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意在之后的旅途中, 也时常会碰到“古神”。这些东西增殖得很快,没有任何喜好,只要能吃, 星轨上的碎石也会吞噬。
解意看见的都直接消除了, 但依然没有在它们身上看到任何针对他的行为。
此后的亿万年间, 解意因为神力的消耗, 会进入间歇性的沉睡。
每次醒来解意都要处理一些或大或小的麻烦, 但都在可控范围内。为了防止世界在他沉睡时发生难以挽回的异变, 解意将自己的力量分在星轨上,只要让位面顺利成长的星轨仍在,那么就能最大限度地保存这些世界。
解意在这段时间里, 见证了许多位面的兴盛与衰落, 万物生长时勃发的美丽,世界凋零时枯萎的安静。
许多人赞颂着造物主, 亦有人仇恨着造物主。
解意全盘接收着所有位面的情绪,他行走在星轨上, 只是世界的过客。只是他偶尔在某些位面上, 会碰到……一个人。
就像一条在黑暗中闪现的零星光线, 之前曾经因为时间的洪流被冲断,但最后又顽强地自时间的长河中挣脱而出, 连成了一条坚固的纽带。
那个叫“阿宴”的人。
解意的记忆有亿万年, 对于造物主来说, 也许只有天塌地陷才能为之动容。
还有那不停出现的身影。
一开始解意全然不记得阿宴,只是这悠长的时光里, 也很少有人能和解意说话。
记得有一次解意前往某个将要天地倾覆的位面进行修正, 他还没动手, 却看到了一道劈天斩日的剑影。
那道剑影将空中破洞处不停向下倾斜的黑色凝固物质全都打回了位面之外。
那个穿着一身白衫的剑客似乎不知道怎么将天空修补起来, 但他能保证只要他还存在于天地之间,这天就塌不下来。
“仙君!仙君快与我等离开此界吧!”一群同样打扮的剑客围在那人身边,神情焦急地大叫着。
他们仙人不比凡俗,即使此界将覆,他们仍可破界,前往别的位面。
仙帝与诸天神佛已走,可仍有一些仙人与这位仙君留在这里,日复一日地阻止着世界的倾覆。
可不管那些仙人怎么催促,那位仙君依然立于天地之间,面对耳边嗡嗡之声,他只翘起唇角,矜贵眉眼微阖,对着那些仙人猛地挥出一剑。
“滚。”如冰似玉的声音响起,听得人冰寒刺骨。
那些仙人当下便吓得往空间的裂缝跑去,没一会就失了踪影。
“我还没当过丧家犬……而且……”
那名仙君望着天穹喃喃自语,他已在此执剑一千四百年,此界早该覆灭,不过被他硬生生拖到现在。
他总是没来由地想,再等等,只要再等等,一定可以……扭转乾坤。
至于谁来扭转,如何扭转,他不知道,他只是会等。
他会等到剑身折断,锋芒已消,此身烟消云散为止。
“喀”。
一声轻响,就像有谁抬指停下了这天地倾覆的时钟,天空的破口不再扩大,翻涌的海水渐渐褪去,早已被海水淹没的陆地缓缓浮现,那些撕扯着天地的黑色物质就像遇热蒸发的水,刹那间化作白色的雾气散去。
四裂的苍穹缓缓拉扯,愈合,最后像拼接完整的拼图,将这方天地再次黏合,稳固,重新变回了安稳的,可以再次令生物生长,繁衍生息的世界。
此处位面重回星轨,维护着此界的星月也重新爬上天穹,象征着新生的新风也自海上吹来,将那位仙君的黑色长发徐徐吹起。
半空中洒下细碎的星屑,照得仙君眉眼生辉。
他仰头看了一眼,缓缓抬手将长剑入鞘,迈步朝位于天穹之上的造物主走去。
“许久不见,”那位仙君朝解意启唇一笑,“您想在这个世界多留几日吗?”
解意听着那位仙君仿佛很自来熟的话,没有回答。
他没有什么时间,不会在一个位面停留太久。
可是对面那个仙君却朝他伸出手来,见着解意没有动作,仙君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他从袖中取出一张染香的银线绣花丝绸手帕,将之覆在自己的掌心上。
仙君再次将手抬起,一束微光落在银白的手帕上,仙君冰玉般的眸子定定地看着解意,像是世家公子要请小姐下马,又恐唐突了小姐,隔着帕子,肌肤不曾相触,这便不算唐突了。
解意看着眼前的手,他知晓世间的一切,明白这位仙君的举动是为什么。
可是为什么要对着他这么做……类似求偶的行为?
解意缓慢地眨着眼,就像一只扑扇着翅膀的蝶。
“我见过你?”解意肯定地说。
对面的那位仙君便缓缓扬起嘴角,像是获得了至高无上的奖励一般,朝解意点了点头。
“是,我是阿宴。”
那一天解意到底没有留在那里,也没有将手放到阿宴的手里。
他还有使命与责任,虽然解意时常觉得寂寞,但解意从未想过要与谁结缘。
解意离开后,之后的岁月里也偶尔会碰到阿宴,他看得出那位“阿宴”的眼神从一开始的追逐欣赏,到后来变成毫不掩饰地爱恋。
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呢?
解意没有说出口,可站在他对面的那个金发碧眼,这一世叫秦弥君的年轻男性却像是看懂一般笑了起来。
“您有什么地方会让人不喜欢?”
“……我知道这无数位面里有一个造梦者位面,我接下来会跃迁到那里,尝试成为一个造梦者。”
“这样我将拥有悠长的时间,再也不会忘记您。”
金发青年这一次没有在掌心垫上丝帕,他试探着去碰解意的指尖,解意没有收回手。
“您再等等,我会去找您。”
解意沉默了一会,他才终于开口说道。
“我从未让你来找我。”
秦弥君笑得眉眼如月牙弯起,风度翩翩地朝解意躬身行礼。
“嗯,是我想要找您,不管过了几世,经历过多少火光血海,我还是想要来找您。”
“我第一眼看见您,就被您迷倒了。”
不管心里做下什么暗示,我崇敬神明,我感激神明,我追逐神明只是想要向这位几世的恩人道谢……
都是假的。
我只想握住您的指尖,揉乱您黑色的长发,将您拥在怀里,听您颤抖的呼吸,才能一解我累世的渴望与欲念。
秦弥君抬眸不闪不避地与解意对视,看着解意仿佛有些惊讶的表情,眼底闪过笑意。
您看得见我心底的欲念吗?
您看得见。
解意缓缓收紧手指,他回到云海神座之上,看着那个从最底层位面一路向上的身影,他诚如之前所说,找到了造梦者位面,成为了一个造梦者。
这个时期的造梦者位面还未同后世,对于异位面的来客采取全部驱逐,隐藏造梦者位面的策略,只要通过考核就能成为造梦者。
谁让这个位面人手实在不足,失败率与死亡率也高呢?
解意坐在神座上,正在源源不绝地向星轨输送力量,他很快就觉得困顿,无法再关注下界的情况而在神座上沉眠。
也许下次再醒来,那位“阿宴”就会出现在他面前也不一定。
他会发现造梦者位面的通道吗?
这样下去……当阿宴来到神的位面,他也许会成为唯一一个依靠自己的努力成神的人。
解意蜷缩在神座上,就像他还在卵中一样,嘴角带着一丝笑意沉沉睡去。
可是这一次的沉睡,却让各处潜伏着的古神找到了机会。
它们的幼弟对于贪念总是估量不足,当解意将自己的力量分散到星轨上时,便有古神打起了星轨的主意。
一开始只是触碰星轨,古神便会烟消云散。
随着长年累月的尝试,部分古神烟消云散前会抛出一点肉片,其他存活的古神蜂拥而上吞噬着那点残存着神力的肉片。
就像人类打疫苗获得抗体一样,亿万年过去,一部分古神已获得了吞噬神力也不会崩坏的身体。
古神们能察觉造物主的视线,在造物主再一次沉睡时,它们发了狂,在有限的时间里疯狂地吞噬着星轨上的力量,并不在乎星轨上的位面消亡。
【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
回到神座神座神座神座……
我……才是造物主!】
它们也许还残存着一点记忆,但那些记忆都只留存着造物主时期最强烈的欲念。
解意醒来时,再一次看到了星轨沉落的景象。
一个又一个位面,如同天边坠落的星子,浑身燃火,在天际拖出长长的火痕。
解意立刻在神座上输入力量,试图拉起星轨,可是却突然有人在他背后轻轻抱住了他。
【我好想你,我亲爱的弟弟。】
“噗嗤”,一只手穿破了解意的身体。
解意微微睁大眼,他抬手将身后的东西甩开,缓缓回过头时却看到自云海之下爬来的古神。
那个伸手抱住他的东西,已经长得十分近似人形,那张脸光看下半张,优美得难以言说,可是上半张却密密麻麻地生着数十只黑色的眼睛。他正疯狂舔舐着手上沾染的神血,贪吃佝偻的模样比鬣狗豺狼还要疯狂。
所有古神在见到解意的那一刻,都露出了垂涎的笑容,还有那细密如雨的狂笑。
久远之前它们只是残存了些微力量的肉片,但对于力量的贪婪,对于造物主身份的渴求,对于神座的独占欲,让它们即使变成肉片残渣,也无法放弃登天的渴望。
古神们密密压压地蔓延攀爬在白色的云海之上,就像自地洞里爬出的游蛇。
来吧,那一场远古时期的诸神之战还未结束。
所有宇宙,所有位面,只能有一个造物主。
解意在一瞬间理解了一切,他没有与眼前这些欲念的集合说上半句话,而是自神座之上抽出了自己的武器。
造物主是温柔仁慈的神明,他创生新的世界,行走于位面之间,他托起星轨,却隐去自己的身形,无需人们的赞颂。
可是对于解意来说,温柔并不是他的限定词。
他拥有对谁温柔的权利。
造物主的耳边再次响起沸腾的悲鸣,他脸上神情平静,身上的伤口愈合缓慢,可他握着长镰的手背却缓缓用力,将兵刃的冷锋对准了他的“兄姐”。
古神不会去记录时间,解意却急着要将这云海之上蜂群般的古神全数消灭。
赤蓝色如原油般浓稠的血液布满了云海,巨大的尸身一层又一层地叠在云海之上,凶悍的古神无法伤到解意分毫,但它们从未停止攻击。
远处盘旋在星轨上如蛇般的古神用尾部勾缠着位面,像投掷流星一样朝解意狠狠甩去!
悲鸣如浪,古神的挑衅、嘲讽……沸腾的敌意与脏污的血混杂在一起,让解意一阵眩晕。
他眼前视线一片模糊,那原本漫山遍野的古神尸身消失了,却变成了其他位面的尸身。
他们哭嚎着,痛骂着,祈求着。
【仁慈的造物主啊,您为何降罪?】
【我们有何罪过?】
【求您开恩,求您开恩——】
解意耳边充斥着这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的声音,他移开视线,可不管看向哪里,哪里都是他治下位面的尸山血海。
最红,解意低头看着胸腹处久久未愈的伤口,突然抬手插入自己的伤口中,黏腻的血声与拨开伤口血肉的声音响起,解意从中扯出了一块生着口齿的肉片。
它一直隐藏在解意体内,悄无声息地污染着解意的神力。
谁让……它们的幼弟居然生着一颗如同下界生物一般柔软的心呢?
感情越是充沛越是软弱,越是软弱越是容易迷惑。
解意捏碎了手上的肉片,身上的伤口迅速愈合,可他眼前的景象和耳中听到的声音却依然没有改变。
都是假的。
解意闭上眼,他挥舞着镰刀,在这座云海之上,没有任何低位面生物可以上来,所以他看到的一切,耳中听到的一切都是虚假的。
可是解意却难以挥动手中镰刀,他痛斥自己的软弱,每每举刀,就像屠杀了一个位面。
那些他行走在位面之间,拄着拐杖的老人,那些在长街上奔跑,拿着小风车嬉笑的孩童,那些在摊子前看着胭脂和钗环的少女,那些骑马而归的意气少年,全都死于他的刀下。
这位在整个神史中尚且十分年轻的造物主,知道如何创生,却从未赋予过死亡。
解意冷硬着一张脸,手中的镰刀越挥越快,周围的古神一只又一只的坠落,他们身上吞噬的神力返回了解意身上,污染着神明的意志。
可是解意依然没有停下。
“……死亡的预感没有来临,我不会在这里死去,或者变成你们的模样。”
解意的镰刀将一只足有上千米高的古神拦腰斩断,对方厚重的躯体重重摔在云海上,洞开的横截面泄洪般流出了赤蓝色的浪涛,沿着云海的边缘向下坠落。
我会保护神座,我会让这些古神再也没有登上云海的自由,我会保护所有世界,这样……我算是合格的造物主了吗?
解意轻声喘息着,他看着眼前总算静谧下来的空间,没有古神再出现了。
一点细碎的脚步声自远处响起,解意回过头,他看到了……云海上还有一只“古神”活着。
那只“古神”依然还是解意幻觉中的人类的样貌,笑着朝解意跑来。
解意微阖眼,下一刻他便重重踩着那只“古神”的肩膀,将他一下摁到地上,高高地举起闪着染着寒芒的镰刀。
“……该死。”解意听到自己说。
解意猛地向下一挥,温热的红血溅了他一身。
解意怔愣地嗅闻着空气中与古神的恶臭不同的气味,他缓缓抬手触摸着脸颊上溅射的血迹,是和古神的血液不同的温度。
就像有谁将绑缚在解意眼睛上的轻纱扯下,他终于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周围满是古神的尸体,他之前斩杀的都没有错。
可是……解意低头看着自己脚下的金发青年,那人的脖颈和身体只有一点皮肉黏连,那人额头满是冷汗,像是疼到了极致,可他发现解意的神智似乎恢复清醒后,便朝他笑了起来。
“不要怕。”
“我不会死的。”
是阿宴。
解意就像浑身失温一般半蹲下身,抬手抚过阿宴的脖颈,他看着阿宴的伤口在转瞬间愈合,然后他便站起身,踏入了古神的尸堆里。
年轻的造物主一个一个地翻找着,他的双手满是血迹,他可以使用神力筛选,但他害怕自己看错。
直到阿宴抬手将解意紧紧抱在怀里,又轻又急地在解意耳边重复着。
“没有其他人了,只有我,只有我沿着云梯上来了。”
“你没有误杀任何一个人。”
“所以,不要哭了。”
造物主从未流过眼泪,他不知道原来当悔恨,痛苦,还有自我惩罚的情绪充斥心间时,是会落泪的。
阿宴看着站在眼前的造物主,原来他……这样小。
阿宴给解意擦干净手脚头脸,然后便转头一具又一具地将古神的身体抛掷粉碎到黑暗中,他是新生的神明,是突破了无数位面法则,一路登天的强者。
经历了这些岁月,阿宴终于拥有与解意比肩的资格,可是谁知他来到云海神座时,看到的却是解意被古神折磨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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