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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
这感觉可太熟悉了, 虽然学校环境，连邻座坐着的人都有一股违和感，但奇异的让我生不出反抗的心思。
我从座位上起身, 来到窗边下意识朝校园门口望去，本来应该在那里看到什么人, 结果我只望见一副和平常无疑的景象。
好奇怪, 我为什么会认为那里有人在等着我呢？我明明一直孤身一人……
“真奇怪。”指尖点在嘴唇上, 我冷漠而凉薄的说道。
“川水同学？”
因为我突然的动作引来前座同学的询问，我记得是叫小仓什么的吧？我漠不关心的想道, 表面却戴上无懈可击的面具，笑着说道：“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放学后要去参观的社团中有一个好像有不太好的传闻。”
小仓华采闻言下意识说：“川水同学这么漂亮, 学习还好, 运动也很拿手, 邀请你的社团一定很多吧？那为什么直到三年级才开始考虑加入社团的问题呢？”
我望着这个真心不解的孩子，笑得意味深长, 红唇抿起仿佛一道血色。
“因为在此之前都很忙啊。”
父母车祸逝世，我受到打击一蹶不振, 家产被亲戚们争夺抢走, 前两年我一度可悲到需要睡在寄住人家的走廊里的地步，但是情况直到高中三年级后开始好转, 也让我从疲于奔命的状态解脱出来, 我不用给寄养人家的孩子做保姆, 不用当全家的女仆，不用拼命打工积攒学费，不用装作若无其事隐瞒其实已经精疲力尽的真相……对，我现在已经解脱了。
风度翩翩仿佛名媛一样高贵的气质在学校里受到憧憬崇拜, 温婉淑丽的面庞永远是众人眼中的高岭之花，我从容淡定的处事方式让各方朝我送出邀请，我得以享受迟来的三年青春。
这样很好，没什么不好的……可我为什么隐隐生出烦躁呢？到底有哪里不对劲儿？
小仓华采一个平凡普通落到人群里都不起眼的孩子，她没有我的长相出众，没有我那样优秀到令人仰望的成绩，没有我不管到哪里都会变成人群焦点的气质，但我就是做不到从她身上移开目光。
要不是觉得不可能，我或许会以为自己是恋上她了，但是这没有道理！我很清楚，自从那件事发生后我就失去爱人的能力了，所有人于我而言都不过是一张面具脸，谁能指望人类爱上面具呢？
可是我一次……一次……又一次……在课余，课上偷看她，连参观社团时也特意来到可以看见她的身影的活动室，仿佛我是真的迷恋上她了，我对自己的行为感到迷茫。
就在我逐渐变得不知所措的时候，我做了一个梦。
梦中，小仓华采流泪怒喊着某个人的名字，拉掉手里稻草人脖子上系紧的红线，呼唤出来自地狱的少女……曼珠沙华的倩影倒映在黄昏下河川中，我不禁觉得这画面极为可悲。
“小仓桑……”次日在床上睁开眼睛的我默默擦去眼角流下的泪水，被诅咒之人的绝望，发出诅咒之人的绝望，两种不同的绝望混合到一起，就成了我此时感受到的滋味。
本能的，我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通过不断隐晦的观察，我发现小仓华采正受到同班之中几位学生的霸凌，这在日本并不奇怪，因为日本是个从小培养阶级主义与慕强主义的糜烂的国家。
学校之中存在阶层，学长学姐的话天生就具备命令的性质，在此之上学生会在一定程度上拥有和成人相较的权利，帮助老师协助看管同为学生的其他成员。
在这样的大环境下，群体中一些性格相对弱势和特立独行的个体就成了校园冷暴力与霸凌的对象。
他们的整个高中生活都会被漠不关心的成人与同伴包围，那些本该是同龄人的家伙会淡漠的无视这些弱者，仿佛他们生来就是应该被踩在脚底下的垃圾泥渍不值一提。
我原本也差点沦落入这样的窘境，在我父母意外去世之后，不过我并不是好惹的对象，不光是优秀的外表，还是优越的成绩，亦或者品行我全都无可挑剔，故而只要我轻轻掀起眼帘，那些想从我身上找存在感的家伙统统铩羽而归，但是让我没想到的是，小仓华采居然会从阶层上滑落。
平心而论，她就算不如我这般完美本也有着一副小家碧玉的长相，清秀无害的气质，柔软的像是捧在掌心的蒲公英。
学习成绩就算不是很优秀也在中等范围，平时有几个朋友，本该是人群中随处可见的一员，但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恶劣的霸凌团体盯上了她。
我在调查后得知，似乎是因为小仓华采三年级分班时和原本关系比较好的几个朋友分开，她自己一个人身处陌生的环境才会落入这等求助无门的窘境。
想到原因只是这个，我不由生出滑稽的心思，连带着笑容也变成轻蔑的弧度。
人类……
“小仓桑，之前多谢你关心我，放学后要不要去新开的那家甜品店，我想请你尝尝那家的草莓蛋糕。”我挂起让人完全看不出真实想法的可亲微笑，被我搭讪的人因为我亲切的态度一呆，本能的起身回应我的邀请。
小仓华采惊惶无措的道：“川、川水同学？怎、怎么好意思呢，我会自己付钱的，不如说请让我请客！！”
我挥挥手，笑得越发完美温柔。
“不需要的，我是想感谢小仓桑，毕竟我在班里这么久了还没有朋友，能和小仓桑结伴我很开心的……”
没错，就是这样，人的命运很容易就会滑入不可理喻的深渊，但是有时只需要这样轻轻伸手，就能将即将掉落的人拉住……
我冷淡的想道，半点儿不像是想帮助对方，避免她遭到霸凌的人。
班里最近出现一幕奇怪的景象，在众人眼中处处优秀，为人温柔完美的川水桑身旁多出一个不起眼的丑小鸭。
“那个叫小仓华采的家伙，不觉得很碍眼吗？”
不知是谁第一个在推特上这么说道。
之后，同班人员开始插嘴。
“她可能自认为是川水同学的朋友了吧？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另有人说——“川水桑最近开朗了不少，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
“不管谁都好，让那个丑八怪离开川水桑可以吗？本来美好的画面因为她都撕裂了！”
一道道不客气的评论出现在回复区内。
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交流，终于有人说道——
“为什么不给她个教训呢？让她有点自知之明？”
后面的回复接踵而至。
“说的不错，谁来？”
“白水那些人不是在霸凌她吗？让她们出手不就好了？”
“呜哇，这么光明正大的讨论校园暴力，现在的孩子都怎么了？”
“无关人士给我退下！别让川水桑知道，我们要守护至高的神座！”
“哪里来的中二病？不过瞒着川水桑的提议我赞同。”
“我也是。”
“我也……”
……
发生在网络中，彼此心照不宣的一场迫害就这样开始了。
放学后，答应和我一起去逛街的小仓华采没有出现，在我等了半个小时后，我收到她的一条道歉邮件。
[小仓华采：抱歉，川水桑，我今天可能来不了，社团突然组织了活动……真的很抱歉……]
“……”我默默看着这条信息，深深回望了教学楼的方向，无声转身离去。
我走后，一群人从窗前离开，冷冰冰的冲蜷缩在厕所角落的少女嘲笑道：“现在连川水桑都不管你了，我看你还能找什么靠山来保护自己！”
小仓华采发出虚弱的声音，“不是……不是的……我和川水桑是朋友……我们是朋友……”
“哈啊？川水桑一时兴起和你说几句话而已，你要有自知之明，看看自己配不配！”
殴打她的人讥讽的说道，痛苦中，对方的脸模糊了，渐渐变成温柔朝自己微笑的川水玉叶的模样。
小仓华采昏迷过去前轻轻勾起了唇角。
“切，晕过去了。”打她的人停下动作，问身旁的同伴，“怎么办？”
对方无所谓的道：“丢下不管呗。”
“也是哦，这种家伙，反正没人理的。”
同样是高中生的年纪却说着残酷的话，冷漠的从女厕所里离开。
这天晚上，小仓华采醒来后是踉跄着从一片漆黑的学校中离开的，临走时，她衣衫不整的穿着打扮被守门的大叔误当做不正经的女生臭骂了一顿。
听着大叔尖刻讽刺的评价，小仓华采低下了头。
川水桑……
次日，我发现小仓华采没有来上课。
“……”
我找上那几个有霸凌小仓前科的人，询问她们小仓身上都发生了什么，对方含糊其辞，在离开她们的视野后，我沉下了脸。
这天晚上，我又做了一个梦。
赤红色的天幕下，巨大的古树舒展枝干，小仓华采从一名穿着水手服的少女手中接过什么。
“害人亦害己……缔结契约后，你的灵魂也会堕入地狱……”
我又一次惊醒，并对梦中那个场景心悸不已。
这天我找老师要到小仓华采家的地址，找到她家里却被她母亲告知小仓正在休养，暂时无法见人，我不得不从她家离开。
小仓家的二楼，一双眼睛平静中隐含着疯狂的注视着我的背影。
小仓华采的房间，她一直保持这个从窗帘缝隙里偷看川水玉叶的姿势，一直到她消失在视野以外。
“川水桑……”
“我会保护你的，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她用力握紧诅咒稻草人的身体。
四十四
这一次小仓华采身上发生的事情让我对自己的傲慢生出浓浓的不快，居然有人在我盯着的前提下还敢出手。
趁着小仓华采不在的期间，我雷霆出手，搞定了那几个始作俑者，并且毫不犹豫的利用教师曾偷偷挪用公款，中饱私囊的证据胁迫他让那几个学生全部退学！
我不会给自己的敌人留下机会，我会给小仓华采一个干净的学习环境，我们已经高三了，马上就能离开高中这个充满了酸楚痛苦的时间点，前往成年人的世界。
我想给小仓华采一个肉眼可见的未来，我不知自己这样的想法是怎样来的，但我想，这可能就是我偏爱对方时的表现。
然而，这天晚上，本来正在睡觉的我突然惊醒，正疑惑不解时，我发现自己的床榻已经来到另一个地方。
穿戴华丽和服的曼妙女体幽幽转头，白骨的脸与妖娆的女性面孔在惊悚状态下形成对比。
古怪的老人发出妖异的怪声……
俊俏的青年朝我伸出怪物的手……
我茫然的在这个世界到处奔逃，所有思维，想法都被扭曲成了怪异的形状。
我大喊道：“是你吗？小仓华采！”
出现在我面前的少女身穿一身漆黑的华服，一个个色彩斑斓的手鞠球在衣摆袖口形成童趣复杂的美感，她空洞鲜红的眼睛无声凝望着我。
“迷失于黑暗中的可悲之影……”
“伤害、蔑视他人……”
我怔忪的听着她的念白，诡异的生出一种自己正在被怨恨的感觉。
“沉溺于罪恶的灵魂啊。”
“你想……死一次吗？”
我瞳孔收缩，突然从课堂上抬起头，老师惊讶的在讲台上问：“川水同学，你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谁来送她去医务室看看？”
“老师，我来！”
我还沉浸在少女幽寂的陈述中，对周围的说话声无动于衷，灵魂似乎跟着那轻荡的船摆声流入地狱……
此怨此恨……
“我将带往地狱。”
我轻轻重复道。
……
川水玉叶失踪了。
这是近来热度最高的话题，毕竟那样一名少女很难不会引起注意。
但是在当事人消失之后，推特上悄悄出现这么一批人。
她们打着担心川水玉叶的旗号，说出冷漠无情的言论。
“其实，那样完美的人真的存在吗？那种仿佛人偶一样的女人，说实话，我觉得有些恶心。”
“我也觉得不应该，有件事我没说，怕被她听见后找过来，但是——她呀，好像勾引了田菜的男朋友啊！”
“不是吧！真的假的？”
“说不定呢，有那样一张脸什么做不到？”
“呜哇，神女也跌下神坛了……”
……
放下手机的小仓华采露出迷蒙幸福的笑容。
“川水桑，我从这可憎的人世保护到你了。”
重新回到学校生活中的小仓再也没有被人霸凌过，但如今的她哪怕被霸凌也无所谓，锁骨上的印记代表她终会前往地狱的，到了那时，她就能和川水桑重逢了。
微笑的小仓华采渐渐变成人群中的主角，取代了曾经川水的地位，但是她现在已经什么都不担心了，因为和完美的川水桑不同，她不会被这肮脏的人性玷污。
要等我啊，川水桑。
我们一定会在地狱相逢的。
……
此怨此恨……
这一日也依旧无休止的在人间流淌，一直到被地狱少女送往地狱的那刻。
……
我因为身体不适提前回家，躺在床上睁大眼睛却怎么都睡不着。
之前经历的那些是梦吗？
小仓华采是梦吗？
我不是应该被送往地狱了吗？
我……身上都发生了什么？
迷惑不解的我强作镇定的从床上起身，拿出手机使劲翻找。
没有小仓华采，没有我之前上学的那座高中的名字，没有……全都没有……就连我的父母都活的好好的，夫妻两人都是律师，家世在普通人中也算一等的程度……
可是此时的我怎么感觉这么虚幻呢？
这个世界到底是真是假？
……
现实中，五条悟正为自己下落不明的女朋友头秃不已，如果对方是因为诅咒消失的话，咒力的痕迹会将对方的下落标注出来，人要诅咒同类总是要存在媒介的，可他不仅是没有找到那个东西，连带着川水玉叶身边的人都开始逐渐忘记她的存在。
五条悟对自己的记忆力有信心，但还是难免受到这越发紧迫的形势影响，脸一直阴沉下来就没放晴过。
“咦，这一段的内容是这个样子的吗？我记得第一卷的主角小仓华采不是诅咒了不良少女团体里的人，怎么会出现一个新角色？”
“你记错了吧？这个川水的角色一直在文中出现，她是小仓最重要的人！”
这时隔壁桌一对少女的谈话落入心烦意乱的五条悟耳中，他下意识朝对方看去，手里的甜点叉放了下去。
少女惊愕的说道：“为什么我不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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