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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曳云眼角微微挑起，原本以为他是个江湖草莽，谁一言就道出自己名字的出处。

此时，读书人还是少的，能文能武的读书人更少。

知道对方肯定不会把名字告诉自己，纳兰曳云也自矜地没有去问他的名字。千金闺秀与这些无法无天的匪民，本就是两个世界，不应该产生交集。

一旦有交集，往往就伴随着所谓的缘份和犯罪。

缘份只出现在传奇小说里，所以大部分时候，这些情况发生时都是犯罪，例如现在。

“你会杀了我吗？”纳兰曳云平静地问。

“你怕？”

对于她的平静，陈子龙有些惊讶，还有些赞赏，这个女子不简单，能够在这种情况下，不慌不忙，已经比平常女子强了许多。

纳兰曳云点燃梳妆台前的烛火，在摇曳的烛火中，投射在陈子龙身上的影子有些幽怨，“身为女子，本就弱势，更何况面对你这样的人，我能不怕吗？”

女子弱势，历经千古不变，即使是三百多年后，依然如此，女性的地位虽然提高了不少，但是弱势的本质并没有改变。

“你放心，我不是什么坏人……我来这里，纯粹就是想让你给我接根辫子而已。你也不用再偷偷摸摸地看这辫子了，这就是你父亲的辫子。我也没有伤他，只是割掉了他的辫子，明天你就知道了。”陈子龙安抚着她，只为了等下她能静下心来给自己梳辫子。

“哪……红袖，我的丫鬟呢？”纳兰曳云不会幼稚到认为这里有这等动静了，相隔不远的红袖还会死睡不知。

“和你父亲一样。都被我点穴了……点穴是一种武功，让人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功夫，就像我刚才对你做地那样。”陈子龙对纳兰曳云的评价又高了些许，能够关心下人的小姐，心地总不会差许多。

纳兰曳云松了口气，“那你想要我给你梳个什么辫子呢？只怕我梳的不好。”

“是接上去，拿你父亲的接上去。这是件细心活，梳不好没有关系，接好就成了。我脑袋就摆这里，随便你弄了。”陈子龙端正坐好。在烛火下，铜镜里的自己披头散发，着实有些恐怖。

纳兰曳云平日里的梳妆打扮虽然都有丫鬟服侍，但是自己的手艺也还过得去，拿起剪子梳子忙活了起来，她拿着剪子的时候，不禁有些意动，不过她旋即放弃了那个诱人的想法，自己那武艺高强地父亲都被他轻易制服，自己一个弱女子怎么可能凭借一把剪刀制服他呢？

陈子龙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笑意。识事务的女子啊，纳兰绅坤行伍粗汉。居然拥有这样一个心思玲珑的女儿。

滑腻的指头划过发间的头皮，有一种酥麻的感觉，黯淡飘逸的烛火下，黄橙橙的铜镜光影明暗不一，俏丽的佳人温软如玉，不由得让陈子龙再次产生一种飘渺地感觉，心中那块柔软的地方，不由得回想起那些曾经在自己生命中走过地女人们。

他的发丝渐渐由凌乱变的整齐，菱角分明的脸庞在素指勾起发丝之后映照在铜镜里，纳兰曳云不禁有些发怔。这样的男人，前所未见，分明是一副年轻的模样，却有着别样的沧桑感觉。那双眼睛中，蕴含着让人无法理解的透彻，仿佛真的是出家人色即是空的境界。粗粗看去，这种脸庞虽然俊俏，但也不是潘安宋玉那种，不过却是越看越好看，越看越能感觉出一些别地味道，引诱着，让人沉醉的味道。

“如果你像我一样颠沛流离，经历过许多荒谬绝伦无人相信的生活，你也会和我一样让人觉得奇怪。”陈子龙像是自言自语，“虽然我生活在这里，但总觉得这只是个梦，不知道什么时候梦会破灭，也不知道做梦的自己，到底是什么样地人。”

“人生如梦，早就有人下过定论。又何必为此发愁？梦也好，人生也好，总是要过去……”纳兰曳云的声音有些飘，手底下的动作越发轻柔，总感觉这个男人有些让人心疼地地方。

“是啊……就这样吧。”

陈子龙看着鼻梁下和下巴的些许胡须，有些奇怪这些胡须的娇嫩程度，仿佛毛头小伙子才生长出来的毛发一般。

眼看着一条黑黝黝的辫子接在了后脑，额头前的刘海被齐齐割断，自己的服饰打扮再也看不出明朝时的味道，他的心略微有些犹豫和难过，只是这也不过是片刻的事情，自己终究不

活在过去中，他已经知道大明朝已经永远不会再回来明只是一句无法实现的口号而已。

待纳兰曳云放下手头的梳子时，陈子龙站起身来，朝她一拱手：“多谢小姐……在下欠你一个人情，他日若有机会，在下自当相报。不过为了小姐的名节，你最好不要告诉别人，我曾经在半夜三更在你的闺房里呆了不短的时间。再会。”

说完，陈子龙从窗户间跃下，飘然远去。

纳兰曳云看着陈子龙的身形消失在黑夜中，不由得有些发怔，心里居然起了些波浪，她平静平淡的生活，居然有这样离奇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虽然有些后怕，但是更多的还是兴奋。

红袖是自己的贴心丫鬟，自然不会多言。她也知道，如果自己说这个男子曾经进来过，那么可畏的人言终究会坏了自己的名声，这件事情，就当是过去了吧。

她也不打算告诉父亲，她甚至希望他不会被自己的父亲抓到，因为她可以猜测到，父亲明天发现自己的辫子没有了之后，一定会大发雷霆，总督府居然成了他人随意进出的地方，而总督的安危也无法保障，总个两江官场，都将战战兢兢。

夜半之后，扬州城里的客栈大部分都已经打烊了，倒是有几家***青楼依然点亮着夜空，男男女女的笑声吵。闹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引人注意，陈子龙有意无意地便往扬州出名的***场鸣玉坊走去。

丽春苑，这名字够俗气。陈子龙随意走进一家，他那简单朴素的衣裳，并不足以引人注目，但是有着压榨男人最大潜力的姑娘们依然有两三个围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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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发了一点碎银子，陈子龙笑道：“来一桌酒菜，红姑娘伺候。”

笑声有些放肆和轻佻，顿时让众姑娘们心中一喜，看来这是个习惯玩乐的主，不难伺候。

碎银子不少，很快老鸨就迎了上来，领着陈子龙进了一间厢房，小意问道：“爷你可有相熟的姑娘？”

陈子龙摇了摇头，“没有，你就给我挑着吧，我中意的话，自然有赏。”

老鸨子乐呵呵去了，心中却在琢磨着这年轻男人的喜好，他中意啥类型的呢？老鸨子久经***，识人无数，想了半天，派了两个姑娘家过去了。

一个女子温婉可人，有着江南水乡女子常见的如水温柔，身子娇怯柔弱，让人一见就忍不住抱进怀里心疼。

还有一个女子生成瓜子脸，柳眉杏目，人品风流，身材婀娜，一双含情目，不住地往陈子龙身上瞟着。

陈子龙见二女姿色尚可，便赏了老鸨子，老鸨子拿着银子高兴去了。

问了芳名年岁，那江南女子答道：“贱字香玥，痴长十六……”答完，她拿出琵琶，端正坐于陈子龙坐下首，原来是个唱曲的清官人。

而另一个女子则老实不客气地伴着陈子龙坐下，为他斟酒，“奴家秋月，已过十五……不知公子喜欢什么曲子，让香玥唱了就是。”

陈子龙看了一桌酒菜，一碟大瓜子，一碟荸荠，一碟热切厚火腿，一碟高丽肉，一碟炒甜菜头，一碟虾，一碟炒腰子，一碟炒鸡爪，一碗火腿烧菜，一盘芽笋烧肉，一盘清抽鸡，一碗氽乌鱼，都是些下酒小吃，饮完香玥的酒，便察觉出其中有些别的味道，知道青楼习惯加些春药在酒水里，倒也不以为意，沉吟了一会，“随意唱去吧。”

香玥面无表情，眼神中不知何故居然闪过一丝厌恶，唱了首满江红：俏人儿人人爱，爱你多丰采，俊俏好身才。望着奴嘻嘻笑，口儿也不开，不痴又不呆。拿出对苿莉花，穿成大螃蟹，望奴头上戴。我家杀蠢才，将我怪。

花撩地尘埃，不许将你采。奴为你害相思，何日两和谐？才了相思债。何日两和谐？才了相思债。

字句铿锵，柔媚可人，陈子龙赞了几句，只是这词曲可真够俗气的，足够配的上丽春苑这院子的名字。

不过想青楼里大抵也就唱这曲子，他也不在意，在秋月的刻意讨好下，多喝了几杯酒，便打发了香玥走人，这女子虽然可人，但是对自己毫无好感，留着也只是白添自己的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