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七 回(4) 风流雅士错讹断云路 醉酒豪客病急乱投医(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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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汉是一个拥有一千七百万人口的大都市,市内街道上车水马龙,非常拥挤。虽然不如北京塞车塞的那样厉害,但正值行车高峰,车速很难提的起来,挨挨挤挤地走了大半个小时才缓缓驶出市区。车行到市外大道上之后,又遇到沿途正在修路,车的速度始终提不起来。一路上行行站站,站站行行,及至到了蒲城麻纺厂已是掌灯时分。

在蒲城麻纺厂大门外,两辆轿车缓缓停了下来。等众人纷纷下车后,吴忠信第一走进工厂去联系。这时,紧闭着的大铁栅栏门缓缓被打了开来。立时间厂区内灯火辉煌,整个厂区各个角落的电灯都亮了起来。看来,工厂的主人早已做好了迎接日本客人的准备。

梁老先生领着一群人满脸佛笑地迎了出来,热情地邀请各位客人到楼上坐,说是楼上办公室里备好了热茶。吴忠信道:“不用了,来的时候沿途正在修路,路上走的很慢,晚上客人还着急赶着回去,就别耽搁时间了,还是领着我们抓紧时间到车间看看吧!”

吴忠信之所以这样推托,主要目的还在于避免主客双方的直接接触。不过,这道理从他的口中讲来,还满情满理。梁老先生听吴忠信这样讲,不好相强,赶忙头前带路,并招呼身边的人赶快去开车间和仓库的大门,好引导着客人进去参观。

一行人在梁老先生的引导下,顺着厂区甬道直向北走,先来到了生产车间的跟前。车间的大门面西而开,就开在车间西墙的房山上。打开车间大门以后,一行人鱼贯而入,首先进入的是布机车间。

一走进布机车间,在四周明亮的电灯照耀下,整个车间显得既宽阔宏大,又井井有条。一排排布机纵横有序地排列其间,就象是一支威武雄壮的军队布阵以待,在接受着统帅的检阅,真有点沙场秋点兵的气势。

大家东张西望地走过布机车间,由布机车间连通的小门向前直穿过去,是机器设备纵横交错的整理车间。小山似的麻线线砣码在车间空地的中央,柱顶而立,其顶端已接近高大厂房的屋顶,须仰视才可见其头尾。

由整理车间再向前行,进入的是纺纱车间。齐人高的纱机体态宽大,自南向北一字儿摆开,犹如一个正在行进中的军队方阵。再向前走是编条车间,只见齐胸高的、红的、黄的、绿的、蓝的塑料编桶齐刷刷地挤满了整个车间。用目细看,这些五颜六色的编桶如同众星捧月似地分别团团围绕在各个编条机的周围,势如烂漫的山花。

穿过编条车间又进入到梳麻车间,只见在高大宽阔的厂房里,四台高大威猛的梳麻机拔地接顶,位置均匀地分列其间,犹如四只吞云吐雾的巨兽正在跃跃欲奔。

走过这连锁式的阔大厂房,就觉的这一处处都各有洞天,直如进入到一个童话般的迷宫之中。一行人每进入到一个车间,梁老先生便指指点点地做一番讲解,龙永泰也指指点点地用日语向两位日本客人进行翻译。直高兴得松尾先生和吉田竖起大拇指大叫OK!见到松尾先生和吉田兴高采烈的样子,杜民生、柳云涛、吴忠信等人都是喜不自胜。

自梳麻车间的南门出到院子里以后,一行人又弯回来经软麻车间转到仓库库房。大家在库房里围着排列整齐的成码成垛的库存麻袋、麻布、麻线、麻丝等各种麻纺制品,慢慢悠悠地转了一周。走在前面的龙永泰就随着梁老先生率先出了仓库大门。

这时,落在后面的松尾先生和吉田看到仓库的角落里堆放着一小堆防水麻袋的样品,就停住脚步站了下来,又俯下身子在里面翻着看。两个人指指划划地大声嚷嚷着,好象有了什么重大发现似的;可是抬起头来寻找龙永泰,却已不见了踪影。在场的人都听不懂他们二位讲的日本话,都愣在了当场。柳云涛情急之下赶快跑出仓库来把龙永泰喊了回去。龙永泰叽里咕噜地讲解翻译了一通大家才搞明白:原来,是他们二人在此处看到了有防水麻袋的样品,大感惊异,以为是给别的客户加工的产品。引得大家一阵嬉笑。

龙永泰大笑着向这两位东洋鬼子解释说在武汉先前看过的样品就是这个工厂做的。两人听后才恍然大悟地连连点头,大叫OK!继而三个真假东洋鬼子又围在一起大笑起来。

由于时间已晚,一行人参观完毕,便忙着开车向武汉回返。临出工厂大门送别的时候,蒲城麻纺一位个子不高、自称是总经理的中年男子,在喧声灯影中借着夜色的掩护,把一张名片偷偷地塞到了柳云涛的手中,此举令柳云涛大为惊喜,暗暗佩服这位总经理目光如炬,竟能在这么短时间的非正式接触中选准今后开启合作大门的“钥匙”。实在是令人叹服!

虽然这只是走马观花地一看,一行人中不管外行或是内行,印象并不是多么深刻,但工厂的生产规模和生产加工水平算是大致看明白了,对于购货商来讲这也足够了!

为了避开修路堵路的麻烦,在吴忠信的建议下,一行人乘车出了蒲城麻纺厂后没有沿原路回返,而是直接向东插去,绕道仙女市转奔武汉。

此时,已是夜静车稀,两辆黑色的奥迪轿车在平展的马路上如夜空中的流星,飞速向武汉方向驰去。

接近午夜时分,一行人赶到了位于汉口的香格里拉大酒店。由于晚饭大家都没得机会吃,杜民生便委派葛忠在香格里拉大酒店对面的八仙酒楼摆了一桌丰盛的酒宴给大家接风。做生意都是靠话为钥匙酒为媒,眼见得生意就要做成,这小小的血本该舍还是得舍一点的!

自蒲城麻纺厂归来,大家的心情都特别振奋,个个踊跃,人人争先,都在心里打着一醉方休的牌。席间主客欢恰,酬酢交替,喝得特别尽兴。不想松尾先生喝到忘形之际竟出人意料地倒起了自己的小肠,他从随身带的公文包里掏出了三张名片展示给大家传看,并讲起了他十多年前在武汉经历的一件伤心事:当年,他曾在武汉有过一次兴办合资企业失败的惨痛经历,由于合作伙伴选的不好,落得个鸡飞蛋打一场空!

龙永泰给翻译解释说,当时,松尾先生和武汉当地一家企业合资建厂,自日本进口了一百万美元的电子机械设备,可设备全部到厂入库后,竟在一夜之间被偷盗一空。松尾先生求天问地,四处磕头拜佛,地方政府部门竟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主持公道并帮助他收拾残局,害得他伤痕累累的铩羽而归。有十多年前的这次惨痛教训,这次若是没有龙永泰来牵头,又有亲戚朋友帮忙,就是说破了嘴皮子,松尾先生也不会再来武汉做生意了。

松尾先生痛心疾首诉说着,边说边由龙永泰把他所讲的惨痛经历翻译给大家听。说到伤心难堪之处,松尾先生声音哽咽着,涕泗横流。大家见他哭得伤心,也不管他听懂听不懂,都纷纷上来善言解劝。

柳云涛听着松尾先生的哭诉和龙永泰的翻译,觉得这件事情太也不可思议。据他自己的人生阅历和工作经验来测度,自改革开放以来,好多洋鬼子和假洋鬼子来到中国大陆,打着投资的旗号来骗我们中国老百姓的不少;还真没有听说过有洋鬼子和假洋鬼子来中国大陆经商而被骗的;更闻所未闻有一百万美圆的进口设备会不翼而飞,而地方政府不闻不问的事情;便疑疑惑惑地接过松尾先生拿出的名片验看。只见上面赫然分别印有某计委副主任的头衔、某广电局副局长的头衔、某企业厂长的头衔。名片上所印有的单位确实都是武汉市辖区的政府部门和企业单位。再仔细一看,名片上印有的电话号码都是四位数的,和现今武汉的电话号码相差了四位数。他一边看一边自语道:“这个名片可真是有了年数了!”

杜民生信以为真,为其大抱不平。他恳切地对松尾先生说道:“先生如果真有心想倒旧帐,只要有名片上的人在,我们是可以尽力帮忙的;我们可以帮忙去找现在在职的领导彻查此事,为先生讨个公道!”

松尾先生怒容满面,咬牙切齿地恨道:“骗子!骗子,全是骗子!”狠命地把三张名片叠在一起撕了个粉碎,一扬手把碎纸片全给摔在了地上,犹觉义愤难平!

虽然松尾先生讲的词真义切,言之凿凿,柳云涛依然半信半疑。他对龙永泰说道:“松尾先生真是奇遇。我们国家的地方经济秩序再乱,总不至于乱到这种程度吧!我在地方政府经济主管部门工作多年,接待的国外客商也不在少数,还是第一次听到有这样离奇的事情发生。地方政府怎么会对这件事情置之不理呢?这其中肯定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

龙永泰神情肃然地说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没有碰到的事不等于没有。松尾先生向来一言九鼎,决不会随便乱讲话的。我是宁可信其有,不愿信其无的!”

一场夜宴本来喝得兴高采烈的,经松尾先生这麽又哭又闹的一折腾,闹的大家的心里都是乱糟糟的;席间的气氛一变,全都拿酒撒开了酒疯。孰知就让松尾先生这麽阴错阳差地一闹,吸引着大家都忙于集中精力地去追本寻源评头论足,却令人遗憾地令各路神圣完全忽略了确认防水麻袋出口的正事,糊里糊涂地就把签合同下订单的事情给抛到九霄云外去了。由此而埋下了惹祸的根苗!

现场考察大获成功。第二天上午把龙永泰、松尾、吉田三人匆匆送上返航青岛的飞机之后,杜民生、柳云涛、常建军、欧阳荣、葛忠等人便回到公司静侯着日本方面的佳音了:“现场考察大获成功,日本鬼子是怀里揣着蜜罐子走的,源源不断的防水麻袋出口订单还会等不来吗?”

坐在万米高空,踌躇满志的龙永泰一面怡然自得地品味着空中小姐送上来的可口可乐;一面在自己的心里美滋滋筹划着下一步的工作进程。他在心里自鸣得意地想着:“这一次防水麻袋出口业务大获成功,该我在日本朋友面前露露脸儿了!”在他看来,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扑面而来了:“该做得工作都已经做好了,难道顺风的火还烧不起来吗?”

由青岛转道飞回日本去的松尾先生和吉田两人,都胜券在握地自以为大事一定,更是铁了心地在“傻老婆等汉子”,专等着好事进门了!他们在想:“拉磨的毛驴已经给栓到了磨道上,只要不发生脱缰脱逃的意外变故,两万条防水麻袋的到港,那就只能够是老太太擤鼻涕——把里攥的事了!”

他们之所以个个都这样自信,都是各有各的理论根据的:在松尾、吉田二人武汉之行的印象之中,自蒲城麻纺厂归来的当天晚上,他们在八仙酒楼和大家一起吃饭喝酒时,便把发运防水样品的计划当场告诉了龙永泰,龙永泰也当场答应了下来。

而在龙永泰的印象中,他记得好像是大家当晚在八仙酒楼一起吃饭喝酒时,他就现炒现卖地把发运防水麻袋样品的事情转告了杜民生和柳云涛;发运防水麻袋样品的事情已经给搞得板上钉钉了。

可在柳云涛和杜民生的印象之中,因为松尾先生当时大闹夜宴,他们根本就没有听到龙永泰讲过要发运防水麻袋样品的事情;他们之所以欢欣鼓舞只不过是对防水麻袋的出口抱有诸多美好的期待而已。

而远在日本的侯艳霞则相当然地认为样品发货计划理应由松尾、吉田、龙永泰三人在武汉进行现场确认,自己是无法跨越海峡来多管闲事的;事情已然早早地就当面锣对面鼓地交代清楚了,难道在武汉发运防水麻袋样品还要她来批准吗?

然而,龙永泰、松尾、吉田三人在这次来去匆匆的武汉之行的过程中,实际上对发运防水麻袋的事情根本就没有落实到合同计划上;而令人可笑可悲可叹的是在他们的扰攘纷乱的大脑皮层里竟然还个个都储有大功告成的信息资源!三国四方的各路神圣都是生意场上的高人,却因为思维程序的错乱闹出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这样阴错阳差地一折腾,就折腾出大麻烦来了。

一个星期过后,看看计划进口的两万条防水麻袋样品的发运日期已近,还听不到龙永泰的消息,松尾和吉田便从日本打电话来青岛相询。他们坚持说,在武汉他们已经把发货计划向龙永泰交代过,十天之内必须要把发运的防水麻袋给运出蒲城。到现在只剩下三天了,按照合同约定,三天之内必须得把样品给发过来:一百多家###点正在等着新货上市呢!

在青岛,正忙于了理合资企业事务的龙永泰突然接到日本催促发货的电话传真,如梦方醒,慌了手脚。大惊之余,他才想起与远在千里之外的柳云涛打电话联系。不期柳云涛早已北上天津,去联系秘鲁进口鱼粉销售的事情去了。

龙永泰又把电话打到天津。柳云涛告诉他:上次他偕松尾先生和吉田一行到武汉,虽然在交流中曾谈及近期要出口一批防水麻袋样品到日本,但由于当时没有签署《购销合同》,连口头协议都没有约定,所以自打他们从武汉走后,无论惠达公司还是供货厂家都未做任何准备。都正在“傻老婆等汉子”似地在等着日本下定单的好消息呢!

复又向他解释说,在这种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要想在三天之内赶制出两万条防水麻袋样品根本就是天方夜谭,是不可能办到的事情;即使马上安排上机织布,没有个十天半月也是做不来的。并一再解释说,自己远在千里之外的天津,正在组织营销代表策划秘鲁进口鱼粉销售的工作,一时半会儿也不能回武汉去,让他直接打电话去找杜民生联系。

龙永泰听到柳云涛这样的回复,一下子就急懵了。此时此刻他还在自己的心中暗暗嘀咕:防水麻袋样品发货的事人家松尾先生和吉田都是明明和自己讲过了的;自己明明印象着在那天晚上喝酒的时侯也和杜、柳二人郑重其事地讲过的,怎么会是“连口头协议也没有一个”呢?不过,印象归根结底只是个印象,又能说明问题呢!想想可能是酒后误事,让松尾先生给闹昏了头,心中懊恼不已。但是,预定出口样品的交期已近,满打满算总共只有三天三夜的时间可供驱使,要是不能按期发货便是违约,这在国际贸易的交易之中非同儿戏。人家已经交代明白的事情,也不能说自己喝酒喝忘了没有办;真若那样,自己的跟头就栽大了!

情急之下,龙永泰赶紧打电话找杜民生。他向杜民生强烈要求:可以从交阳麻纺厂发送原来积压的旧麻袋,以解燃眉之急。杜民生见事情已然到了火烧眉毛的地步,又没有别的办法可想,只好答应了他的要求。并主动表示说,发货时他可亲身去交阳帮帮忙。

“谢天谢地!总算是找到了一线生机!”龙永泰在自己的心底里暗自庆幸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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