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表妹这么天真一说, 成天复忍不住笑了一下。
知晚不知表哥突然在笑什么。
不过他薄唇微启,笑得微微露齿时真是迷人英挺,可惜这里不是茶宴贵女云集的场合, 不然表哥岂不是又要迷倒一群姑娘?
她一边分神胡想着,一边将棋盘子摆好,歪头对表哥说:“来呀,让我看看表哥你最近几年棋艺可大有长进?”
成天复沉默了一会儿, 便走了过去, 坐在了知晚的对面。在这略显清冷的秋夜里, 两个人对坐在桌子前, 开始下起了棋局。
当然,他们下得并不是围棋, 依旧是知晚最擅长的五子棋。
成天复有些无聊地想, 自己现在居然居然还有陪着小孩子玩这个的心思。
不过两个人都够聪明, 就算五子棋也能杀出千军万马的威风。
知晚一边下一边想着白天的事情, 又看了看表哥, 试探地问:“如今……那位以后了身孕, 对朝前可会有影响?”
成天复看了她一眼,然后说道:“若是男孩, 便是嫡系一脉有后, 正位稳固……”
因为身在客店, 他们俩都很有默契地没有提及“宫中太子”一类的词汇,可是彼此都明白话里的意思。
若是太子妃能诞下男婴,便是太子一系有后,加之先皇后陈家的扶持, 太子承嗣便固若金汤。
所以太子妃之所以深夜唤她入宫, 实在是因为腹中的那一点骨血太珍贵了, 对那胎儿虎视眈眈的,大有人在,不得不防。
想到这,知晚便说了白日里撞见了田佩蓉与秦升海密会之事。
成天复拧眉想了一下,说道:“你店里的那几个伙计也探听不到什么,可以将人撤了。我自有门路,去监视那田氏的行踪。”
知晚乖巧地点了点头。她的那些伙计也只不过能盯梢而已,若是表哥派人出去,一定更管用。
二人这么一边说上几句,一边下棋,过了一会,便都不说话了。
知晚一直没睡,白日又走了许多路,如此忙碌了一夜后,有些困意上涌,竟然连连错棋,被表哥赢了两盘。
也不知什么时候,当成天复在乍然起跳的灯花里慢慢落下一子时,才发觉窗外街上的人语声渐渐消散了。
他站立起来朝着窗外看了看,也不知那些官差有没有寻到人,反正都已经走散了。
待他回头想唤知晚下楼时,才发现那小姑娘就在方才等棋的功夫,竟然趴伏在了桌面上,酣然睡着了。
成天复一时失笑,走过去低头看着她沉沉的睡颜。
只见她弯着纤细的胳膊,趴在桌子上。玉琢一般的手腕半露在宽大的衣袖外,粉嫩的脸儿就似猫儿一样便蜷缩在臂弯里,双目安然闭合,弯长的睫毛如扇,半启的樱唇发出有规律的呼吸声,竟然已经深睡,让人不忍打扰。
成天复低头看了一会儿,便拿起他放在椅子上的披风,轻轻地盖在了她的身上。既然她睡得正舒服,叫她起来反倒不好,倒不如让她睡一会儿,等天色快亮时再叫起她一起回家。
可待挨得近时,他微微低头就闻到了她身上的馨香,看得见她枕着的侧颜……不知不觉黄毛小丫头已经出落得沉鱼落雁,此刻如醉卧美人,跳动的灯光映衬得她的肌肤漾着暖意的光……
成天复忽然觉得呼吸微微一紧,腾地坐了下来,尽量不去看在对面酣睡的小姑娘,只穷极无聊,用修长的手指捏着棋子,一点点垒砌成塔。
不过百无聊赖地搭了一会,他的目光不自觉地又滑向一旁小姑娘酣睡的面庞。
目光凝滞时,他心不在焉地想着:她这样不防备人,就这么毫无戒备地睡了?还真是个小孩子,若是这间屋子里是旁的男人,看着这样娇憨傻睡的姑娘,该是何等凶险?她连店家的不怀好意的笑话都听不懂,母亲她们却张罗着让她嫁人,虽然看着满脑子的生意,好似十分的精明,可在男女之事上,这丫头还不如得晴懂得多……这样下去,她必定是要被男人骗的……若是坏男人骗了,又该如何是好?
这思绪流转之间便如野马奔放,一时竟想到她身穿花嫁衣裳,嘴角含笑,被一个不知所谓的毛头小子认识了几日便牵上了花轿。
他阻拦着她,语重心长地告诉她女子的婚姻当谨慎。
可她竟然半抬着下巴,与他呛声道:“我就是要嫁人,你又不是我的亲哥哥,管得着吗?”
虽然只是臆想,成天复还是被脑海里逼真的情景气得不轻,心烦之下,忍不住用手猛地一推自己搭建好的棋塔。
这一下,哗啦啦的声音,被推倒的棋塔也把对面的小姑娘给弄醒了。
知晚这一场睡得倒是香,只是突然地震,耳旁是棋子噼里啪啦落地的声音。
她猛地坐直,睡眼朦胧的抬起头四望,当她看见对面的成天复时,有些发愣。
晃神间才想起自己现在身在何处,她立刻心虚地坐直用手背蹭了蹭嘴角,欣慰地发现自己没有流口水,然后努力清醒着问道:“表哥我们可以走了吗?”
当她说完这话时,突然发现成天复似乎满眼的怒气未散。
知晚一时有些茫然,不知表哥为什么一脸不快的样子。
就在这时,成天复冷冰冰道:“此间只有你我二人,你就这么冒失睡着了……像话吗?”
知晚刚刚睡醒,脑筋还有些不清醒,不过成天复从小到大地爱训人,他训人时是不许人顶嘴的,所以她乖巧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很不像话,然后迟疑道:“……是我不好,应该让表哥先睡,我给你把哨才对……”
知晚直觉认为一定是表哥也困得想睡,却碍着怕有人闯进来,才一直强撑着。这么想来,自己的确太不体贴了,最起码也得让表哥先睡,才轮到她打盹啊!
可是成天复却被她堵得说不出话来,一双俊目倒是越瞪越大,咬牙切齿道:“这不是谁先睡的问题,而是你万万不该跟男子同处一室时睡着!”
知晚终于有些清醒了,呆愣了一下,才抓住了表哥生气的点,于是又乖巧道:“表哥所言甚是,只是我觉得表哥并非别人,就跟自己的亲哥哥一样,一时松懈了……”
这般亲切的话按理说,本该宽慰表哥的心肠。
可是听她这么一说之后,他反而胸口愈加烦闷,却又不知为何缘由,只腾地站起身来,原地踱步了几圈,又回身盯看着知晚,看得她心虚地以为自己又犯了什么错时,他才突然转身道:“天快亮了,我们回府去吧。”
说完也不等她,自己便疾步下了楼梯。
于是趁着天际的晨曦还没有散开,两个人出了客店,便往马车上走。
不过上马车时,知晚踩着了门口的积水,脚下微微一滑,差点从马车上摔下来,幸好表哥一把将她扶住,才没丢人摔倒。
只是他们二人上车太匆匆,竟然没有留意到就在街边拐角处,一个男人正一脸震惊地看着他们。
金廉元这几日心情烦闷,在盛香桥那连连碰壁之后,隐隐生出了自暴自弃的心情。
亏得他为了她连日努力,甚至也打算效仿着成天复走一走恩科之路,以此证明自己绝非酒囊饭袋。
可是连日苦读却无解语佳人抚慰,恰逢好友生辰,于是几个志趣相投的友人便聚在城外画舫上通宵达旦地饮酒。
按照往常的惯例,金世子都是会歇宿画舫,由着香脂软玉为伴,可是现在他看着那些美人都觉得味如嚼蜡,干脆酒席散去时,便乘着酒兴返城。
可惜他忘了夜里城门不开,结果跟小厮随从们在城门口蹲坐了两个时辰,才等到一个相熟的门官将他私放进来
金世子在城门口的马车里窝了一宿,浑身酸软,所以他看天色微亮,干脆踩着石板路信步前行,消散一下宿醉。
可万万没有想到,他溜达到这处平时不太走的街道时,竟然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从客店里出来。
一个是他倾心到几度梦里才能相逢的未婚妻,而另一个就是他引为知己,从来都是一本正经道貌岸然的……成天复!
这两个他绝想不到的人,竟然在如此微妙的时间里,从客店里走了出来,那盛小姐上马车时还不小心滑了一下,成天复伸手扶着她的胳膊,而她则回头朝着他灿然的笑!
有那么一刻,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金世子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炸裂开来,只想直直冲过去抓奸问罪,可偏偏脚下生根冲不出去。
待回神时,那马车已经跑得没有了影踪,不知去向了。
金世子紧握双拳,走入了客店,径直问店家:“方才那一对男女昨夜可共处一室?”
店家收到的金叶子威力犹在,所以见有不相干的人来问,便一脸不耐烦地说:“不知道!”
可等金世子一个大银锭扔过去时,店家立刻眼睛冒光,咬了一口银锭辨别了真伪后,立刻开口道:“带着个小姑娘,娇嫩嫩的,自然是同在一个屋子了!这夜里还要过两回热水呢!”
那一刻,金世子头顶的青筋都要爆裂出来了。
想着以前的种种,盛香桥每次面对自己时的不耐烦,竟然都有了答案——原来她一直都喜欢她的表哥!甚至可能与自己婚约尚未解除时,便跟成天复那厮暗通款曲!
迟迟才发觉的绿冠压得人抬不起头,被前任未婚妻和好友双双背叛的耻辱更是烧灼得人肝肠寸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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