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箬进了深巷中的那栋宅子已经有一些时候了, 春日和煦轻柔的风吹在始终站在墙角处的春绵身上,却叫她觉得比数九寒冬的风吹在身上,还要来得冷得多。
站了一会儿, 她这才将视线从前方不远处始终没有任何动静的宅子大门, 转移到了地上散落得到处都是的糖炒栗子上。
这还是夫人点名喊她出来买的呢,她说自己爱吃!
实际上哪里是她爱吃, 她分明就是知道她这个馋嘴的丫头喜欢吃这些外头的小零嘴,特意给她开小灶呢。
为什么这么好的夫人,却总是遇不到好人呢?
卫世子就算了,现在嫁的夫君贺兰小公爷又是这样!
蹲下来, 一颗一颗捡着地上这些散落的栗子, 春绵的眼泪也大滴大滴地往下掉着。
待将所有的栗子都捡完了之后,春绵深深地看了一眼仍旧紧闭着的宅子大门, 抬起手背,用力擦了擦眼泪, 便直奔国公府而去。
一路上,她是既想立刻在棠宁的面前揭穿贺兰箬的丑恶嘴脸,又害怕棠宁会因此伤心不已。
毕竟, 她和春檀都有眼睛, 自己会看,夫人她分明就已经开始对贺兰小公爷动情了,甚至连想要与他相携一生, 白头偕老的心思都有了。
她又怎么能……
因着这两个念头在她的脑中一直不相上下地互相吵闹着,导致一路上春绵都有些浑浑噩噩的,还因此不小心地撞了好几个人的肩膀。
最后为了棠宁好,也害怕是自己一时眼花,而害得棠宁伤心, 踏进国公府的春绵还是决定暂时不说,她不太聪明,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说不准跟春檀聊聊之后,会有什么两全其美的好法子呢!
春绵如是想到。
还害怕因为自己先前在路上哭了,被棠宁看出什么端倪来,小丫头特意回了她与春檀的房间,洗了脸,又涂了点脂粉掩盖,对着铜镜看了好一会儿,见没有什么破绽,她才硬挤出一个笑来,往棠宁那儿走去。
走了没两步,她又忽然发现,她手里的糖炒栗子之前掉到了地上过,栗子壳上还沾了不少尘土,这该如何是好?
啊,有了。
打定主意的春绵,一路小跑到棠宁的屋子,刚推开门,就立马声音沮丧地开了口,“夫人,都是春绵不好,板栗才买好,就被人撞到地上去了,栗子全撒了,都脏了,夫人你罚我吧……”
听到春绵的话,坐在窗前跟春檀一起绣着披风的棠宁,微微有些讶异地抬起头来,笑了,“脏了就脏了,人没事吧?没摔着吧?”
她放下了手里的白『色』披风,径直朝春绵走来,拉着她的手臂,就左看右看了起来。
“没有,没有,人没摔,就栗子撒了。”
“栗子撒了就撒了,又不是什么大事?剥了壳照旧能吃,喏,晓得你这个时候差不多要回来了,我让厨房那里给你做了碗糖蒸酥酪,不是想吃很久了吗?快点吃吧,我让他们给你撒了点你喜欢的桃脯和杏仁,你肯定喜欢。”
棠宁笑得一脸温和。
春绵看着待她这般好的棠宁,还有摆在她面前的这一碗还冒着热气的糖蒸酥酪,眼眶不受控制地就红了起来。
为了怕棠宁察觉到不对劲,她忙不迭地垂了下头。
缓和了好好一会儿情绪,她却并没有去吃她念了许久的糖蒸酥酪,而是径直看向了窗边的棠宁,看到她手里的白『色』披风,还有摆在一侧的银『色』丝线。
披风本就是白的,在领口与下摆处绣上银『色』的纹饰确实好看,偏偏这种绣法,自来最伤眼。
“小公爷过几日收到夫人你这样亲手绣制的披风,定会十分开心。”
一旁的春檀还在笑着打趣。
一听棠宁之所以做这么伤眼的绣活竟是为了贺兰箬,原先还打定好主意,为了不让棠宁伤心,要对刚刚看到的事情暂时保密的春绵,只觉得的脑中一直绷着的那根弦,啪的一声,忽然就断了。
她想都没想地几步上前,就一把将披风从棠宁的手中抽了出来,带着哭腔地喊道,“夫人你不要再绣了,小公爷……小公爷他根本就不值得你为他付出这么多!我刚刚在外面都看到了,我看到这些日子小公爷之所以一直在外头跑,分明就是去会外头的女子去了!我亲眼看到那女子一下就扑到了小公爷的怀中,他却根本没有推拒的意思,后来更是进了宅子半天都没出来……”
说着说着,春绵的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掉了下来。
棠宁却整个人都怔在了原地。
“春绵,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呢!”
这头一看到棠宁这副模样的春檀上前忙不迭地拉住了春绵的手臂,阻止道。
“我没有胡说,是真的,我真的亲眼看到了,夫人若是不信,我可以带你去看……”
后面的话春绵还没有说出来,就被春檀立刻捂住了嘴,“夫人,春绵这几日的身体有些不舒服,总爱说些胡话,奴婢可否先带她下去歇息歇息?”
“……嗯。”
抿了下唇的棠宁,轻点了下头,便任由春檀将春绵连拖带拽地带了出去。
屋内一下安静了下来。
棠宁的眼眸微垂,然后才抬起手,下意识『摸』向了她放在旁边的披风。
刚『摸』了两下,一道慵懒的男声忽然在她的身后响了起来。
“是真的,你那小婢女说的话都是真的。”
猝不及防下,听到这样略略有些熟悉声音的棠宁,立刻惊慌失措地转过头来,随即便看到一个完全意料之外的人正坐在她身后不远的桌子旁,还格外稀松平常地端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噙了口,便转头笑着朝她看了过来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一看到这人,联想起前两次她与他单独相处的经过,棠宁便毫不犹豫地往门口逃去。
谁料她才到了门口,用力拉了拉,却根本没能拉开面前这扇门。
而就在她拉门的同时,屋子的几扇窗户也被人齐刷刷地从外头关上了。
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所有逃离的生路都被堵住的棠宁,猛地转头朝身后一脸坦然,好似并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的司徒鄞看去。
“你到底想做什么?这里是国公府,我是贺兰箬的妻子,是青平长公主的儿媳,也是……也是你的外甥媳『妇』,你……”
紧靠着身后的门,才觉得有些安全感的棠宁,红着眼,略微有些难以启齿地这么说道。
只可惜说到后来连她自己也有些说不下去了,毕竟面前这人不是别人,而是这全天下的主人,别说一个小小的国公府了,只要他愿意,全天下都是他的。
越是这么想,棠宁眼中的绝望就更甚。
谁料,司徒鄞一脸好整以暇的,竟然真的回答了她的问题。
“朕想要做什么?朕想要你,进宫我做的妃嫔。”
“不可能!”
他的话才刚说完,棠宁便立刻斩钉截铁地这么回道。
“我已经是贺兰的妻子,如何进宫做你的妃子?”
“你那小婢女没有看错哦,她看到的那个女子不是别人,正是贺兰箬惦记了整整三年,曾经真心爱过的女子。所以即便他们两人重修于好了,你也不愿意吗?”
司徒鄞托着下巴,开始欣赏起棠宁的变脸来。
果不其然,一听到他这么说,棠宁的小脸便骤然白了一片。
“口说无凭,我凭什么……”
棠宁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只不过她反驳的话才刚起了个头。
啪!
司徒鄞便立刻从身后掏出一沓东西来,丢到了他身侧的桌子旁,眼神示意了下棠宁,“喏,你想要了解的东西全在这里,端看你愿不愿意,也敢不敢过来看了。”
听到司徒鄞这么一番话,棠宁的眼神便径直落在了他摆在桌子上的那沓东西上。
也不知看了多久,心里想着如今房门、窗户全都被人封住了,即便面前这人真的想要对她做些什么,恐怕她也只能呼天不应,呼地不灵,与其『露』出这么一副胆怯害怕的样子,平白惹人笑话,不若……
这般想着,棠宁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后,面容沉静地缓缓朝司徒鄞的方向走来。
原以为她可能要在原地纠结一段时间的司徒鄞,见棠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想通了,甚至眼神也不复先前的怯弱,他的眉头顿时挑了起来。
不过这些倒都是其次,因着对方靠他越来越近,整个房间内的香味也越来越浓,这使得司徒鄞的嘴角下意识翘了起来,越翘越高,心情实在好得不行。
甚至只要一想到,以后棠宁进了宫,他都能这般轻松自在。
司徒鄞的心情就更好了。
走到桌旁,棠宁努力控制着自己不去看坐在凳子上,距离她极近的司徒鄞,而是直接伸手将桌上的纸张拿了起来。
只看了个开头,她的眼睛就睁大了。
她看到贺兰箬这么多年来心心念念的女人不是别人,竟是面前这人后宫里的妃嫔纪慕清。
她看到贺兰箬以前到底有多喜欢这位纪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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