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2年搞甄别平反时,海默给摘掉“漏网右派”的帽子,恢复了党籍。1964年又发表了作品,有了稿费后,立即把这500元钱还给了母亲。
母亲很感动,在重病中给海默写了一封信:
海默同志:
来信及款都收到了,因我正生病住在医院里,回信迟了,你不会见怪吧?你有病,经济也有困难,看到汇来这多钱,很感激,也很不安。以后,情况好转,我们还该互相支援的。
我是因胆囊病,大年初一住到了解放军总医院的。来后,心脏病又犯了。长年害病,实在痛苦得很。你这个“壮士”怎么也闹得浑身是病呢?可要乘早治好,不要不在意,不然年纪大了,根治病更困难。你还常到北京来么?来时找我来谈谈吧!你结婚了也不告我,爱人叫什么名字?代问她好。
握手
杨沫 3.15
文革开始后,海默成了北影厂的斗争目标。他硬骨铮铮,令人拍案叫绝。
李少春的儿子李洪生说:海默真是条汉子!我打他一拳,他敢给我捶了回来。
批斗他时,一位女士喊:大流氓、反动作家海默低头!他当众回嘴道:我是反动作家,可我不是国民党的小老婆。把这位女士气得脸发青,跳上台狠狠抽了他两个耳光。
红卫兵抄他家时,他还站在家门口试图阻挡。据邻居田壮壮回忆,那海默特横,拿着老粗的火通条,向来抄家的红卫兵嚷:你们不许进我家!我这些书有很多孤本,绝版,都是国家财产——他家有24个书柜藏书。
海默疾恶如仇,曾流着泪,向冯牧痛斥过江青,并表示:让这个女人夺了权,会把我们党带到哪里去!反正我铁了心了,就是打死我,我也不会给他们低头(见《耕耘文集》第405页)。
最后,海默果真被活活打死。死了7年之后,1975年7月文化部核心组还以“恶毒攻击毛主席的无产阶级司令部”为由,将海默正式定为现行反革命分子,开除党籍。
人们说:海默若不跟造反派硬闹,不至于被打死。
对比海默,母亲的斗争性就差多了。她不敢像海默那样以明显抗拒的态度,对待造反派。在高压面前,她唯唯诺诺,驯服听话。她出身不好,骨头先天就缺乏钙质。可就这样,她也始终没有说过海默一句坏话。
所以,海默的前妻张青予晚年跟女儿聊天时说:原来剧本创作所的那些女作家都跟你爸关系挺好。但你爸倒霉后,那些女作家都整你爸,惟独杨沫不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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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与关露的来往
除了海默,母亲与关露、王莹以及柳溪等人的关系也都很好。尽管这些人后来都给扣上了各种各样的帽子。私下场合,母亲从不避讳与这些人来往,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了这些人一些帮助。
自从柳溪成了右派,被发配到农村劳改后,丈夫与她离了婚,什么东西也没给她,经济上非常困难。很多过去的熟人都不敢再和她来往。有一年,柳溪穷得连过冬的衣服都没有,绝望之中,托人向母亲求救。妈妈就把自己的一些旧衣服偷偷送给了她,东西虽不多,却也表达了母亲的一点心意。她本质上不是那种斗争性很盛,朋友一出事就翻脸不认人的革命左派。所以,柳溪才敢伸手向她求助。
母亲对关露也一直很尊重。在1957年9月24日的日记中,她说:
今天我的心里忽然感到很快活。上午开会传达“十一”的事情。开会后同关露一同到西单商场买了狐皮大衣筒子。我很佩服关露,被公安局错押了两年,出来后,精神仍然是那么活跃,没有对党不满的任何怨言、姿态。这才是个真正的革命者。
而关露确实有骨气。她自己身受那么大的冤枉,背着“汉奸”、“日本特务”的帽子,却还敢仗义执言,替母亲鸣不平。母亲在日记中对此有记录:
(1957年)11月19日 北京
……今天开完会出来和关露同路。关露说:“听林蓝说,别人去年都提了级,而却没有给你提。他们都不平。这不是根据德才资取人,而是单纯根据‘才’。”她还打算在明天的会上提出来。我赶忙说:“因为我没有写出剧本,所以并没有意见。你可不要提。”她说:“这与你无关,这是我们的意见。”
11月23日星期六
在这个会上关露替我鸣不平。说我思想作风如何好,如果评级以“德”为第一标准,那么我该升级。而岳x不该升两级,因他的思想作风有许多毛病云云。我听了这些话,心情是很复杂的。升级与否,我不愿计较这些。……我没有写出剧本,如果真的升级,也许并不好。可是一听关露说出许多人都认为我是一个好同志,接近群众,谦虚,因而为我鸣不平这些话语,我又很高兴。大概是满足了自己的虚荣心之故吧?
关露这么说,自然与领导的意见相左,要得罪人的。她却毫不在乎,显示出她刚正不阿的性格。与她相比,母亲就缺乏这样的斗争性。对领导唯命是从,即使有意见也不敢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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