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娘一惊之下待要避开却被梁惊鸿止住:“莫动, 看扯疼了。”
皎娘不禁道:“你做什么?”
梁惊鸿略抬了抬手里的玉梳道:“束发啊。”
皎娘抿了抿唇,她自然知道他是梳头发,她要问的哪是做什么, 是想问他抽什么风, 竟做起这样的事来, 忽想起这人自来便如此, 只若兴致来了, 想做什么便做什么,谁能拦得住。
故此, 今儿抽风给自己梳头发也不算什么稀奇事,自己便问了他该做依然会做, 岂不是白费唇舌, 索性不理会了。
她是想不理会, 可头上有只作乱的手,一会儿扯的发丝生疼,一会儿又掉下来两绺,不知如何交代, 弄得皎娘想装作无知无觉都不可能。
更何况,她前头便是铜镜,只要不瞎就能看见铜镜中映出的人来, 愣愣瞧了一会儿,皎娘忽有些恍惚,正是清早时分, 晨光夹杂着朝晖, 从花窗透进来,丝丝缕缕落在镜中人身上,染了一圈浅淡的光晕, 镜中女子微微颔首眉眼间似拢着一层轻愁,身后男子眉目俊朗,唇角那一抹笑如春花初绽,这情景便如红尘中最寻常却又不寻常的一对痴男怨女,说寻常大约那些话本子里的才子佳人男女故事,大抵如此,而不寻常的是,自己跟梁惊鸿既不是才子佳人亦非两情相悦,却也纠缠在一起,实在荒唐。
而梁惊鸿看似温柔的笑容下,是比任何人都狡诈的心计,这双给自己梳着头发的手,此时瞧着颇有些蠢笨,却是什么卑劣之事都做得出。
忽的头皮一痛,皎娘方回过神来,梁惊鸿满脸歉意的笑道:“对不住,头一回做这些事,难免有些生疏,扯痛了你,等明儿再梳就好了。”
皎娘忍不住道:“有韩妈妈便好。”
梁惊鸿却看着镜子笑道:“此等闺中画眉之乐,岂能交于他人,你莫嫌我手法粗苯,有道是一回生二回熟,多练上几次,自然熟能生巧,你瞧瞧,今儿我虽是头一回梳,也瞧得过去吧。”
皎娘不用瞧,他根本未给自己梳复杂的发式,折腾了半天就梳了一个最简单的男人发髻,就是把头发归总束在头顶,用簪子固定,便成了。
大约觉得有些过于简单,梁惊鸿道:“横竖今儿也不出门,也不用梳太繁杂的发式。”说着忽弯腰探身,把脑袋搁在皎娘的肩上,低声道:“这般一打扮我家皎娘倒像个俊美的少年郎,若再换上一身男人的衣裳,出去指不定招多少小姑娘的喜欢呢。”
说着,忽想起什么来道:“是了,过些日子有许多大热闹,你做这样打扮倒方便。”
正说着话儿,便听外头婆子禀道:“六爷,外头李管事使人传话进来,刚燕州城那边儿递了话出来,让您今儿务必去府衙一趟,周大人那边有要事跟六爷商议。”
梁惊鸿不禁摇头:“当真是不禁念叨,我刚才一提这就来了,让递话的人先走,我这边收拾妥当便过去。”
外头婆子应着去了,梁惊鸿颇有些不甘的瞧着皎娘:“本来还想着今儿陪你逛逛园子的,看来是逛不成了,今儿得回一趟燕州城去了。 ”说着忽想起什么道: “不若皎娘跟我一道去吧,虽城里的梁府不比这园子阔朗,倒也过得去,说起来皎娘还未过呢,这回索性去住上几日岂不正好。”
皎娘脸色微变,如今她落到这般境地,恨不能永远躲在这别院里不见人才好,哪敢回城里去,燕州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的,万一自己背运碰上个熟人,还如何瞒得下去。
虽她明白纸里包不住火,自己跟潘复和离之事,早晚爹娘是要知道的,但能拖一日是一日,等到真拖不下去的那一日,便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虽是自己的命数却并不由自己,既可悲又无奈,想到此,摇了摇头。
皎娘这点儿心思如何能瞒过梁惊鸿,他可从未想过偷偷摸摸,见她摇头心中不免有气,难道自己就这么不招她待见,非要藏着掖着不可,越想心里越不爽,唇角的笑淡了下去,脸色亦有些冷。
见他这样的脸色,皎娘莫名生出一股怯意来,微微垂头移开目光,却忽想到,自己怯什么,这所有的事可都不是自己想的,若不是他算计胁迫,自己又岂会落到这般进退不得的境地,连城里都不敢回,生怕爹娘知道。
想到此,便猛地抬起头来,看着梁惊鸿,雪白贝齿紧咬着唇,目光愈发执拗,明明心里有些怯,却不肯退缩,这样的皎娘,虽让梁惊鸿心中不爽,却又实在舍不得为难她。
想不到最终妥协的却是自己,不禁在心里叹息一声,心道,怪不得都说美人怀英雄冢,古人诚不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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