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氏虽被梁惊鸿的做法惊住了, 却不得不承认这是最为直接有用的法子,并不是说玉秀才两口子见钱眼开,而是对于女方来说这无疑是最具诚意的聘礼。
毕竟只要人活在世上, 就少不了银钱,即便不能保证钱越多活的就能快活, 但若是没钱却连活都活不下去,而惊鸿今日送出的那些真金白银,就是向玉家二老表明,即便将来他如潘复一样变心了, 有这些, 皎娘一样可以过得很好。
惊鸿今日的聘礼一送,叶氏也暗暗松了口气, 前头见他亲自来玉家提亲,叶氏疑心他是不是当真了, 今日却送了这么多聘礼, 可见没昏头, 这些聘礼大约是他给皎娘的补偿吧。
而尹氏把匣子拿过来的时候,皎娘只是扫了一眼,便继续低头绣花了, 玉家的院子不大, 今日叶氏跟梁惊鸿来提亲,皎娘自是知道, 只是并不在意。
她跟爹娘不一样,爹娘不知底细, 梁惊鸿又伪装的好,在爹娘眼里,梁惊鸿虽是富家子弟却谦逊有礼, 亲切和善, 又帮自己于危难之中,给自己治病调养身子,不在意门第上门求娶……总之在爹娘看来,这是一桩天赐良缘,是菩萨保佑,是自己交了好运,殊不知根本就是孽缘。
梁惊鸿的手段,皎娘太清楚了,所以他做什么皎娘都不觉着奇怪,横竖不过是演戏罢了。
尹氏本以为女儿看见这聘礼会高兴,谁知竟只瞥了一眼便不理会了,脸上也不见喜色,不禁道:“虽说咱家跟那些富贵人家不能比,可日子也过的去,况如今冬郎在京里进了学,眼望着过几年就出息了,倒不用操心,就是你这丫头,爹娘总不能一直跟着,早晚得有个归宿,先头惊鸿来提亲的时候,我跟你爹真有些担心,毕竟门第差的太远,那些富贵人家的规矩大,咱小门小户的怕你嫁过去受委屈,可今儿惊鸿说的明白,他亲娘早些年就没了,爹一直在老家的祖宅里,不管事,也不会来燕州,他姐姐又跟你投缘,你嫁过去,跟前儿没有公婆,不用立规矩,大姑子也和善,最要紧惊鸿是真心对你好,爹娘不是看重他送多少聘礼,而是他这份诚心。”说着端详了端详女儿的神色,猜着是害臊了,才不说话的,遂笑了一声道:“你不吭声,娘就当你听见了,这亲事你爹应下了,选了下月初八的吉日成礼。”
皎娘一惊:“这么快?”
尹氏道:“叶氏夫人说把你二人的生辰八字拿去给白云观的真人算过,若是初八这日成婚,正合了你们的夫妻宫,主着夫贵妻荣,白首不离,总之是个上上大吉的日子,若错过了,再寻这样的好日子就难了,日子是紧了些,好在也不用准备什么,你那大姑子是个周到人,说那边都布置妥当了。”说着顿了顿,又叹了口气道:“这么着咱家也从容些。”
皎娘心知阿娘为何这般说,本来像她们这样的人家,嫁女儿都不会大操大办,更何况自己还是和离过又二婚的,梁惊鸿这么上门提亲,下聘,在爹娘看来已是颇有诚意,且认为自己有意,岂会不应,再皎娘想来,就连下个月的吉日,大约都是梁惊鸿一早就算计好的。
这所有的一切,仿佛是梁惊鸿织就的一张大网,把自己严严实实的网在里面,任她怎么挣都挣不开,皎娘忽觉身子有些冷,不由打了寒颤。
韩妈妈把件衣裳披在她身上:“夜深了,大娘子身子弱,早些安置吧。”
皎娘点点头,也的确有些累了,洗漱了便上床睡了,韩妈妈把帐子放下,留了一盏小灯,出来瞧见桌案上那个匣子,不禁摇头叹息,六爷这一匣子房地契送过来,玉秀才是应了亲事,就怕皎娘更要误会他的心意了。
说话儿日子也快,一两个月一晃就过去了,转眼便已进了七月,七月流火,虽晌午头上仍有些热,一早一晚的却凉快了起来。
潘家巷这边儿却仍对一个月前玉家大姑娘出嫁的热闹,津津乐道,要说起来再婚的妇人,没听说过谁家大操大办的,毕竟不是什么长脸的事,更不消说潘家巷这边住的都是老百姓,虽说不至于穷的吃不上饭,却也没见谁家摆这个虚排场,偏偏玉家不一样,去年皎娘出门子,那热闹,便在潘家巷拔了尖儿,谁能想到,这不过一年的功夫,玉家这和离的闺女再嫁,却更风光了。
要说燕州城最好的馆子是哪儿,哪怕街上要饭的都知道是明楼 ,虽人人都知明楼,可真正能在在里面吃饭的,却没一个穷老百姓,实在太贵了,一顿饭下来都够平常老百姓一家子过上好几年的,门槛高,别说去吃饭了,离的近了都心怯,也就离着远远地望上 一眼,瞧着那飞檐吊角气派非常的小楼,暗暗祈祷下辈子投生富贵人家,这辈子就甭想了。
潘家巷这些街坊邻居们也是一样,却谁能想到,玉家的闺女再婚二嫁,新姑爷却在明楼摆席,把街坊邻居们都请了去吃喜酒,这一顿喜酒吃下来,足够显摆一辈子的,一个月算什么。
井台上洗衣裳的几个妇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上个月去明楼吃喜酒的事,从明楼的招牌到里头的摆设,再到菜品乃至跑堂的伙计,举凡明楼里见过的,几乎每天都要说上好几遍,即便如此,也没人觉着腻烦。
有个胖墩墩的妇人把明楼的楼梯扶手都夸了一遍之后,不禁道:“可惜,玉家丫头不能生养,不然若生个大胖小子,说不定会在明楼摆满月酒呢,到时候咱们也能跟着沾沾光了。”
旁边的妇人道:“你怎么就知道不能生养,上回玉家丫头回来,瞧着挺好的,倒不像以往那般病恹恹,更何况,人家女婿就是大夫,想必是治好了。”
那胖妇人低声道:“就算好了也不顶用,那个身子板就不是个能生养的,这可不是我说的,是前街住的产婆子说的,她说玉家丫头那身板,不生养还好,若生养只怕……”说着顿住没往下说,可即便她不说,大家伙也没有不明白的,纷纷都说可惜了,也不知是可惜不能去明楼吃满月酒,还是可惜皎娘不能生养。
皎娘却从未想过这些,爹娘哪儿有了交代之后,也算安心了,如今在别院里住着,日子过得无波无澜,也渐渐习惯了,若说仍有什么不习惯的,便是梁惊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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