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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渟在医馆里给自己拿药。

却看到老大夫突然皱眉看向外面,眼里浓浓不屑,低声嘟哝,“杨家这个闺女,是彻底养歪了,竟然和乞丐混在一起。”

容渟闻言望去,见杨祈安正在街道一旁,和她的丫鬟一道,正对一个脏兮兮的小乞丐说着话。

老大夫看着直叹气,“这丫头之前只因为我给她开的药太苦,就到处说我医术不行。人无完人,我医术是有不济的地方,可她也不能因为我给开的药苦,就说我医术不行,这不是冤枉人吗?”

他发了一阵牢骚,说,“这姑娘日后若是嫁了人,定然是要祸害她一整个婆家的。”

忽扭头看向容渟,“还是那个姜小姑娘,人好,干净,不低声下气,也不会目中无人。”

“嗯,我知道。”

老大夫忽然很是好奇,“上次叫你试那法子,有没有用?”

容渟咳了一声,“有用。”

很是热心说道:“我这里还有别的一些法子,当初我便是这样娶到我夫人的……”

容渟却已推着轮椅转向门边,“老先生,我有事,今日不再叨扰。”

掀起帘头出了医馆。

他见杨祈安朝着那个小乞丐指手画脚,心里觉得古怪。

……

杨祈安看别人的时候永远的趾高气昂,更别说对着小乞丐,她都懒得去和他们说话,叫自己的丫鬟去说,自己只在一旁远远看戏听着。

“你们大哥被人捉了,你们这些做小弟的,就这么安闲度日?怪不得邻县的那些乞丐,说邺城的乞丐,丐不如狗。”

“哦,知道你们怕死。是,确实那姜家挺厉害的。可你们就一点给你们大哥出气的办法都没有?之前见你们往你们看不顺眼的那些人家的墙上泼粪,倒是泼得挺勤快的,旁人也逮不到你们。这回,很真是叫人看了笑话。”

“……”

那丫鬟照着杨祈安的嘱咐说完,见那小乞丐眼里被激起了几分怒意,跑回了乞丐堆儿里。

丫鬟回到杨祈安的身边,不安地问她家姑娘,“姑娘,这样说话,他们会听吗?”

杨祈安冷哼,“要是不听,还真是丐不如狗。”

“可他们要真去往姜家墙上泼了粪……”

这手段,未免也太下作了。

杨祈安瞄了她一眼,“如何?就是这样,才能让我出气。”

“再说了,你没听杨姑娘李姑娘她们说吗?那些乞丐就是夜里的耗子,做事小心着呢,估计都逮不到。”想着姜家墙上被泼上粪水的场景,她格格笑了起来,“指不定,他们不止会去一次呢。”

她负手,对丫鬟说,“你再去找些人,去把这些话和更多的乞丐说说,免得刚才那个不中用,听了也不敢做。”

……

一个茶摊相隔,她的话,都被容渟听了进去。

他拦了一人,给了点儿钱,让那人去对那小乞丐说了一些话。

小乞丐听完,眼里凶光更盛,啐了一声,“差点被人骗了当枪使了!我得赶紧回去,告诉别人,可别也让他们被骗了。”

那人回来,和容渟说,事情办好了,容渟直接给了他三两银子,说,“你就在这茶摊待着,逢人就说,偷偷告官的人,是杨家那位公子,县令为了保护他,才放出来无人告官的消息。”

茶摊来往人多,消息流通得快,这消息传出去,那些乞丐一定会听到。

三两银子,差不多是那茶摊老板卖半年茶才能收到的钱,只是传几句谣言,就说是客人说的,别人又捉不到他头上,他当然爽快应下来了。

容渟手指轻叩臂托,看着邺城来来往往的百姓,眼里倒是生出了一分嘲讽与悲悯。

他父皇只在金陵,只从奏折里看天下,完全不知这地方的官吏,到底是怎么帮他守江山的——权贵没等报案,案子就已经断了。普通老百姓的诉状,却一直置之不理。

就像他父皇只从皇后一两句话里,听听他的后宫是否风平浪静,听听他的儿子过得好与不好,丝毫不知他真正是死是活一样。

一叶障目。

却自诩明君。

可悲可笑。

……

当晚,杨家。

“怎么一股臭味啊?”

守夜的丫鬟交头接耳。

打着灯笼一看,杨家后面四堵墙上,都被人泼上了粪水。一时全府上下,都炸开了锅。

更可恨的是,有面墙上,还被人写了几个字。

“还会再来。”

杨祈安简直气了个半死。

……

夜晚沐浴时,容渟甩掉轮椅,撑着他用木头削出来的拐杖站着,往前走。

到木桶边时,步伐艰难,腿上还是有些绵软无力,急的他出了满头大汗。

他褪了衣,将自己沉入到了木桶里。

木桶中浸满了难闻的中草药,他忽的憋着气,把自己沉入到了水底。

水下的视线变得一片黑。

他心里也同泥沼一样,黑暗又污浊的情绪,一整天都在发酵。

昨晚他做了一场梦,梦里,他的腿好了,在皇宫里见了她,他很高兴,可是开口,却叫了一声皇嫂。

气得他半夜醒来后,就再也没有睡着。

批了一件外衫坐在床边,睁着眼睛,开窗吹着冷风,都降不下心头的火。

姜娆曾经差点和他某个皇兄或者皇弟定亲的事,让他生出了无穷无尽的危机感。

若她回到京城,叫那个差点与她定亲的人看见了,她那么好,对方怎么可能不因没能成功定亲的事感到遗憾。

继而死缠打烂。

继而重新定亲。

绝、不、能、行。

容渟一下从水里钻出来,大口大口喘着气。

他不想再固守原地了。

不能只贪恋她对他的可怜,就一直甘心做个真的残废。

若是他猜测的事迟早会发生,到时他得有能与人争能与人抢的本事。

用最卑劣不齿的手段去抢,他也要将她从别人手里抢回来。

可是……

到底是哪个丑陋的臭虫和她定了亲!

他甚至把他的皇弟皇兄从头想到了尾,愈想,心头怒火愈发旺盛,手掌运了三分内力,重重拍在了浮着草药的水面上。

水珠高高溅起,扑了他阴煞低沉的面孔满面。

他贴在木桶边缘,沾满汗珠的光裸胸膛微微起伏,怒火笼罩在心头,水凉了下去,都察觉不到。

直到泡得久了,身体有些发软,太阳穴隐隐作痛。

他想起身拿来方巾为自己擦拭好身子,本来已经恢复了几成力气的两条腿,这次却绵软无力的很。

四周夜色浓浓。

容渟皱眉。

没人能帮他。

他的背部往后倚,想用身体的重量把木桶压倒,然后爬出去。

即使拖着两条腿往前爬,他也得先想办法把自己弄干。

昨晚吹了冷风,今天他脸上就有些烫,兴许是感了风寒,现在才这么没力气。

再不弄干,风寒只会恶化。

残废破败的身体,虚弱得让他心头生恨。

他往后倚着,木桶应声倒地。

只是木桶里的水哗啦啦泼了一地,溅起来的水柱泼灭了烛火,屋里昏暗的光,霎时灭了。

有水珠溅到了他的眼睛里。

容渟睁开刺痛的眼,他在夜色里视物依旧如白昼,看清了自己此时的处境——

沾着一身药味的身子,狼狈倒在地上。

拖着两条没力气的腿,两步远的距离都如同天堑似的,要得爬,才能爬到衣服旁边。

他又一次因自己这残废的腿生出恼恨来,目光阴沉得像能滴出水。

灵敏的耳朵,却听到了院里有窸窣的脚步声。

步子很小,却很急促。

容渟眉头一皱。

他身上无衣,全身光裸,暗器也不在手边。

若这时有刺客来,轻而易举就能要了他的命。

那脚步声走到门前停住。

那人在门外,似乎是踌躇了一下。

容渟在这时敛住了自己气息,装作屋里无人,脊背却略微弓起,像要猎食的小豹子一样,即使无力也做好了殊死一搏的架势。

却听到门外一道熟悉的、气喘吁吁的声音传来。

“渟哥哥,你有没有事?”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渟渟子摸媳妇小手手了吗?

摸了。

今天渟渟子醋自己了吗?

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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