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时代（十二）（1 / 2）

朱雀帝在花园里漫步。

贵为一国之君，国家大事却无须经过他手，只能每天自行娱乐，排解寂寞。

然而今日刚在花园里走了几步，他远远就瞧见源博雅步履匆匆地从小径对面走来，一副要禀报什么事的样子。

朱雀帝对这位年龄比自己大四岁、已经降为臣籍的侄子，素来较为宠爱，所以在源博雅端着严肃面孔，说有事要报时，他随意笑笑就答应了。

可随着源博雅讲述那日围棋御前战的真相，将前因后果一一道来，并召菅原显忠进宫佐证，朱雀帝的笑容变得越来越淡。

最终，望向痛哭流涕、磕头忏悔的菅原显忠，他挥挥手，疲惫地道：“我知道了。那就摘去菅原显忠御前战胜者的荣誉，将他逐出京罢。”

然而面对源博雅请求恢复藤原佐为名誉的请求，他终于忍不住叱问：“博雅，连你也站在他们那边吗？！”

所谓的他们，当然是指藤原氏，二人不仅是叔侄，同时他们的母亲也是拥有亲姑侄关系的藤原氏女子。

源博雅的手颤抖了一瞬，随即坚定道：“不，臣站在公理与正义这边。帮助佐为桑，不因他姓藤原，只因这是他本来应该得到的补偿。陛下您和佐为桑下过棋，原本就应该知晓他的为人。”

是啊，他内心清楚，却还是顺着比赛的结果下了那条命令。

大概是为了发泄平时为下臣压迫的苦闷吧，他迁怒于人，只为了看他们（藤原氏）为此退让的模样。

这样的他，确实太可笑了，算什么一国之主。

朱雀帝疲惫地捏了捏鼻子：“既然藤原佐为无辜，我会下旨为他平反，想来这件事关白不会反对。你退下吧。”

或许自己没有任何当君主的才能吧，也许退位才是对所有人最好的选择……

“是。”

源博雅抬首，就能看见这位比他更年轻的长辈，眉宇间笼罩着洗不去的愁绪，如何不知他的苦闷呢，但千言万语，只得一句，“大君请保重身体。博雅就告退了。”

*

在源博雅进宫为佐为翻案的同时，雪姬一行人正在做另一件重要的事。

佐为仍然栖息于晴明纸人变化的身体之中，他戳了戳躺在棺材里的“自己”的软嫩嫩面颊，可惜道：“我真的不能回到这里面，只能埋掉吗？”不是嫌弃纸人不好，总觉得原本身体用起来更顺手些嘛。

是的，他们如今正在藤原北家的家族墓地里，正打算将佐为的身体下葬。

坑是晴明的式神挖的，墓碑和棺材都是晴明的式神现做的，就连佐为的遗容都是晴明的式神蜜虫整理的。

对于做阴阳师的式神，到底是怎样007还要求技艺全通的地狱级魔鬼工作，雪姬再次有了深刻认识。

面对佐为的提问，晴明为难地道：“死去之人的身体很快就会腐烂，没有办法长期将其保存下来。我倒是听说海的那边，□□上国有保存死尸的方法，可这个秘法在他们当地也是完全不外传的，少有人知。”

哦噢，这说的不就是僵尸嘛，雪姬想到。

“那好吧……”

佐为只能嘟着脸，看着棺盖被滑到顶，放入坑中，再逐渐被撒土所掩埋，愈发正视了他如今已经和活人完全不同的事实。

事实上，当时藤原佐为于棋局上战胜了菅原显忠，却没有任何升天成佛的迹象之后，晴明就感叹道：“是最糟糕的那种情况呢。”

雪姬很明白晴明言下之意，如果佐为最大的遗憾是输给菅原显忠，那么满足以后，释怀的他应当就能往生。可如今佐为没有任何升天的苗头，可是死魂在人世徘徊不去的话，不是变成困守一地的地缚灵，就是会变成下场悲惨的怨灵甚至鬼怪，无论是她还是晴明，都不可能坐视佐为沦落到这种下场。

可是在雪姬问“你还有什么心愿，我帮你实现的”的时候，那个只知道下棋的笨蛋双眼放光的说：“雪团儿会下棋吗？以前我和节子下棋时你总待在一旁观看，我们来下一局吧！”

雪姬握拳抱手：对不起，打扰了，告辞！

“咳，下棋这种事嘛，你还是找安倍晴明和源博雅吧，他们不是挺厉害的吗？”

晴明笑眯眯：“我没关系哦。”

佐为举起双手欢呼：“太好了！我还要下更多更多的棋，十盘、一百盘、一千盘……永远都下不够！”

雪姬不由得和晴明对视一眼。

有时候单纯执拗的热爱之心，比邪恶的妄念更为执着。

下棋对佐为来说就是全部，他永远都不会舍下围棋。

这就意味着，藤原佐为永远无法正常往生。

这一对视，二人尽在不言之中，于是晴明向佐为发出邀约道：

“佐为，你要与我签订契约，成为我的式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