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尚仪拎着一屉精巧的食盒走了进来。
向赵煦行完内臣之礼,她很自然地转向姚欢,露出亲切温柔的笑意。
姚欢忙回礼。
姚欢对这位宫中女官,怀有感激。
上回进宫,姚欢在御膳所教郝随捉弄,便是张尚仪出面将郝随怼了回去,还给了姚欢几日清净舒适的住处。姚欢教刘婕妤算计了一场山楂之祸,张尚仪在一旁虽不好出面阻拦,好歹给了几分温情宽慰。
张尚仪道:“官家,姚娘子此番进宫,仍住在我那院里?”
赵煦道:“就让她和打下手的孩子们,住在此处吧。离御膳所近,每日奶酪院送东西进来,也便宜。”
“好,方才妾自太后殿中来,太后还提到,听这饮子甚苦,但上早朝的官人们却都喜欢,是能提神。并且,喝久了,竟是爱煞那股焦香味。”
张尚仪一面,一面目不转睛地望着姚欢。
她的心,暗暗跳得快起来。
无论是当初苗太医通风报信时所言,还是从半年来的风平浪静来看,这交了狗屎运的贱人,应确实不知,她张尚仪,就是下令吕五娘办事的上峰。
但真的与贱人一同站在御前,饶是张尚仪资历老道,亦未免心有惴惴。
只听座上的子开腔道:“姚氏,太后爱吃甜口,你莫忘了交待下去,送往隆佑宫的胡豆饮子,多备些蜂蜜。”
想想又道:“你办事比这些娃娃牢靠,还是由你亲自给太后送去。你也给太后道道,这胡豆饮子的趣事。”
张尚仪解读着姚欢与自己打照面时的神色语态,不躲不闪、不惊不狠,只如遇到从前得过帮扶的熟人般,又恭敬又感激。
张尚仪那份悬在胸口的警惕刚刚落到肚中,一边的耳朵便听到赵煦的两句话。
如春风拂耳。
甚至带着一丝顾念的指点和叮咛。
官家听起来,对这贱人的态度,甚为平易和蔼?
也是,帮他赈济过灾民,救过他心尖上的福庆公主,还折腾出这胡豆,或可与香药、茶叶一样售往胡虏之地,给朝廷换来银钱,官家能不对她另眼相待吗?
张尚仪去瞧姚欢的发髻。
并未看到曾纬买下送她的凤穿牡丹金镶玉梳子。
没戴不等于没有。
不知怎地,张尚仪将将停熄的惶惑之火,又倏地转为另一种意味的烈焰,一簇儿,一簇儿地窜了上来。
贱人怎地那么好命!
原本不过是尘埃里的草花,半吊子孀妇,囫囵的孤女,寻死觅活地在汴河边做了一场戏后,突然之间时来运转,活得风生水起,和那苏老相公做着不清不楚的师徒也便罢了,还将四郎迷得团团转。
而枢相,曾布,还有那装腔作势的魏氏,竟然,允了四郎要娶她?
是菩萨附体了么?
曾布,当初我跪下求你时,你为何没有这般菩萨心肠,只剩了雷霆手段?
“尚仪来见朕,有何事?”
赵煦的发问,打断了张尚仪险些要流露恨意的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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