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杯酒下肚。四条眉毛的侠客在碑前燃了一炷香, 便又走了。
走前与宫九打了个照面。宫九冷着脸没理他,陆小凤垂着眸安静地远去。
“站住。”
“太平王世子找小人有什么事?”陆小凤转过头,懒散得没个正行:“小人只是江湖中一无名草莽, 干不了什么大事的~”
“你在给谁扫墓?”
“只是一个认识的朋友罢了。”
朋友?宫九讥讽地一笑:“我不知你有哪个朋友是这两月逝去的。”
“你不知道的事情可多了。你甚至不知道叶障目到底跑哪去了。流放的地点那么多, 天子有意瞒着你,自然不会一一告诉你,可不是如此?”
宫九冷冷地瞪他一眼, 眼底凝着杀气:“你别以为只有你知道兄长的去向,你便可以得意忘形了。哪天靠近你的女人可能手里握着把刀子,这刀子对准的是你的项上人头也说不定。”
“我可是怕极了。”陆小凤打了个哈欠:“所以我决定戒色三年, 来保证我的小命。”
“……”宫九咬牙,他的脸上一片阴翳。这死凤凰软硬不吃,他又不可能真的对陆小凤下死手——毕竟还要从他嘴里套话,怎么办?
宫九遇上这样的牛皮糖也没辙。
陆小凤走了, 他的话还停在风里:“你兄长的去向,我可不会透露的。但是你兄长的话,我却能给你解读一下。”
——凡人是能让人感觉到幸福的人。
宫九, 你能理解你兄长的意思吧?
宫九不懂。
就如同他的兄长一样, 他也是位固执而不自知的人。
夜里宫九合眼, 满脑子都是这些纷纷扰扰的事情。他睡不着,便又在床上翻了个身。身体里的□□熄灭了很久,自从兄长消失起,便一直没有再燃起过。
同时,他也一直没有睡着过。
天子只是送了他一句淡淡的话语:“你不必被流放了,以后安分守己一点。这是他为你换来的。”
王府的太平王手一抖, 酒液落下来, 也只是流着泪恍然说一句:“你回来了……严胜呢?算了, 这样也好……”
宫主说查不到叶障目的消息,仿佛这个人在这世界消失了一般。
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在这世界消失?
除非这人死了。
宫九嗤之以鼻,叶障目才不会死。
他快一个月没有睡觉了,在这天晚上,竟然思绪朦胧,突然一下睡着了。
梦里的自己向宫九挥手,他浑身狼狈,脸上竟是泪水,哭得好不可怜。
他说:“醒醒,兄长死了。”
宫九轻蔑地望他一眼:“兄长不会死。”
“可我就是你。若你发自内心地相信兄长不会死……”宫九看着地面,“我怎么会出现?”
世界开始倒转。
时间向回踏步。
宫九说:“兄长不会死。”
天上开始落下血雨,倾泻在他的身上,压得他被迫弯下腰:“兄长不会死。”
但他确实死了。
宫九睁开眼睛。那是十四岁这年的事情,侍女向他禀告,说今天府上要来位新世子。
宫九本来应该冷笑一声,穿好衣服齐齐整整地跑出去先找到那人,狠狠地警告一番。
但他没有。
他睁着乌黑的眸子,认真地穿好衣服,把自己打理得一丝不苟,而后出去见那人。
他跑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他实在是跑得太快了,连步子都撒不住,直直撞在一人身上,发出咚的一声响。那人被他撞得往后跌了一步,很快又正了身型。微凉的手搭上宫九的手,稍稍用了点力把他扶起来。少年有些喑哑的声音响起:“……有事否?”
宫九愣住了。
他突然眼睛发亮,大声喊了一句:“兄长!”
那少年奇怪地望了他一眼,却没有掐着他的脖子让他收回这句话。
他只是微微蹙着眉,说:“……别喊我兄长了。”
“兄长!”
“……奇怪的孩子。算了,随你去吧。”
太平王有心为两个小孩介绍彼此,只是还没开口,就见到宫九笑得甜蜜,开心地唤了一句:“兄长!”
太平王一愣,眼神柔和下来。他抚摸宫九毛茸茸的头发:“我本来还有些担心,现在看来……你们两这样亲近就好。”
。
宫九抱着剑去找严胜。
按照正确的轨迹,他应该怀着匕首去见严胜的。在对方看似不设防的表象下,狠狠将那匕首扎下去。
但他却拿上了剑。
严胜彼时在书房看书,见到他来于是把书倒扣下去。宫九一下扑到严胜身上,他眼尖地看见了那书的封面:“兵书?”
严胜手一抖,把书塞进书柜里。他的耳边和脸颊染上一丝清浅的红晕:“……只是闲暇时看看。”
宫九若有所思:“兄长想做将军吗?”
“……没有!”
“那我就不去向父王要书单了。”
“想。”感情向来清浅的严胜第一次露出别样的神情,他眼角微红,带上些恼怒地推开宫九,“还有,别叫我兄长了……来找我是为了什么?”
“想让兄长教我学剑!”
严胜沉默片刻,他垂着眸看向窗边:“我没在这里练过剑。”
他的身上有轻微的剑意开始扩散开,犹如层层流水:“你怎么知道我会剑?”
“因为兄长想做将军。”宫九说,“像兄长这般的将军,一定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的。所以,兄长一定会剑。”
“……就当做被你搪塞过去好了。”严胜轻叹了口气,用手指弹了一下宫九的额头。
宫九抱住额头笑。他笑起来的时候甜得有些腻人,那种发自内心的冷漠和出自外表的冰冷也会收敛很多。这样单纯的笑容,令他看起来甚至称得上可爱。
严胜忍不住在心底叹息:真爱撒娇。
他不讨厌爱撒娇的孩子,这会令他想起一些往事的片段。
严胜随手削了把木剑,带着宫九来到外面的练武场。他站定在练武场的中心,说:“看好了。”
宫九一眨不眨地盯着。
恢弘的剑意瞬间展开!如月一般流水的剑气波光粼粼,让人的视线忍不住黏在那上面。这月光是如此皎洁浩荡,□□之下,月竟能与之共存,这是何等震撼,何等不可思议的景象!
看见的人们都会忍不住想触及这镜中水月一般的存在。就算知道是假的却仍然想要触碰。这是上千年所流传下来的,想要征服自然的本性。
宫九情不自禁地向前走一步,他想摸摸那剑光。但严胜一下出现在他面前,把他拦住。
少年剑士垂着眸子,与他认真地说:“别靠那么近。”
会受伤。
“兄长……”宫九干涩地开口,他目光中流露出懵懂,“你的手流血了。”
那只拦住宫九,不让他向前的如玉手臂上,不知何时已错落开一条长长的血痕。
严胜不在意地用衣袍遮盖住:“没事。”
只是生疏了些技艺,所以才会伤到自己。
剑本就是双刃。使出的剑气自然也伤人伤己。严胜所领悟的月之呼吸,本就是剑意中最霸道的一门。而月轮流转的弧度,从来是不会顾及持剑者的。
宫九抓住严胜的手,他将衣袍认真地掀开,而后从自己的身侧拿出一条干净的布帛,一点点将伤口缠绕起来。
他只是有备无患地准备了布帛,哪晓得刚好碰上了。
严胜沉默地看着他慢慢收拾完,突然说:“……其实,不用这样。”
宫九乌黑的眼眸看不出什么情绪。他舔了舔手上沾着的血腥,认真地说:“我没有多余的布帛了。若下次兄长再这样,我就只能自己将伤口给擦干净了。”
他更想说舔舐,却硬生生将这话憋了进去。
心底有声音在轻笑着说:还是慢一些好,不要打草惊蛇。
宫九是个很善于忍耐的人,所以他选择听从内心深处的声音。
严胜没听懂他的意思。
但他莫名觉得有些微妙,望着对方隐隐露出的唇齿,严胜安静了片刻,以一句不变应万变的“嗯”作为回复。
宫九眉眼弯弯地笑,他高兴地说:“我最喜欢兄长了!兄长呢?”
严胜:“……不要叫我兄长。”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年。
宫九经常有事没事就往严胜屋里跑,当然,经常会被严胜给扔出来。
太平王有时都会不禁感慨:这两兄弟感情真好。
——以及小世子,你是不是有些太黏着严胜了?
太平王府里的日子仍然平静,和睦。有一天在书房,严胜若有所思地盯了一会窗外,而后又垂下眼眸,他与宫九说:“最近晚上别出来。”
傍晚的太阳蒙上了一层血色。
宫九白日里练了一整套剑法,这是他第一次完整地使出严胜教给他的技法,他高兴坏了,情绪的冲击和身体的疲倦让他累得不行,沐浴之后就干脆上床歇着。只是时至傍晚,他突然毫无征兆地睁开眼。
有一种奇妙的预感告诉他,平静的日子似乎就此告于段落。
有隐隐的不安在胸膛流转。
宫九推开门,那个一直服侍他的侍女消失了。
她去哪了?
今天是什么日子?
宫九突然想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是的,今天是他的娘亲死去的日子。
他呆呆地望了一会天空,而后突然犹如疯狗一般冲了出去!这是他人生之中最大的转折点之一,他必须要去阻止一切的发生——
但是只凭他一个人的力量……什么都阻止不了。
宫九咬了咬牙,他敲开了严胜的门。
少年剑客过了片刻才开门,他的眸子停留在宫九怀中的剑上:“……怎么了?”
宫九拉住他的手,目光里全是恳切:“与我去见见娘亲,好吗?”
“……”
平日里总是热闹的太平王府,此刻一个人都没有。
紧紧相握的双手之中,有人的手析出细密的汗水,摸起来黏腻极了。
严胜没有嫌弃,只是平和地安抚道:“别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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