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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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琅猝不及防, 仓促闭上眼睛。

他垂着头,静静坐了半晌,攒出半分心力, 笑了笑:“小王爷……”

云琅低声:“好不讲理。”

萧小王爷从没打算过讲理,漠然不语, 重新舀起一勺,举在他唇边。

好端端一把勺子, 瓷质通透,细腻莹白,官窑第一等的上品。

硬生生被拿出了提刀抄剑的凛冽架势。

云琅怕他拿勺子捅死自己, 静了片刻, 老老实实张嘴吃了。

萧朔又喂他几勺,将碗搁在一旁。

云琅意犹未尽:“没吃饱。”

萧朔抬眸, 不冷不热扫他一眼, 径自盖上了食盒。

云琅没想到琰王府竟还有了不给人吃饱饭的新规矩, 有些愕然,目光追着食盒,被萧朔一路拎走:“g――”

“回来。”梁太医适时冒出来, “你如今伤势未稳,脾胃虚弱, 吃得多了不能克化。”

“还不稳么?”云琅愣了下,按按胸口,“已经好受多了。”

梁太医被这两个煞星怀疑了半辈子的医术, 近日里已渐超脱, 从怀里掏出银针, 照着好受多了的云小侯爷扎下去。

云琅措手不及,疼得眼前一黑:“……”

“伤原本不轻, 这些年还失于调养。”

梁太医诊了诊脉:“肺连心脉。心肺耗弱,又有积郁不散,长此以往,自然气不御血。”

梁太医要替他行针,示意云琅解开衣襟:“第一次咳出血是什么时候?”

云琅不知萧朔走没走远,眼睛转了转,斟酌:“三――”

梁太医一针扎下去。

“……”云琅闷哼一声:“六年前。”

梁太医:“伤又是什么时候受的?”

云琅这次不说话了,只是笑,低头轻轻揉了揉胸口。

梁太医看着他,皱了皱眉,向缓和些的穴位又下了几针。

云小侯爷当年在宫中养得精细,这些年被糟践的差不多了,瘦得筋骨分明,连新带旧落了不少伤痕。

尤其胸口那一道刀伤。

狰狞横亘在心口,纵然看起来早已痊愈了,也依然显得格外怵目。

军中铠甲有护心镜,伤到这等致命处的机会不多。离了沙场,以云琅的身手,轻易也不该受这般几乎夺命的伤势。

他不肯说,梁太医也不再问,避开陈旧疤痕,将针尽数下完:“忍两个时辰。”

云琅仰卧在榻上,愕然起坐:“这么久……”

“你拖着这伤不治的时候,怎么没说这么久?”

梁太医毫不心软,押着他躺回去:“琰王说了,不将你这旧疾尽数去根,琰王府出五十个人,在整个京城的茶馆酒肆讲老夫当年那没治好你的故事。”

云琅:“……”

云琅干咽了下,想起此前听得有关琰王诸般传言,心情复杂:“还真很是……凶恶暴戾。”

梁太医身心沧桑,叹了口气。

“牵累……”云琅扯了下嘴角,“牵累您了。”

好好的太医,就因为牵扯上自己,不只信了龙凤胎,现在连名声都保不住了。

云琅一片好心,替他想了想:“您喜欢江南气候吗?我在那边有些旧部,凑一凑钱,还能再开个医馆……”

梁太医瞪圆了眼睛:“你也不信老夫能治好你?!”

“不是。”云琅苦笑,“我――”

“你什么你?!”梁太医怒斥,“你就留在琰王府上,好好养着精细调理,又不是没有盼头!”

云琅张了张嘴,低头笑笑,没再出声。

“你这旧伤,七分确实凶险,剩下三分,在你自己糊弄。”

梁太医看他半晌,稍缓了些语气,沉声道:“老夫不知你究竟出了什么事,可你不把自己的命当命,有病不理有伤不治,还是看得出的。”

“你这样的,老夫也没少见过。”

梁太医道:“觉得自己没几日可活,便不遭那个治病的罪了,只管挑着自己高兴的事做。拖到死期,闭眼蹬腿了事。”

云琅咳了咳,小心劝:“您声音稍微轻些……”

“现在知道怕人听见了?”

但凡医者,向来最气这等病人。梁太医扫他一眼,收拾东西:“行针是通你肺脉,若要效果最好,得站起来走。”

“……”云琅被他扎了一身,低头看了看自己仿佛拥抱了头豪猪的架势:“就这么走?”

“自然。”梁太医莫名,“不然如何,蹦着上房吗?”

云琅咂了下嘴,猜出老太医只怕在萧朔那受了十肚子气,不再找骂,安安生生闭嘴听训。

“不破不立,引发旧伤再通血脉,比现在疼上十倍不止。”

梁太医生着气站了一阵,看他不说话,才又道:“不能用麻沸散,要你自己推行血脉。”

“或者你就这般躺着。”梁太医道,“再如何行针,无非理气排淤,止一止疼罢了。”

梁太医:“老夫言尽,你自己衡量。”

云琅哑然,抬手同他作谢。

梁太医一世声名尚且拿捏在琰王手里,还要找办法治云琅的伤,没工夫同他客套,匆匆走了。

云琅自己发了会儿呆,撑着胳膊,边轻轻抽着凉气边躺回去。

梁老太医一着不慎误上了贼船,医术却是分毫不差的。

一组针行下来,疼归疼,始终盘踞在胸口的压抑闷痛却散去不少。

云琅趁着心神清明,合了眼躺平,在心里慢慢盘算。

事出突然,他自顾不暇,还没能顾得上细想昨夜刺客的来路。

他进了琰王府,在等闲外人看来,无异于自寻死路。要不了多久,就会被琰王手刃了以泄心头之恨。

还不放心,急着要他性命的,无非实在忌惮。

要么是怕他被逼急了,玉石俱焚,不管不顾说出当年全部真相的。

要么……

云琅又想起那几箱子誊抄的奏折副本,心下沉了沉,无声蹙眉。

萧朔当年就能跪求重新查案,从来不是任人欺瞒哄骗的脾气,避箭雨时同他说的那些话,无疑早开始暗中调查。

这些年,他四处逃亡保命,把萧朔一个人扔在京里,也不知道查出了多少端倪始末。

虽然传言多少有些偏差,萧朔并非当真那般既残暴且嗜血,日啖小儿三百个。但论起行事手段,一个偏激狠厉、无所顾忌,总是占着了的。

长此以往,幕后之人越发忌惮,早晚要痛下杀手。

当初那一批侍卫司的杀手追过来,云琅就有此一虑,此时更坐不住,吸了口气:“刀疤。”

刀疤始终守在外头,应声进了书房,快步走到榻前。

云琅撑着胳膊,坐起来些:“昨夜行刺――”

“应对及时,兄弟们跟玄铁卫伤了几个,都不重。”

刀疤怕他费力气,不等云琅问完,一口气禀报:“只是院子毁了大半……还被放了把火。”

云琅所料不差,蹙了蹙眉。

“那时少将军已被琰王带走了。”刀疤道,“玄铁卫以为琰王还在里面,还吓得不轻。”

“刺客见了王爷进我的院子。”

云琅沉吟:“才放的火?”

“是。”刀疤细想了下,点头,“王爷将少将军从窗前扑开,那些人定然看见了。”

云琅越想越头疼,按着额头,叹了口气。

原本是件挺简单的事。

他再熬一熬,把北疆的事了了,对得起端王交托的遗志。

就此放手,潇洒快意。

……

竟又牵扯出许多麻烦。

“少将军不放心琰王?”

刀疤看他神色,猜测着道:“那些刺客不只冲着咱们,也冲琰王府吗?”

“你都看出来了。”云琅犯愁,“怎么放心?”

“……”刀疤硬着头劝:“琰王想来能自保的。”

刀疤不想让云琅再添担子,扶他靠回去,低声道:“少将军当初不是说――那些事,只要您什么都不说,就能保琰王不会有事……”

云琅敢作敢当:“我说错了。”

刀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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