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延宗纵马冲出延州总管府, 刚到河边,便看到了郝阿保和狼皮,掌着一条小船停靠在岸边。
高延宗看到他们, 立刻便明了了,一定是杨兼吩咐的好事儿, 于是也不废话, 翻身下马,还没到河边, 便大喊着:“开船开船!”
狼皮立刻将船只划起来, 眼看着小船就要离开水边, 高延宗一路狂奔过去, “嘭!”一跃纵上小船,大喊着:“快!快!来不及了!”
郝阿保说:“放心罢, 来得及, 他才刚走不久。”
狼皮一路划船, 把郝阿保送到对面,一下船,立刻看到了岸边停着的船只, 他们一共五十来人过岸, 除了兰陵王高长恭,还有五十个亲信, 而这会子, 船只和亲信竟然全都站在岸边。
高延宗冲过去, 说:“你们怎么在这里?!你们的主公呢?”
亲信回答说:“主公只身前往齐军了。”
“只身!?”高延宗一听,几乎爆炸,说:“他只带了五十个人过来还不够,竟然把你们都放在这里, 只身前往大营?!”
亲信说:“主公知道此去危险,所以命令我等不许跟随,守在岸边,倘或……倘或听到甚么动静,立刻后退,撤回东岸。”
正在亲信说话的空档,便听到前面营地传来滔天的喊声,火光瞬间亮了起来,营地灯火通明,似乎一头困倦的猛兽被惊醒,遥遥传来大喊的声音。
“戒备!!”
“有人擅闯军营!”
“甚么人!?”
高延宗听了更是着急,高长恭带五十个人来已经是送死,更别说只他一个人独自前往。高延宗不再说话,立刻拔腿便向营地冲过去。
齐军的营地正如高延宗所料,因着祖珽刚刚被杀,整个军营看起来懈怠低靡,其实暗中戒备,防守比往日都要森严,就怕周军扑过来,把他们一锅全都端了。
高延宗教导出来的几个副手都是有才干的人,治军严明的厉害,高长恭一个人进入军营,整个军营登时都被“惊醒”了,士兵吞吞出动,犹如海水一样,几乎瞬间将高长恭吞没。
“是兰陵王!”
“甚么狗屁兰陵王!是投靠周贼的叛军!”
“老子才不管甚么叛军不叛军,就是他抓走了大王!”
“大王平日里最恨此贼!兄弟们一定要将此贼拿下!”
“是了,说不定拿下此贼,便能将大王换回来了!”
“杀——!!!”
高延宗顺着震天的吼声跑过去,汗水几乎迷了眼目,冲到军营门口一看,里面篝火明亮,高长恭一人长身而立,银白介胄,面上戴着鬼面具,手执长剑,他的长剑上有血,却不是士兵的血,而是自己的血。
高长恭显然受伤了,胳膊破开了一个口子,血水从他的手臂上滚滚的滑下来,沿着长剑的血槽往下滚,“滴答滴答——”滴落在土地上。
“兄弟们!杀!!”
“给大王报仇!”
士兵们挺枪而上,“当!!”一声巨响,就在此时,一个黑影突然冲过来,猛地挡开士兵刺过来的长/枪,动作十足迅猛。
“甚么人!?”
“还有帮手!”
士兵们吃了一惊,来人怒喝一声:“看清楚你阿爷是甚么人!”
士兵们定眼一看,登时瞠目结舌,结结巴巴的说:“大……大大大、大王!?”
高长恭也吃了一惊,说:“阿延?”
“呸!”高延宗冷眼瞪着高长恭,说:“看到我那么震惊么?你不就算了着我会来救你么?”
齐军士兵们看到高延宗,震惊不已,立刻围拢上来,声音嘈杂的询问着:“大王!您没事儿罢!”
“大王你怎么样?!”
“大王怎么……怎么好像胖了?”
“胡说!”高延宗登时怒吼一声,胖字可是他的逆鳞,原本的高延宗像是一只皮球,自从疼爱他的叔父去世之后,便受尽了白眼,因此才突然清减了不少。
他这些日子在延州总管府,的确就是吃了睡,睡了吃,唯一做的事情可能便是鞭尸祖珽了,说实在的,不胖才怪呢,尤其高延宗还是易胖的体质,喝口凉水都发胖。
高延宗险些被带走了注意力了,使劲咳嗽了一声,眼眸一亮,心想着老子都回了自己的军营了,而且还抓到了高长恭,何必还要返回去,不如……
不如趁机讨回来,再扣押高长恭这个叛徒,好得很,杨兼这个黑心家伙也有失策的时候。
就在高延宗沾沾自喜之时,赫然听到了“失策”的杨兼的嗓音,笑着说:“小五儿,还不快把兵马整合一下,带回去啊?”
高延宗一震,抬头一看,杨兼竟然跟过来了,不只是杨兼,其他人也跟过来了。
其实高延宗离开延州府署之后,杨兼等人立刻便动身了,高延宗能想到的,杨兼自然也能想到。
如果高延宗拍拍屁股一去不回,岂不是放虎归山,因此杨兼让高长恭和高延宗在前面,其实是吸引齐军注意力了,大军跟在后面,大部队平静渡水,齐军根本没有发现,这会子下了船。
高延宗眯起眼睛,恶狠狠地说:“你又算计于我!”
杨兼坐在轮车上,笑眯眯的说:“这怎么是算计呢?兼替你雪耻抓到了祖珽,如今又让你们兄弟成功卸去了隔阂,小五儿你该感谢为兄的,别闹脾性了,来,乖乖回家。”
“谁、谁闹脾性了!?”高延宗指着杨兼的鼻子,说:“甚么回家,别说的那么好听!”
杨兼笑了笑,说:“自然是回家,你放心罢,打今儿开始,为兄会像对待亲弟弟一样对待你的,小五儿便别傲娇了。”
高延宗其实对北齐根本没有甚么留恋,他早在听到祖珽那般话的时候,就已经就明白了,他已经不是那个可以撒娇无赖,骄纵放纵的冲天王了,一切都该重头来过。
只不过高延宗心里总是过不去而已,如今好了,被杨兼算计了一遭,这过不去的感觉被生生的撕裂,痛快倒是痛快了,就是觉得脸皮子有点发烧。
杨兼又说:“你看看,你四兄都受伤了,赶紧回去包扎一下,免得跟兼一样也变成了残废。”
“呸!”高延宗翻了个白眼说:“你就不知说点好听的!”
“好听的?”杨兼想了想,好听的还不会说么?立刻见人下菜碟的说:“其实小五儿圆润一些也很是俊美,是那些人不识货。”
“是、是吗?”高延宗一听,咳嗽了一声,果不其然,杨兼很是会投其所好,高延宗一直被旁人嘲笑胖,心里多少有些自卑,这会子听到杨兼这么说,立刻沾沾自喜起来,说:“我倒是觉得,本王不管胖瘦都十足的俊美。”
高长恭一阵无奈,没想到杨兼一句话就拐骗了他五弟,叹了口气,说:“不管阿延是胖是瘦,是敌是友,都是为兄的五弟。”
高延宗正笑着,突听高长恭这么说,脸上更是发烧,说:“烦人!回去了!”
他说着,率先转身离开,随即又转回来,看着那些怔愣的齐军士兵,说:“看甚么看,收拾东西拆营地,跟本王渡河到东面去!倘或有人不愿意跟随的,就地解散,各回各家,本王绝不强求!”
高延宗这口吻,简直就像是个山大王似的,士兵们面面相觑,左顾右盼,似乎也没个主张。
不知是谁开口说:“卑将愿意跟随大王!”
“是了!大王对卑将恩重如山!卑将愿意跟随大王!”
“朝廷信了祖珽那贼子,我们对朝廷忠心耿耿,朝廷却像是看贼一样看着我们!还不如跟着大王!”
“无错!卑将誓死跟随大王!”
“誓死跟随大王——”
营地立刻响起山呼之声,士兵们的嗓音铿锵有力,不停的怒喊着,似乎要把这喊声传到晋阳城一般。
高延宗听了,很是自豪的挺起胸膛,说:“好!既然如此,立刻拆营,准备船只,渡河!”
“是!大王!”
齐军大营热闹起来,士兵们将营帐拆开,准备运送粮草和辎重,全都腾上大船,很快开船往东岸而去,到了天亮之时,营地的士兵大部分已经全都过河。
杨兼坐在轮车上“监工”,看着远方火红的一轮朝阳升起,不由眯眼轻笑起来,他成功收并了高延宗的兵马,加上祖珽的兵马,如此一来,杨兼手下足足五万人之中,已经赶上了北周的正规军!
杨兼的笑容十足温和,又带着一丝丝的愉悦,轻笑说:“天气不错。”
众人回了延州总管府,高长恭受了一些轻伤,不过并不严重,手臂被长/枪/刺了一下,划破了皮而已,高延宗一定要给他包扎伤口,高长恭也没有拒绝。
高长恭袒露着上身坐在席上,手臂曲起来支在腿上,方便让高延宗给他包扎伤口,虽然只是擦伤,但是高延宗絮絮叨叨了很久,说:“你不是好称兄弟们之中,武艺最厉害的一个么?怎么还能受伤?这么点子士兵就能让你受伤,我看你是最近懈怠了功夫,想必是跟着镇军将军一点子也不学好。”
高延宗这么说着,一抬头,眼皮直跳,说:“笑!笑甚么笑?你笑的很是丑陋知道么?”
高长恭目光凝视着高延宗,轻笑说:“咱们兄弟二人,很久没有坐在一起说话了。”
高延宗这些日子虽然都在延州府署,但是从来没有和高长恭好好儿说上一句话,见了面不是呛声就是喝骂,没露出过一个好脸子。
高延宗突然想到昨日晚上的情形,高长恭隔着门和自己道别,但是自己都没让他把话说出来,倘或自己昨天晚上没有被吵醒,高长恭难道便要如此默默去送死?
高延宗想到这里,怒目瞪着高长恭,恶人先告状,说:“谁让你不好好儿跟我说话!”
高长恭也没有辩驳,由得高延宗任性,说:“是,都是为兄的错。”
“本来就是你的错!”高延宗又说:“这些日子老实点,好好反省一番!”
“是是,”高长恭无奈地笑着说:“为兄记下了。”
高延宗咳嗽了一声,说:“我……我问你,你如何都不告诉我一声就去送死?万一我半夜没醒过来,你打算如何?真的单枪匹马杀进军营?!你以为自己是菩萨呢!?”
高长恭一时沉默了下来,似乎没有法子回答高延宗这个问题。
就在此时听到一声轻笑从门外传来,随即是“咕噜噜——”的车轮声,果然是杨兼来了。
杨兼被他的小儿子推着轮车,来到了房间门口。高长恭的伤口堪堪包扎上,立刻穿上衣裳,整理齐整,拱手说:“镇军将军。”
杨兼笑着说:“小五儿,这个问题,兼来回答你。”
高延宗说:“你又知道了甚么?”
杨兼笑得高深莫测,说:“小五儿你可不知自己睡得有多死,你睡着之后简直雷打不动,晴天霹雳你都醒不来,可是费了兼不少功夫,恨不能在庭院敲锣打鼓,这才把你给吵醒了。”
“你……你……”高延宗一听,恍然大悟,怪不得杨兼说这个问题他来回答,因着这是杨兼干的好事儿,高长恭离开之后,杨兼负责不经意的叫醒高延宗。
但是高延宗睡觉很瓷实,深度睡眠一夜好梦,怎么也叫不醒。高延宗半夜被吵醒,见到士兵们在外面整顿,其实那已经是士兵们整顿了半个时辰的效果,一直搬着东西走来走去,走来走去,机械地喊着那两句话。
杨兼说:“可差点子累坏了兼的这帮子兄弟们。”
高延宗震惊的说:“原来都是你的诡计?!”
甚么不经意的被吵醒,原来都是假的,全都是杨兼的套路,因此根本不存在如果高延宗没有被吵醒这种事儿,如果高延宗还是不醒,杨兼都打算亲自推门进去直接叫醒他了。
高延宗气得把手头剩下的伤布扔在地上,抬脚狠狠跺了两下,说:“你们自己顽去罢!”
说罢转头要走。
“等一等。”杨兼开口阻拦。
高延宗停住脚步,冷笑一声,昂起下巴,无比骄纵的说:“怎么,要赔不是?赔不是趁早,本王没那么多工夫。”
杨兼笑着说:“赔不是倒也不是,其实兼是来叫二位去幕府议事的,时辰差不多了,走罢。”
高延宗一听,原来不是叫住自己赔不是?杨兼让杨广推着自己往外去,高长恭立刻跟上,高延宗气得又踩了一脚扔在地上的伤布,这才愤愤然的跟上去,追在后面喊着:“你给我赔不是!你到底赔不赔不是?你……你到底怎么样才肯给我赔不是?”
高延宗的嗓门虽然大,但是这三一句,一句比一句气势弱,高长恭揉了揉额角,对杨兼说:“将军何必总是欺负阿延呢?”
杨兼一笑,说:“兼欺负他,才能突出你宠着他,小四儿,为兄可是良苦用心啊。”
杨广:“……”睁着眼睛说瞎话。
众人很快到了幕府,其他人已经在等了,高延宗在这里住了很久,也算是熟门熟路,没有半点子陌生,自己走进去,找个地儿悠闲的坐下来,说:“说罢,商议甚么?”
杨兼坐在轮车上,来到主席的位置,说:“各位,咱们在延州的时日已经不短了,如今齐人送来了大批的粮草,还有兵马,无论是人数还是辎重,咱们补充的都差不多了……”
说到这里,高延宗狠狠翻了一个白眼,敢情他们在这里是补充补给的?
杨兼又说:“下一步便是渡河,安德王率兵归顺,祖珽人头落地,西岸暂时没有防备,正是我们渡河的大好时机,不知各位有没有甚么提议,大可以畅所欲言。”
高延宗大手一挥,他一身红衣本就飞扬跋扈,此时更是神态傲慢,说:“甚么狗屁提议,听我的便对了,论起这片儿没人比我更加熟悉,我可是带兵过来的,有一条路稳妥又便宜,而且齐人驻兵很少,咱们走这条路,不日便可以直扑晋阳,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高延宗说着,展开地图,食指和中指并拢,在地图上虚画了几下,说:“看到了没有,就是这条路,宽敞,不会被埋伏,而且齐人驻兵很少。”
高长恭点头说:“的确如此,只是这条路长恭没有甚么经验,倘或是阿延带路,应该万无一失。”
高延宗说:“我就是带兵从这条路过来的,走的已经烂熟了,而且从这里包抄晋阳,还能省去不少齐军的驻兵关卡,等他们反应过来,咱们已经堵了他们的大门!”
杨兼一笑,说:“歹毒啊。”
高延宗说:“这叫甚么歹毒,既然我已经归顺了你,倘或不和盘托出,才叫歹毒罢?”
杨兼点点头,说:“是了,小五儿说的有道理。”
于是杨兼便下令说:“便按照安德王所说的路线,准备辎重,就这两日,立刻动身。”
“是!”
有高延宗带路,还有郝阿保和狼皮保驾护航渡河,很开大军渡河西去,北齐的战线被他们推断,根本来不及派人补上,杨兼可谓是畅通无阻的过河,五万大军浩浩荡荡向前推进,一切都有条不紊。
果不其然,等齐军发现的时候,他们已经就在晋阳门外了,大军扎营,驻扎在晋阳之外,静等着和突厥汇合,与平阳的杨整三面夹击,攻击晋阳。
大军驻扎下来,今日是与突厥一万兵马汇合的日子,杨兼的腿脚还没有恢复完全,因此多半还坐在轮车上,杨广推着轮车,带着杨兼来到营地大门,很快便看到了突厥的兵马,浩浩荡荡的向他们开来。
一匹快马飞驰在最前面儿,马上之人红衣似火,马蹄子哒哒哒作响,已经首先飞驰而来,到了跟前,还没看清来人,便听到一声脆生生,像银铃一样的笑声。
“世子!”
杨兼定眼一看,竟然是突厥国女阿史那!
突厥领兵来汇合,没想到年仅九岁的国女竟然也跟随一同来了前线,杨广板着小肉脸,心里咯噔一声,心想着这国女对父亲也当真是“死缠烂打”了,竟然不惜冒着生命危险来前线。
杨广是知道未来的人,因此他知道,其实阿史那国女最终并非嫁给了父亲,而是嫁给了小皇帝宇文邕,成为了阿史那皇后,北周和突厥因着这桩姻亲,保持着微妙的干系。
但如今的杨广已非是杨兼的亲生儿子,按照时间来算,杨广现在根本还未出生,因此一切的变动都是有可能的,也就是说,阿史那国女很有可能真的嫁给父亲。
杨广一想到这里,眯起眼目,脸色沉了下来,如果阿史那国女嫁给父亲,按照她的身份,一定会成为世子妃,到时候阿史那的儿子必然是小世子,便没有自己甚么事儿了。
这是杨广绝对不能容忍的事情。
上辈子杨广便因为不是世子,而是次子的缘故,无论付出多大的努力,都要比大兄矮上一头,这辈子杨广绝对不能重蹈覆辙。
杨兼也没想到,阿史那国女竟然亲自来了前线,说:“国女,许久不见。”
“世子!”阿史那国女脸颊红扑扑的,因着一路策马狂奔,一半是热的,另外一半则是风吹的,看起来风尘仆仆,脆生生地说:“世子有没有想我鸭!”
杨兼并没有回答阿史那国女这个问题,他本就不会对人动心,尤其……对方还是个几岁的小娃娃,杨兼自然更是不会动心,只是微笑的岔开话题,说:“国女怎么来了晋阳?”
阿史那国女爽快的说:“因为想要见你鸭!”
杨兼还是保持着微笑,说:“国女一路劳顿,请入营歇息。”
阿史那国女这才看清楚杨兼竟然坐在轮车上,她其实一路上都听说了,杨兼因着打仗的事情受伤,立刻挥手说:“快!把补品和药材,全都送上来!还有本国女带来的方物!快鸭!快鸭!”
身后的仆从们连忙搬着一个个大箱子,从辎车上卸下来,一箱一箱的送入军营。
杨兼拱手说:“多谢国女,实在让国女破费了。”
阿史那国女摇手说:“不破费不破费!那我们进去罢!”
突厥大军前来汇合,阿史那国女因着心仪杨兼,所以总是想要跟着杨兼,杨兼有些个头疼,一来他对国女真的没有意思,二来又不能明面儿上拒绝,毕竟突厥大军就在跟前,他们还需要和突厥联盟攻打晋阳,如果因着这事儿闹得不愉快也不好。
杨广见杨兼揉着额角,便试探的说:“父亲风流多情,惹了阿史那国女倾心,难道不是好事儿么?为何还要唉声叹气?”
杨广本想试探一下,看看杨兼对阿史那国女有没有意思,哪知道杨兼看着他的眼神,登时明亮了起来。
杨广心窍一颤,每次杨兼露出这样的表情,便是谁又要遭殃的前兆,而此时这目光正紧紧的盯着自己。
杨兼对杨广招了招手,示意杨广过来,杨广站在原地没动,就跟生了根一样,杨兼只好自己转着轮车过去,笑得和蔼可亲,犹如一个慈祥老父,说:“我儿啊,你看这阿史那国女,如何?”
杨广心中奇怪,这分明是自己问杨兼的问题,杨兼笑着说:“为父和阿史那国女的年岁相差甚远,反而是我儿与国女年龄相近。”
杨广眼皮一跳,话虽如此……
杨兼继续说:“阿史那国女身份高贵,又能带动突厥往来,要不然……父父给我儿定个娃娃亲?”
杨广终于忍不住抬起手来揉了揉额角,板着一张小面瘫脸,说:“恕儿子拒绝。”
杨兼还想说甚么,阿史那国女正好便来了,在营帐外面脆生生的喊着:“世子——世子!你在不在鸭?我来找你顽啦!世子,你在不在鸭!”
杨兼立刻看向杨广,说:“我儿,是你发光发热的时候到了,便说为父饮了药刚睡下,需要午歇,你随便带着国女去四周散散。”
杨广无动于衷,说:“国女是冲着父亲来的,儿子怎么能替代?”
杨兼见小包子是个滚刀肉儿,立刻祭出撒手锏,说:“儿啊,你想想看,倘或国女非要嫁给为父,进了咱家的门,按照国女的身份,那必然就是正妻,将来国女若是长大了,变得如花似玉起来,为父也是个男子,万一心智不坚定,给你添了个小弟弟,那可就是咱们隋国公府的嫡子,虽然不是长子,但乃是嫡长子,到时候儿子可就……”
他说到这里,故意没有说下去,果然一刀狠狠戳在杨广的心窍里,还极其恶毒的剜来剜去,不得不说,杨兼的确是一个通透之人,一眼就能看出杨广心中所想。
“世子——”
“你在不在鸭!”
“你不出声我要进去了鸭!”
“难道……难道在换衣裳,鸭鸭!羞死人了,那我更要进去了……”
阿史那国女在外面自说自话,杨兼催促的说:“我儿,要不要小弟弟,为父是可以勉为其难的。”
杨广终于板不住肉肉的小脸蛋,无奈的叹口气,随即想要扳回一盘,抱臂昂着自己“冷酷”的圆下巴,示意了一下案几上的汤药,说:“父亲方才说,饮了药歇下了,可这药……”
“好好好,”杨兼立刻端起药碗,说:“为父饮药还不行?”
杨兼一口气把汤药全都饮了,苦的死死蹙着眉头,杨广走过来,小大人儿一样垫着小脚丫,把他的药碗收走,说:“父亲午歇罢,儿子先出去了。”
阿史那国女因着一直没听到里面说话,脑补了杨兼正在换衣裳,自己“不小心”撞进去,羞得满面通红的场面,不得不说实在太上头了,当即牟足了劲儿,便要一个猛子冲进去。
哪知道“哗啦——”一声,就在阿史那国女要冲进去的一瞬间,帐帘子被打了起来,小包子杨广端着药碗走了出来。
阿史那国女趁着帐帘子掀起的空档,偷偷往里面瞟了好几眼,但是并没有看到杨兼,更别提杨兼换衣裳的场面了。
阿史那国女叹了口气,似乎有些失望,便听得杨广的嗓音软绵绵,糯叽叽,却十分“冷酷”,说:“父亲已经歇下了,并没有换衣裳。”
“换换换……”阿史那国女不知刚才自己的话已经被里面听到了,结巴的说:“换甚么衣裳,本、本本本国女不知道你在说甚么鸭!”
杨广平静的说:“父亲刚刚饮了药,正在午歇,国女若是没有急事儿,改时再来罢。”
阿史那国女说:“这样儿鸭……”
她虽有些失望,但是也不好打扰杨兼休息,转身想要离开,但她这会子闲得很,尤其这里是军营,都是大老爷们儿,抱怨的说:“早知道不来了,满处都是臭男人,也没人与本国女顽,连个说话儿的婢子也没有。”
说着,嘟着嘴巴踢地上的灰土。
杨广眼眸微微一动,听到婢子二字之时,心窍中来了一个主意。
说到婢子,杨广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混入延州府署的细作冯小怜,冯小怜奉了祖珽的命令来分裂杨兼等人,如今祖珽死了,冯小怜还被押解着,杨兼并没有把她怎么样。
当时冯小怜差点子便害死了杨兼,如果不是杨广发现了粥水中有毒粉,杨兼很可能便食了那碗粥。还有后来,冯小怜以为杨兼对甜食不服,所以要喂杨兼饮白饧水,赶尽杀绝,这等子手段不可谓不狠毒。
如今的杨广年纪还小,如果没有杨兼,他就是一个小乞儿,因此他清楚的很,杨兼活着,自己才有利益,杨兼活的越好,他能继承的便越多。
想要断掉自己的路,杨广眯起眼眸,眼中划过一丝森然,唇角轻轻一挑,反正朕这会子闲得很,陪她顽顽也不错……
杨广一改方才“冷酷”的模样,突然换上天真无邪的小包子脸,甜滋滋的说:“阿史那姊姊,你不叽道嘛,介个营中有婢子哒!”
阿史那国女并未听说冯小怜的事情,奇怪的说:“甚么?有婢子?那你快叫婢子出来,给我解解闷儿鸭!”
杨广蹙着川字眉,嘟着肉嘟嘟的小嘴巴,摇手说:“不行不行鸭!”
“为甚么不行?!”阿史那国女说:“我乃堂堂国女!叫一个婢子来给我解闷都不行么?!”
杨广说:“不是这个意思,是因着那婢子好似犯了神马过错,被……被关起来啦!”
“过错?”阿史那国女说:“甚么过错?”
杨广装作懵懂的模样,笨拙的揉着自己的小头发,说:“其实……其实窝也听不懂鸭,只是听大锅锅他们说,说那个婢子勾……勾……勾引父父。”
“勾引?!”阿史那国女虽然年纪小,但也有九岁,而且她准备嫁到北周去,所以这方面的事情多少知道一些,如何能不知道甚么是勾引呢?
阿史那国女一喊,旁边的士兵直往这边看,杨广却装作懵懂又无辜的模样,奶声奶气的,还咬着手指,说:“阿史那姊姊,勾引是神马意思鸭?那个婢子姊姊想要和父父顽嘛?”
“鸭鸭鸭!!”阿史那国女气的蹦起来使劲跺着地:“气死我了!一个小小的婢子,竟然敢勾引世子!实在太不自量力了!”
阿史那国女追问说:“那个婢子长甚么模样?生得漂亮不漂亮?”
杨广奶萌的嗓音中断了一下,按理来说,阿史那国女不应该第一时间追问那个婢子关押在甚么地方么?为何竟然问起冯小怜漂不漂亮?
杨广稍微咳嗽了一下,说:“嗯——漂酿罢!父父说漂酿!”
“甚么!”阿史那国女又蹦了起来,说:“世子竟然说那个婢子漂亮?”
“是鸭!”杨广撒起谎来,也是一点子负担没有的,点点头,信誓旦旦的说:“漂酿!父父说的!而且……而且窝还偷听大家偷偷背地里对比婢子大姊姊和阿史那姊姊呢!”
阿史那国女立刻说:“他们怎么说?是不是本国女比那个婢子漂亮百倍?不可同日而语?”
杨广嘟着嘴巴,吭叽了好一阵子,才说:“窝也听不懂他们说的神马意思,但是他们说……哦是了,他们说阿史那姊姊乳臭未干,一股子奶味儿,婢子姊姊美艳风韵,是了是了,不可同日而语!”
“鸭鸭鸭——!!!”
杨兼躺在床上装睡,突然听到外面的“大吼”声,听这“口音”一定是阿史那国女无疑了,也不知道杨广跟国女说了甚么,只是让杨广带着国女去散一散而已,怎么惹得国女如此“惨叫”?
杨兼心中有些担心,不过转念一想,其实也不必担心,毕竟便宜儿子是甚么人?那可是历史上响当当的隋炀帝啊,只是带着小国女去顽顽,应该可以应付的过来。
阿史那国女听着杨广的话,气得七窍生烟,小头发支棱着,都给气刺毛了,使劲跺着脚,说:“气死我了!气死我啦——!!”
杨广忍不住抬起手来,捂住自己的小耳朵,国女的嗓门还挺大,而且声音尖锐,穿透力十足。
阿史那国女说:“快!带我去见她!我倒要见识见识这个不可同日而语的婢子!”
“不可不可鸭!”杨广摆着小肉手,说:“不不不,不能带阿史那姊姊去。”
“为何不可!”阿史那国女从小被娇惯长大的,越是听杨广说不可,越是想要去看一看,催促说:“你必须带我去看一看!一个小小的婢子,我还不能看了?”
杨广装作很是害怕的模样,说:“大家都说那个婢子姊姊是坏蛋!她、她不只是勾引父父,还……还要杀了父父!窝……窝害怕!”
“大胆!”阿史那国女说:“这个该死婢子,竟然还要对世子不轨?”
杨广点点头,肉嘟嘟的小脸蛋直晃悠,说:“他们都说婢子姊姊是齐人派来的细作,表面上是勾引父父,其实是想要杀掉父父,呜呜……父父差点子便不行了,呜呜……窝怕怕!”
杨广说着,像模像样的捂住自己眼睛,两只小肉手来回摩擦,好像在哭一样,其实根本没有眼泪,不是杨广挤不出眼泪,而是杨广觉得按照阿史那国女的心性,不需要眼泪便可被忽悠住。
果不其然,阿史那国女更是气,这个冯小怜不只是勾引杨兼,还要杀了杨兼,简直……
“坏透了!”阿史那国女愤愤的说:“不要怕!我带你去报仇!”
“报、报仇?”杨广迷茫的歪着头,说:“阿史那姊姊,报仇是神马鸭?”
阿史那国女说:“那个坏胚敢打世子的主意,我们便狠狠教训她,让她再也不敢打主意,这就叫做报仇!”
“嗯嗯!”杨广一脸天真模样,甜甜的说:“好!窝要跟阿史那姊姊去报仇!”
阿史那国女哪里是杨广的对手,两三句话,火气便被拱了起来,气的七窍生烟,气势汹汹的便带着杨广去报仇。
不过话说回来,杨广也并非说了甚么假话,只是挑挑拣拣而已。
阿史那国女不知道冯小怜被关押在甚么地方,便随便找了个士兵来询问,士兵们立刻回答,两个人便往营帐而去。
阿史那国女又问:“那婢子还做过甚么勾当!你全都说与我听。”
杨广想了想,添油加醋的说:“哦是了,婢子姊姊还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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