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手掩唇,悄悄打了个呵欠。顺势又瞥向那边的令子都。
那紫袍小公子依然站在令子都身旁。
不过,布政司主司柳仁也凑了过去,现在变成了三个人谈笑风生。
凤醉秋收回目光时,正正与赵渭四目相撞。
他眼神锋利,带着点审视的意味。
凤醉秋茫然询问:“怎么了?”
赵渭语气不善:“你今日总共偷看了夏骞十七次。他脸上有花?”
“啊?”凤醉秋懵了,“哪个是夏骞?”
“令子都身边穿紫色织金锦袍那个。”
“啊?就是他?!”凤醉秋惊讶又好奇,再次看了过去。
口中漫不经心地嘟囔。
“我先前看的是令将军,没看他。”
赵渭目视下方,轻哼:“看令子都做什么?”
“我想提醒令将军一件事,又怕唐突冒昧。”
凤醉秋顿了顿,心中百感交集。
“算了,大概说了也白说。”
她远远打量夏骞片刻,用肩膀轻撞赵渭。
“欸,那夏骞,长得跟我想象中完全不同。”
赵渭斜睨她:“你以为他什么样?”
凤醉秋偷笑:“我以为,他该是尖嘴猴腮、一看就阴阳怪气的长相。”
数月前,布政司主司柳仁曾想强令凤醉秋陪坐官宴,所宴贵客就是夏骞。
有赵渭出面帮忙挡下,凤醉秋最终并未赴宴,自就没见过夏骞。
但此人的形象在她心中一直很糟糕。
可今日这么远远看过去,居然是个清秀文质的小公子。
凤醉秋问:“他多大年纪?”
赵渭与夏骞并不相熟,所以也不是太确定:“好像,快二十三了?”
“什么?!比你还年长两三岁?!”
凤醉秋惊讶极了。
“那他可天生显嫩。看着最多就十七八。”
“你意思是我显老?”赵渭讥讽嗤笑,“讲道理,他看着显小,难道不是因为他矮么?”
这幼稚的攻讦让凤醉秋乐了:“人家也没那么矮吧。似乎跟我差不多高。”
凤醉秋身量纤长,足有七尺过半。
赵渭眼睛朝下,鄙视又挑衅:“你以为你很高?”
凤醉秋笑翻白眼:“天底下有几个人站在你面前敢说自己高?哟哟哟,你身长八尺好了不起。”
赵渭:“好好说话。怪里怪气,信不信我揍你?”
凤醉秋骄傲地抬了下巴:“怕你啊?你又打不过我。”
不知怎么回事,军府的人折腾了小半个时辰,那神秘花样还没亮相。
围观百姓的议论声越来越大。
丹阳楼上的贵人们也即将耐心告罄。
赵萦面上有些挂不住了。
军府将这神秘花样瞒得很紧,连她都不知具体是什么。
令子都只对她说过,必是能给利州府脸面上贴金增光的大动静。
眼下拖拖拉拉半晌,什么也没见着。
这众目睽睽下,让赵萦的脸面往哪儿搁?
赵萦招招手唤来令子都,蹙眉不豫:“子都,到底怎么回事?”
大家见赵萦似有火气,纷纷屏息噤声。
一时间,丹阳楼上安静到落针可闻。
“我也不太清楚,”令子都低声急急,“都督请稍安勿躁,我这就下去看看。”
语毕,他转身拨开人群就要下丹阳楼。
赵渭扬声道:“令将军留步,还是我去吧。”
令子都一拍脑门,如梦初醒:“对,除了三公子,旁人去也看不懂门道。”
听他二人这一来一往,赵萦疑惑挑扬。
“赵大人这是公器私用,从军械研造司挪了什么好玩意儿给令将军?”
赵渭从容不迫:“都督说反了,我是私器公用。这玩意儿可是从钦州运过来的。”
钦州是赵氏龙兴之地。
赵渭家的信王府在钦州至今仍有故宅、田产。
赵渭成年后,他兄长信王赵澈便在钦州为他置了些私产做为成年礼物。
其中有三座铸冶工坊。
这三座工坊不涉朝廷事,做的都是些能在坊间流通的机巧珍玩。
赵萦半真半假地笑斥:“今日是军府主导的公开典仪,你可别拿什么奇怪的小玩意儿充数捣乱。”
赵渭并不争辩:“都督只管擦亮眼睛就好。”
凤醉秋跟着赵渭下了丹阳楼,握着长苗刀的左手紧了紧。
右手警惕地搭在刀柄上。
此刻已经天黑。
城门下不若楼上那般灯火通明,周围又有这么多围观百姓,鬼知道人群里会不会突然蹿出根冷箭来?
赵渭边走边道:“别总绷着那根弦,今日这场合,不至于。”
今日此处,利州军的门面精锐云集。
若真脑子不好使的刺客,一有动作就得当场变刺猬。
“也对,”凤醉秋点头,将左手从刀柄上收回,“我跟着你来这趟,纯是做摆设。”
赵渭笑笑,边走边卷衣袖。
在几名军府士兵的带领下,他来到城墙下一处被士兵们围圈保护的空地。
凤醉秋定睛看去,他们围着的仿佛是两门炮。
又好像不是。
反正在她没见过这么小、这么矮的火炮。
高度才过她的腰。
但口径很粗。轮子也够大。炮膛圆鼓鼓。
看起来颇有几分笨拙意趣。
“这是什么?”她跟着赵渭蹲下,小声问。
赵渭闷头就开始捣鼓,头也不抬地答:“我管它叫‘震天彩’。”
这里太暗了,凤醉秋看不明白他在捣鼓些什么。
只看得出他动作流畅熟稔。
她以气声询问:“这就是你让我带信给令将军,让他派人去钦州取来的东西?”
“嗯。”
几个呼吸的功夫后,赵渭拍拍手站起来,
他指着那两门震天彩,对近旁一名士兵耳语几句。
“是,赵大人。”士兵执礼应了,赶忙小跑去取火把。
赵渭走到五步外的无人角落。
他背靠城墙,姿仪懒散地指指身旁:“过来,站这里。”
凤醉秋依言过去,学着他的模样靠墙站,“我们不回楼上了?”
他双臂环胸,仰头望着穹顶稀疏的几粒寒星:“看完再回。”
两人被笼罩在角落阴影中。
就算近到两肩相触,凤醉秋也无法看清他的神情。
但他的声音听起来和平常完全不同。
有点落寞。
又像在期待什么。
凤醉秋正想发问,前头的士兵们已点燃了第一门“震天彩”。
巨大的轰鸣过后,有尖脆呼啸直冲云霄。
接着,穹顶炸开大团火红焰状。
紧接着,又一次轰鸣、呼啸、炸开。
天幕里竟出现了一只金光熠熠的凤凰。
它拖着华彩流光的长尾,张开巨大双翼,以义无反顾的姿态冲进那团红焰。
顷刻间,金与红在夜幕里激烈相撞,迅速相融。
然后,徐徐四散坠跌。
金粉金花溅了满天,其璀其灿只在转瞬。
红焰不见了。凤凰也消失了。
天地回归本来的模样。
远山轮廓如故,穹顶深邃依然,寒星静谧亘古。
利州人深信,在混沌之初,有金凤浴火,为这片土地上的先民洒下生机。
每个利州孩子小时都听过这个。
却想象不出那是何等场面。
就在方才那短短须臾,祖祖辈辈口耳相传的古远神话终于有了具象。
竟是言语难以穷尽的磅礴壮丽。
金凤浴火,盛大的光明眨眼即逝。
从此后,利州山河永固,人们生生不息。
围观人群突然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声浪。
利州人素来野烈不羁,今日观看这场典仪,人们闹腾过很多次。
但没有哪次像此刻这般泼天的动静。
没人说话。
他们只是在呐喊,在哭,在笑。
发自肺腑、声嘶力竭。
像还没学会说话的婴孩,只会用本能来表达对故土、对先民的依恋与热爱。
在这沸腾的声浪中,凤醉秋望着赵渭的侧脸,笑眸湿润。
夜幕下的阴暗角落处,她明明只能影影绰绰看到他的轮廓。
可又觉得,此刻的赵渭光芒万丈。
凤醉秋不知道别人会不会对同一个人心动许多次。
但她知道,自己对眼前这人,已是怦然之后又怦然,喜欢之上再喜欢。
心里鼓胀得厉害,快炸开了。
静默良久。
赵渭侧头轻笑:“耳朵伸过来,我告诉你个秘密。”
“什么?”凤醉秋轻咬笑唇,略带狐疑地将耳朵凑到他面前。
他说:“我讨厌十二月初九。”
“因为这天才是我真正的生辰。”
“可我却从没在今天收到过生辰礼。”
“所以,我给令子都这玩意儿,不是要送他人情。”
他一句接一句,声音低低沉沉,醇厚韵深。
像藏了二十一年的秋日酿,滋味醉人。
“这其实是我送给利州人的礼物。也是我送给自己的礼物。”
凤醉秋怔忪望他:“为什么没人在今天送你生辰礼物?”
七拐八弯借令子都的道,悄悄自己送礼哄自己。
这事怎么想怎么心酸。
“你管我那么多为什么呢?”赵渭笑瞪她,“正常人听到这种事,难道不该立刻送上一份礼物表示安慰?”
这事太突然,凤醉秋毫无准备。
她手中除了不轻易离身的长苗刀外,什么都没有。
稍作沉吟后,她旋身张开双臂,飞快地抱了赵渭一下。
稍触即离。
“虽不知你生辰背后有什么秘密,但我看得出来,今夜你是高兴的。”
她笑眼晶亮,软语温宁。
“那我就送你个拥抱,祝你从今往后年年有今日,岁岁如今夜。”
“年年有今日,岁岁如今夜?”
赵渭伸出手,轻轻揪住她的耳朵,皮笑肉不笑。
“你这意思是,从今往后的每年今日,我都得再被你这样占一次便宜?”
你个小流氓,想得挺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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