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巷子里住着大多都是来金陵求学的外乡人。大家天南海北聚在一起都是缘分。虽说偶尔邻里之间有些小龃龉, 但想着大家伙儿背井离乡都不容易,磕磕碰碰就忍了。
偶尔心有不忿,背地里说道两句也就算了, 却是不敢把难听的话说到人家脸上去的。胆子小是一回事, 在花巷子住的人家毕竟都是家里有读书人的外乡人,换言之,大家都无根无萍, 真闹出事儿还不晓得谁吃亏。就算有那格外好勇斗狠的, 非要折腾的。闹一回, 回到家,男人也能把她收拾了。读书人最是好名声,家里妇人折闹事儿,那也是男人治家不严, 也是污得男人的名声的。
似苏毓这样直接把面子里子都撕开什么难听的话都扔到人家脸上的,还真是头一次。且苏毓有理有据地将事儿说出来,那坦坦荡荡的态度, 到显得背地里道人长短的妇人粗鄙不堪。
张氏被苏毓激得双眼发花,冲上来就要挠苏毓的脸。
苏毓眼疾手快地就一脚踹出去。
张氏一惊, 下意识躲开, 反倒前后不稳, 摔了一个屁股蹲。她连忙爬起来, 冲过来就想打人。苏毓在她扑过来之前厉喝:“你敢动我一下, 我立马报官!”
“你!”张氏喝得身子一抖,瞪着浑浊的眼睛张口就骂。她这市井里混迹了多年的中年妇人,什么腌臜的话都骂的出来。一声声一句句, 比那最粗俗的乡下婆子都骂的难听。
苏毓听着火大, 直接抓起巷子里一块石头就砸在了她脚下。
张氏吓得尖叫:“杀人了杀人了!徐家这婆娘光天化日之下杀人了!”
“你再嚷嚷我就报官!”苏毓真的是不耐烦跟这些人吵, 若非她忆起银子没带折回来刚好碰上这些人,她当真不想跟她们掰扯,“想必你也知晓我徐家在官衙里是有门路的!孙家那二公子都能被我相公送进地牢砍脚,你信不信我送你去吃几年牢饭!”
这话一出,张氏的哭骂戛然而止。憋着一张菊花脸,惊恐道:“你敢!我是正经好人家的媳妇儿!”
“你看我敢不敢!”苏毓不跟她客气。对付这种泼皮无赖,不放点狠话给吓住,她能无法无天地给你扯出大麻烦来!
“张氏,看在左邻右舍的份上,我家一直对你们挺客气的。但我家的客气不是你家的底气,”苏毓不是个好脾气的人,‘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十倍奉还’才是她的做人准则,“我徐家可不求你张家做事,你们家在我这儿可一点情分都没有!奉劝你,少招惹我。”
这一番话放出来,别说四周看热闹的妇人吓得胆儿破,张氏是腿都吓软了。
这会儿,抱着盆的妇人们个个心有余悸。张氏在背后说人坏话,她们这些人没少添油加醋,添柴加火。此时面红耳赤的缩着脖子,也不敢走。心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直骂张氏扫把星,给她们惹事儿。看吧,这不就踢到铁板上来?
如今她们脑子里乱哄哄的,也分不清谁是谁非,就想着赶紧把话撩开走人。
苏毓却没打算那么轻易地放过她们。
虽说她平日里甚少跟这些妇人打交道,但别以为她不知道这些人背地里传她什么话。先前抓不到把柄任由她们传了,这回都抓个正着,不整治整治,都以为她是软柿子谁都能来捏一捏了!
“我是不晓得,原来婶子嫂子们心里都是这么想我的……”
“不是,这话并非我们……”
苏毓的目光缓缓从脸色煞白的张氏身上收回来,虚虚地落到四周几个妇人身上。妇人们立即噤声了。
她的这双眼睛,不带恶意看人的时候潋滟多情。一旦凶戾地打量人,便显得十分冷漠且有威慑力。苏毓不轻不重的盯着他们,目光流连了许久,忽然轻笑一声:“原来,不去接活儿浆洗衣裳,就是做那娼妓的活儿的?不跟你们一样熬得面黄手粗,就是浪.荡不检点?怎么?在你们眼里,天底下女子都跟你们似的除了浆洗衣裳别无所长?”
这一口不轻不重给她们噎的,几个妇人的脸渐渐绿了。她们怀里还抱着木盆,身上衣裳也埋汰。此时立在一身红裙的苏毓面前,跟贵人家伺候主子的粗使婆子似的。
脸上火辣辣的,又麻又热。但面对着苏毓若有实质的目光,她们一个个头皮发麻。
苏毓‘喔唷’了一声,矫揉造作地捂住了嘴。
几个妇人不明所以抬眸看向她,她才阴阳怪气地补了一句:“该不会……你们以为天底下的女子跟你们一样都不识字,不能打算盘吧?”
妇人们:“……”
“大家家里都是有秀才公的人,你们家相公连字儿都不教你们认么?”苏毓问得那叫一个‘何不食肉糜’。
“徐家娘子,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大家伙儿可不是谁都能有你那样好的命,嫁个疼惜人的好相公……”妇人们呼吸急促,脸从涨红到青紫,整个身体都颤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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