师将军驰骋战场,粗犷英勇。”
三响四季看瞎子一样盯着江郁英,你看着咱世子爷那张脸,再说一句粗什么?
江郁英却似没有感受到一般:“南北征战,风餐露宿,任那日头风霜打磨,让手脚龟裂坚实,肌肤粗糙耐造,这才是气吞山河好男儿应有的姿态啊。”
只是糙老爷们儿就别往凉姐姐身边凑了,她喜欢的不是这挂。
师飞羽自是知道裴凉对他身子满意至极,否则也不会干出那觊觎之事了。
从容道:“这倒是,我观江少爷身体羸弱,骨瘦如柴,原来竟也有此等抱负。不过你还小,不急。”
“回去多吃几年饭,少则把身体养壮实两圈,便可随军上阵,一显男儿本色了。”
三响四季视线又落在他们世子爷身上,这俩人是互相比谁更眼瞎?
那江公子虽则小几岁,但也与他们同龄,体格嘛,一看就也是练家子,说羸弱已经过分了,还要指人家骨瘦如柴?
不厚道。
江郁英笑了:“是吗?果真武将标准与常人不同,凉姐姐明明说我长得壮士来着。”
说着竟把手伸过去:“是不是啊,姐姐。”
裴凉正准备伸手捏捏小孩儿胳膊上的腱子肉。
另一只手就先一步伸过来捏住了,师飞羽手上用力,手背上仿佛有青筋爆出,只他脸上却还是笑眯眯的姐夫神色。
江郁英只觉得骨头咯吱作响,脸上因为突如其来的剧痛差点狰狞变形,拽了好几次还把手臂拽了回来。
额头都有冷汗疼出来了。
那姓师的还笑盈盈的夸赞道:“确实是我眼拙,隔着衣服看错了,江公子这体质比同龄人还是不错的。”
江郁英吃了个哑巴亏,敢怒不敢言。
这时却听裴凉笑呵呵道:“对吧,我看过这小子凫水,小小年纪身高个头倒是蹿得快,一身腱子肉也长得好,不知道以后便宜了哪个。”
师飞羽脸上的笑容一僵,这会儿又换江郁英脸色得意了。
这一高兴,江郁英便仿佛忘了疼痛一般,还能再战三百场。
他谦虚道:“凉姐姐过赞了,我这蒲柳之姿,若能得心上人垂青,那便不负我苦练一场。”
“不过师将军倒是风仪天成,初见时便觉天人下凡。”
“那日师将军得胜归来,凉姐姐也看到了那盛况吧?全城女子谁不倾心?以师将军天人之貌,想必从小到大备受追捧,如今民风开放,怕是常有女子吐露衷肠的。”
“师将军常与花丛来去,自是让无数男子欣羡不已。”
说着叹口气:“不像我,自小与家中姐妹长大,所受教养便是对女子尊而重之,通人事的年纪家里也管教严格,唯一接触过的女子便是凉姐姐了。”
说着眼中闪过一丝羞意,看了裴凉一眼,迅速别开视线。
师飞羽听了只觉火气上涌,便是三响四季,嘴里还咽着豆浆呢,差点被这茶味给熏得,豆浆当场结块成为豆腐脑儿来。
师飞羽难看的笑了笑,丝毫不让:“身为男子,长相有甚要紧,徒惹麻烦罢了。”
说着看向裴凉:“只是若得心仪女子亲睐,倒也庆幸有那两分用处。”
“这里就羡慕江公子了,以江公子的相貌,怕是从小都不用为此烦恼。近弱冠的年纪,仍如孩童般,莫说阿凉视你如亲弟,便是我见了,也如是想。”
江郁英嘴都快气歪了,居然好意思讽刺他长相平平?
立马道:“师将军常年南征北战,军务繁忙,知晓您与姐姐相识数年,见面不过寥寥,这般竟然还能情谊深厚,真让人羡慕。”
长得再好见不着人影有个屁用。
师飞羽:“家国天下自是得有人承载,如你凉姐姐,不也日夜忙碌,心系天下吗?”
“我们倒是羡慕江公子,身处乱世,却彷若置身太平年,有家里长辈姐妹护着,无忧无虑。”
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儿也敢来争。
江郁英:“凉姐姐确实心系天下,我漕帮负责物资运送,当然是最清楚了。”
“凉姐姐苦心经营,几年来殚精竭虑,却一船船送与前线,毫不心疼,这般手笔,这般大义。京中无数百年贵族富贾推却逃避之事,她来承担,便是为了天下大义,偶尔也会心疼姐姐,所作所为到底值得吗?”
你丫太贵了,配得上这个价吗?
师飞羽:“阿凉之情谊,我师某自没齿难忘。她与我满心信任,我又如何辜负她的期待?”
“不过江公子年纪尚幼,该是不懂男人虽则该顶天立地,但若一人为你倾尽所有,那真何其有幸的。”
“毕竟江公子还小——”
都没那价值被人包呢。
三响四季只觉得食不知味,这咋还得意起来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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