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声音压低了,但这边依然清晰可闻。
“他本是梵天人,这件事到底还是要用天界的的规矩处置。思前想后,我们还是觉得把他召回天上,就这件事谈一谈,如何?毕竟,佛子入魔的后果,是我们谁都不想看到的。天界千万年,也就出了这么一个化身的佛法。”
“有道理,但他如何肯来天上呢?”
“为了姜国,他会来的。”兰刑的声音依然很沉,但带着一些淡淡的轻蔑,“只看他来不来天上了。”
月老大喝一声:“开!”
骰子落地,是个6,白泽都懵了:“我赢?我还能赢他?”
“再猜!凤凰买大买小?”
容仪说:“小。”
月老抱着罐子重新摇来摇去,落地后打开一看,容仪又输了。
“没想赢,心思不在这上面。”白泽观察了一下容仪的神色,“没出息的小凤凰。”
月老跟着揶揄:“没出息的小凤凰。”
容仪怒了:“来认真赌!我要把你们的裤腰带都赢过来!”
兰刑与两位明王议事结束后,月老和白泽的腰带一人一条放在了桌边。
两个人咬牙切齿提着裤子:“明行赌.博,不讲武德!”
容仪牙痒痒,叫小龙过来:“这样不雅观,你们去给他们拿两条草绳当腰带。”
兰刑在桌边轻轻坐下,面上已经换上了微笑,乖巧安和地看着他们。
容仪总算还是想起了这次打牌的目的:“来!徒弟,喝酒。”
星河醉倒入碗中,荧光闪烁,如同流金。这酒很烈,一杯下肚,哪怕是千杯不倒的人也该倒了。
珐琅叶子牌在桌上走了几圈,容仪强迫自己注意着兰刑的打牌方式。
他很快发现了这个小徒弟会算牌。当他们之中谁输了太多次后,他会喂牌帮那人赢一把,而战局稳定时,他就保持着打四把赢一把的频率,让自己赢。
容仪自己没有迫切想赢的希望时,局面上倒是有输有赢。但是几十圈牌下来,八酒杯星河醉下肚,他也没看出来兰刑到底放开了打牌没有。
他自己喝醉了。
月老站起身来,跌跌撞撞地走着,摆手投降:“我不行了,喝得我头晕。孔雀大明王留下的这酒也太烈了一些。我们改日再打吧,今天先收工。”
白泽也站起来:“我和他先回去了。大凤凰。”
容仪根本没听见这句话,他手肘撑着桌面,手掌支着脑袋,已经快要睡熟过去了。
兰刑居然是唯一一个比较清醒的人,他叫来小龙送白泽和月老出了五树六花原,随后转身回头,往菩提树下走去。
天色已晚,天空中又飘起小雪来。这雪不冷不化,轻轻地覆盖了整个五树六花原,将菩提树深绿的影子也覆盖成白色。
容仪靠着手臂睡着,头顶的星光映照雪色,让他的面庞也清晰可见。
他的眼睛闭着,脸颊上两团绯红,连指尖也泛出粉色来。
兰刑踏着碎琼乱玉,轻轻走到他身旁,俯身叫他:“师父。”
容仪没有回音。
他却保持着那个蹲下来,半跪着的姿势,仰脸望着他,就这么静了一会儿。
“这里冷,我带你回去睡觉。”
他起身,扶起容仪的时候,容仪才勉强睁开眼:“……嗯?这是……”
“五树六花原,师父。”兰刑说,他的肩膀坚实有力,透着少年人的坚硬,“你喝醉了。”
“他是不是要来天上了。”
走了一会儿,容仪突然没头没脑地冒出这句话来,随后,他自己又接了一句,“你没有喝醉吗?”
容仪像是有点头疼,他回想了一下,才说:“没想到你酒量这么好。”
兰刑沉默不言。
保持清醒是他的底线,或者说习惯。他厌恶不清醒,厌恶放纵与散漫,所以他不会喝醉。
“师父,为何想要灌醉我?”
“傻瓜。”容仪往他手臂上一捏,不怎么清醒地说道,“你这样打牌,不好玩。你喂牌,月老喜欢你,但是白泽喜欢玩,白泽不喜欢你。”
“我知道。”
兰刑扶着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凤凰殿中走去,没有人的时候,他的声音很冷静,甚至于冷。
他一向敏锐,知道谁喜欢他,谁不喜欢他,他用了什么手段,让什么人喜欢他,他的哪些地方,又让哪些人不喜欢了。
人心是这样,被他一步步捏在手中的。神域的人,天界的人,不外乎如此。
随后,这声音又像是渐渐凝固的水珠,似有似无地沉下来,“那师父呢?”
“师父喜欢我吗?”
容仪不回答了。他的眼睛已经沉沉闭上,已经只剩下跟着他走的本能。
兰刑扶着他躺回榻上。
帐中燃香盘旋升起,睡着的人容颜安稳。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容仪消瘦了不少,从前那样跋扈飞扬的模样削弱了很多,而是生出了更多的柔软与脆弱。鸦羽般的睫毛颤动着。
“师父,他是要来天上了,你不想见他,没关系,我带你去我那里。”他微微俯身,告诉他,“等我到了最高的那个位置,我会保护你……不让任何人欺负你,不再让你难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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