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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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琅被萧朔抱着,心力终归再熬不住,渐渐昏沉。

雪夜太冷,披风隔不住寒意。

云琅苦撑太久,被冷风一激,微微打了个颤。

经年逃亡,常在破庙林间避风雪,已攒了不少经验。云琅正要蜷起手脚身体保暖,格外有力的手臂忽然从背后圈回来。

“不用。”云琅低咳,勉力推他,“还有刺客,分心——”

萧朔垂眸,淡淡道:“再动一下。”

萧小王爷周身的杀意能活剐了刺客,云琅审时度势,觉得这句只怕九成九是反话,老老实实收回手。

萧朔赶了几步,停下来低了头,看着云琅安安静静在他臂间阖了眼。

不再说话,畏寒似的往披风里缩了缩。

不动了。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忍起的,这会儿心力彻底散开,意识混沌无力自持,血才从云琅虚抿着的唇角沁出来。

茫茫雪色,一滴一滴、悄无声息点染晕开。

……

“王爷!”

连胜带玄铁卫心急如焚赶过来,一眼看见他怀间抱着的人,愕然:“云公子——”

“叫医官。”萧朔道,“去请梁太医。”

连胜看了一眼他的神色,半句话不敢多说,打手势示意其余玄铁卫四周翼护,自己掉头扎回浓深夜色。

萧朔抱着云琅,进了书房,放在榻上。

老主簿带人找了王爷半宿,循着动静匆匆赶过来,被萧朔身上血色吓了一跳:“怎么回事!?刺客——”

萧朔解开披风,一点点拭净云琅唇角血色:“没事。”

老主簿看两个人都全然不像没事,掌了灯,再细看云琅脸色,心下猛地一沉。

萧朔伸手,去摸云琅的腕脉。

雪里待得久了,指尖冻得冰冷麻木,几次都摸不出。

萧朔眉宇间溢出难抑烦躁,手上的动作却仍一成不变,再度探向云琅脉间。

“王爷。”老主簿心惊胆战,小声叫他,“连统领去请梁太医了。”

“刺客来得突然,府上有些乱,刚稳下来。”

老主簿:“医官也叫了,很快……”

萧朔像是不曾听见,蹙紧了眉,盯着榻上无知无觉的云琅,眸底一片暗沉。

老主簿不敢再说,噤声缩在一旁。

当年家变后,王爷的性情就变了许多。

并不是像外界所说那般残忍暴戾,云小侯爷来府上前,萧朔其实不常发怒,也很少像京中那些衙内,动辄将夺人性命挂在嘴上。

可京中无论谁家纨绔、孰府膏粱,都从不敢与萧朔对上。

不只是皇恩浩荡,更因为萧朔几乎像是从死地走出来的人。

从死地走出来,什么都不剩,所以什么都不在乎。

萧朔敢肆意妄为,敢行止荒谬,不是因为宫中回护、皇上放纵。

是因为早已什么都不在乎,所以也不想留住任何一样东西。

老主簿摒着呼吸,战兢兢看着王爷几乎同归于尽一般的凛冽架势站在榻前。

老主簿挣扎半晌,横了横心,冒死开口劝:“王爷——”

老主簿看着眼前情形,忽然怔住。

萧朔解开衣襟,半跪在榻前。

他眸底还是冷的,看不出神色,人凝得像是冰冷的黑色雕塑,伸手握住了云公子的手腕。

一点一点、什么都没惊动地,把云小侯爷冻得苍白的手焐进了怀里。

-

云琅躺在榻上,难得地做了个不是被咒着该千刀万剐的梦。

汴梁雪夜的元宵灯会。

冷是真冷,也确实是好光景。

汴梁是古都,沿着黄河建的城,正在运河枢纽上。京城繁荣,店铺沿着坊墙一路搭到河边,从早到晚热闹不休,拦也拦不住。

到了先帝一代,彻底废除宵禁,汴京彻底成了不夜城。

自小长在宫里,又不用按着皇子的严苛起居,云琅没少在夜里偷着溜出宫,跑去汴梁的夜市解闷。

值守的侍卫早同他熟,没人拦他,管得最松的时候,云琅能骑着马一路出内城。

过了金水门就是外城,沿金水河向西北,西北水门走船,可以走卫州门出京。不过横桥一直往南走,过了金梁桥,就是端王府。

夜里的汴梁城灯火通明,满眼繁华,夜市沿着龙津桥走,一直到子时也歇不全。

云琅蹲在端王府的房顶上,惦记着夜市,一颗石头接一颗石头地砸萧小王爷的窗子。

砸到第二十三颗,里头的人终于一把推开了窗户。

萧小王爷站在窗前,手里还攥着没读完的书,皱紧眉:“又胡闹什么?”

云琅向来看不惯他这般少年老成的做派,把石头子换成了栗子,砸在他脑门上:“看不看灯?”

“不看。”萧朔坐回去,“要去你自去。”

“书有什么好看?”

云琅跳下来,没踩窗前陷坑,在假山石上借了下力,一撑窗沿掠进屋内:“快走,今日灯会,错过明日可就没了。”

他身法轻巧,奈何这一串路线还是有些奇诡,落地时呛了口风,咳嗽了两声。

萧朔往后拉了些桌案,蹙了眉,看他落地站稳:“你过来。”

“我不。”云琅威武不能屈,“你榻前定然有个陷坑。”

“……”萧朔自己下了暖榻,一把拽住云琅手腕,按住腕脉。

“噫。”云琅探头跟着看,“你还会把脉?”

“别出声。”萧朔屏息凝神,试了几次,“刚学,一出声就摸不着了。”

“怎么还钻研起医术了。”

云琅大为好奇,探过他身,看了看桌上那本书:“肘后备急方……治胳膊肘的?”

萧朔被他气得磨牙,口不择言:“治疯狗咬的。”

云琅:“……”

萧朔紧皱着眉,按着云琅把了半晌的脉,终归没摸出端倪,将他手腕扔开。

云琅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胳膊被丢回来,绕着萧小王爷转了半个圈,伸手晃了晃:“就完了?”

“摸不出,我来日再去太医院问问。”

萧朔抿了下唇角,沉声:“你伤还未好全,这般乱跑擅动内力,落下病根怎么办?”

“落不了,我注定没病没灾长命百岁。”

云琅不以为然,随手拿了他桌上茶盏,给自己倒了杯茶:“今日灯会,不去岂不可惜……”

云琅琢磨一刻,忽然明白过来,拿过那本医书抖了抖:“你这几日闭门不出,就为了研究这个?”

萧朔一把抢回来:“给我。”

“你不敢上阵杀人,王叔已经很想揍你了。”

云琅真心实意替他担忧:“再宅心仁厚,学了治病救人,王叔岂不气到上房……”

“除了你,没人上房!”

萧朔年纪毕竟尚浅,被他三番五次调侃,终于压不住火:“谁叫你伤老是不好!?天知道那些御医靠不靠得住!一个个尸位素餐!前些天还说——说你断无活路……”

云琅被他劈头盖脸地训,有点懵,端着茶杯眨了眨眼睛。

萧朔咬牙,把书仔细收好,又回头瞪他一眼,背过去藏在了枕头底下。

云琅没弄清楚萧小王爷忽然发的什么脾气,看他眼眶通红,犹豫一会儿,过去碰碰他:“欸。”

萧朔冷着脸色,转过身不理他。

云琅又碰碰他:“萧朔。”

萧朔被他烦透了,夺过云琅手中茶盏,把里头的凉茶倒干净,换了杯热的撂在桌上。

云琅其实不很爱喝热茶,看萧小王爷大有“你不喝就把这一壶怼你嘴里吨吨吨吨吨”的架势,犹豫一会儿,拿起来喝了。

“不能——不能怪人家太医。”

云琅到现在也觉得挺对不起太医院的,小声跟他讲道理:“好歹我也是从那么高的悬崖上掉下来,没摔碎都是好的……”

“我们从崖上掉下来。”萧朔低声,“你为了护着我,才会摔在山石上。”

“差不多。”云琅含混着糊弄,“我身手比你好,自然得罩着你……”

萧朔身上发颤,不听他说,闭紧眼睛。

他们明明只是在京郊跑马,阴差阳错,不知怎么就撞破了戎狄的探子。

戎狄人潜进京城,一旦被发觉就是灭顶之灾,自然对他们穷追不舍。

他是皇孙,外头的罩衣刮破了,露出的石青色龙褂,有双螭补五色云。

戎狄认得形制,朝他往死里下杀手。云琅不肯扔下他,才被一路逼到崖边。

为了护着他,才会在那般要紧时候将他扯住,垫在他身下,几乎摔没了性命。

“就为了这个,萧小王爷就要弃文从医了?”

云琅坐了一会儿,想明白了,没压住笑:“这是什么道理?你不该知耻而后勇,先练练武……”

“武自然也会练。”萧朔闷声,“近来都会很忙,你少来找我,多在榻上躺着。”

“闷都闷死了。”云琅道,“你家的药有奇效,我都好得差不多了。”

“真的,你不知道宫里多闷得慌。”

云琅:“除了柱子就是房梁,要喝杯茶,在榻上叫一声,外头就传‘要茶——’,然后就等着。”

云琅绘声绘色:“十来个内侍宫女,击鼓传花似的,一个接一个往外喊,倒好了茶,再一个接一个传回来……都冷透了。”

萧朔蹙紧眉,将信将疑看他半晌,又道:“那……我递牌子,去宫里找你。”

“你来找我干什么。”云琅一心把他忽悠出去,一阵头疼,“站门口喊第一声要茶,然后最后一个把冷透的茶喂我吗?”

萧朔是小皇孙,平日里长在端王府,只在年节入宫请安,进宫其实并不多,从不知道原来宫里规矩是这样的,听得愕然:“岂会如此?”

“就是如此啊。”云琅理直气壮,“你听没听过,皇上的菜要人试毒的?”

这个萧朔知道,点了点头。

“要试三次,过水一次,银牌一次,赐尝一次。”

云琅道:“御膳每顿有一百二十道菜,每道菜都得这么试一遍。”

萧朔微愕:“那要试到什么时候?”

“总归等试完,饿也饿饱了。”云琅道,“还有,为了防人下毒,每道菜只准尝三口……”

“一百二十道菜。”萧朔摇头,“每样三口,也要撑死的。”

“……那大抵。”云琅从善如流:“是我记错了,每顿饭二十道菜。”

萧朔:“……”

云琅:“……”

萧朔抿着唇角,看他半晌,终归没能绷住,低头笑了一声。

“不生气了吧?”

云琅弯腰看了看,碰了碰他:“不生气就陪我出去,我是真快憋死了,殿前司三队人马轮流看着我……”

“你是偷跑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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