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江心中一凛,知自己说错了话,急忙躬身垂首,惊慌地抱拳道:“红姐,我不是那个意思!实是……实是被这小子气糊涂了!”
“红姐,小江也只是一时失言,不必如此动怒。”正在此时,金尘飞已分开众人走了过来,道:“但小江也未免说得严重了,如此寒夜,要一个体弱少年睡在这四处漏风的柴房中,本就是过分之事,若再责其生火取暖,也未免太不近人情。财物事小,人命事大,况且这毕竟是老沙的弟弟,我等如不爱护,有何面目面对九泉之下的老沙?”
叶偶红轻轻点了点头,老秦立时已知其心愿,急忙抢先一步,向金尘飞道:“此事原是怪我,一时忙昏了头。我看老金说得对,红姐,我甘愿受罚,但沙舞风……他就算有错,也属迫于无奈,还是饶过他吧。”
叶偶红微微一笑,冲沙舞风道:“好,既然你的主管替你说情,且这场大火只烧了柴房,却未伤及人命和楼内其它财物,我便作主免了你的罪。老秦,我也不罚你了。”
沙舞风躬身一礼,道:“多谢红姐。”脸上仍无任何表情,看得叶偶红不住在心中称奇,不知这大半年间,这孩子的性格为何会发生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
小江瞠目结舌,脸色立时变得极为难看,老秦却笑道:“我也得多谢红姐了。对了,侧院还有一间房尚空着,不如就让他住到那里去吧。他和沈德干的都是劈柴烧水的活,如此彼此间也可相互照应。”
叶偶红点头道:“也好,王博,你这就领他去新住处认认门吧。老秦,你带人守住这里,万万不可让火势蔓延到别处,此时火头正大,救是救不来了,便让它自己烧吧,明天你要及早派人出去采买木柴。”老秦连忙点头应命,一直站在一旁不敢说话的王博则欣喜地冲了过来,拉着沙舞风急急离开,沈德父母亦随之而去。
小江目视这四人离开,眼中却充满了怨恨之色。
沙舞风四人离开火场,来到侧院,王博抹了把汗,道:“好险!我还以为咱们几个今日都难逃责罚了,却没想到老金竟会出面替咱们说话,最后舞风竟然是因祸得福,真是侥幸!不过说来真是奇怪,舞风并不在柴房中居住,更别说在里面生火取暖,那它又怎会烧了起来?火势还这么大。”
沈德想要说话,沙舞风却向他使了个眼色,沈德便将话忍住,只道:“是啊,真是奇怪得紧。”随即拉着沙舞风来到屋前,只见屋门已被踢坏,不由苦笑道:“舞风,你好强的脚力,明日你沈叔可又有活干了。”王博看了那门一眼,一吐舌头,道:“这沙小哥,脚可真是有劲。”又闲聊了几句后,跑到火场那边听候命令去了。
待他走后,沈德父女与沙舞风进入屋中,沈德皱眉道:“今日之事明摆着是老秦与小江捣鬼,你为何不在红姐面前揭穿他们?”
沙舞风道:“那有何用?我们有证据吗?再说,他们两个是什么地位,而我又是什么地位?红姐再笨,也知应偏向着谁。”
沈德思索片刻,终点了点头,道:“你小小年纪,想得却比我深多了。”沈艳儿也不由用崇拜的目光看着沙舞风。沙舞风只淡淡说道:“不过是被人算计得狠了,不得不多想些而已。”
这场大火直烧到天亮,才渐渐熄灭,建曲府百姓,不少都被吸引过来,只见昼星楼巍然耸立,而后院处浓烟滚滚,知并无大事,便渐渐散去,一日间不住闲谈此事,待见昼星楼杂役出来购置木柴,才知是柴房失了火。
沙舞风因祸得福,却正式住进侧院,再不怕有小人告去恶状。但柴房已毁,他隐秘的练功之地却就此失去,而他所居小屋十分狭窄,练习内功与刀法还成,但若想练那以带控刀放长击远之术,却绝无可能。
严冬时节,不虞雨水淋湿柴禾,所以老秦也未命人新建柴房,只是重新以木栅栏围出个小院,将木柴堆放其中。沙舞风与沈德每日劳作不休,十数日后便将半数柴柈劈成细柴。沙舞风将劈柴当成练功,以木柴为敌,体会运刀时劲力使用之法,刀法日渐精深。
这半个月以来,金尘飞每夜准时前来,授他练功之法,而他进展神速,又过十来日,便已将金尘飞内功心法全部学会。金尘飞号为“霜飞金沉”,只因其所修内功名为“寒霜气”,性偏阴寒,使用出来有如寒飞扑面,若被其侵入体内,立时全身发冷,未与其交手,便先输了一半,实是门极厉害的内功。
沙舞风将此功学会后,便日夜勤练。内功一道,好处便是随时随处可练,但坏处却是越练到高深境界,越受不得外界打扰,然而沙舞风修为尚浅,却不必担心此节。他修习渐久,于全身经络穴道上的认识也越来越深,便一边修炼寒霜气,一边练习沙家内功,渐渐也悟出了沙家内功的真谛来。与寒霜气不同,沙家内功质若利剑,沙舞风隐隐感觉,这种内气练到最后,实与刀剑无异,那便是人剑合一之境了。
同时,他也慢慢发觉,寒霜气与沙家内功二者表面大相径庭,但其实却是大同小异,便如两只模样、品种全不相同的狗儿,虽然看上去无一点相同之处,但却均是狗,只会汪汪叫而不会喵喵叫,只能四腿着地奔行也不会两腿直立走路。你只消掌握了狗的习性,便尽可将这两只狗儿驯服。
再后来,他心得越来越多,竟觉就算二者一是狮,一是虎,那也尽归兽类,只消掌握了兽类习性,便尽可将之驯服,便细细体会两种功法的异同之处,终于越来越了解内功修习的法门,至此练功,竟是突飞猛进。练了将近两个月后,他渐渐感觉到运行于全身的真气变得冰冷,但丹田处一股真气兀自不动,却仿佛火球一般,知是寒霜气之功已然练成,所差者,只是真气尚弱,不由惊喜异常,忙将此事对金尘飞说了。
金尘飞听得大吃一惊,道:“好小子!我当初修炼了两年有余,才将此功练成,你却只用了不到三个月,简直是神人!”沙舞风也不向他隐瞒,当下将自己练功心得说了,又听得金尘飞满脸惊诧,道:“你这小子,我真不知说你什么好了,反正你说的这些,我是半点也听不懂。”
沙舞风无奈下,只得将那狗儿、狮、虎的道理再细说了一遍,但金尘飞却还是如闻天书,虽明白他的意思,却始终想不通此理如何用于内功修炼之上。沙舞风便将自己练功之法说予金尘飞听,却与金尘飞传授他的法门大相径庭,听得金尘飞目瞪口呆,最后道:“我算是彻底服了,只盼你早日练得超过我,到时我也不用明白这些道理,你只需告诉我具体练法便成了。不过这就非是一朝一夕一功了,只有坚持不懈,日久苦练,不断积累,方能使功力日渐强盛,最终得竟全功。”
自那之后,于内功一道,金尘飞自认不及沙舞风,已再无法传他什么,反过来常聆听沙舞风的练功心得,虽对那些沙舞风说来似是极为浅显的道理常不明所以,但却从他具体的运功方法上,却也得到不少启示,自己的内功修为也有所提升。
除此之外,金尘飞便作起沙舞风的对手,陪他练招。金尘飞与沈德相比,简直有云泥之别,与他交手对练日久,沙舞风的刀法突飞猛进,同时也研究起拳脚功夫来。金尘飞先传他展肩压腿的柔功及筑基硬功,随后便将自己所会各个拳法、腿法一一传他,初时他依招练习,日久之后,便又将那些招式拆开,化为以那八方线为主的简单几招拳脚,和数种身法、步法,竟又生出无穷变化,武功日渐长进。
金尘飞本欲再传他轻功提纵之术,但见他内功已然修成,每每练习刀法拳脚之时,脚下八方步法使出,却令人眼花缭乱,实已成了一套令人摸不清路数的怪异轻功,于临敌交战时轻功的使用一道,也就不再献丑,只传给他如何以气助力,长途奔行、及纵跃提升之法,沙舞风又是学后不久,便自行琢磨出其中窍门,再说与金尘飞听,却又令他受益不少。
如此四年多时光匆匆而过,期间老秦与小江数次前来为难沙舞风,他只是忍辱受之,二人见他虽身体强健,但除了劈柴之外,却仍是没别的本事,渐渐不将他放在心上,便再未对他下杀手。而不知不觉间,沙舞风本领却已今非昔比。
这日修炼内功之时,他只觉周身真气越来越冷,丹田那一团火球却是越烧越热,不由暗自琢磨起二者关系,不断催动真气在体内流动,发觉丹田处真气热度一升再升,周身经络中的气息便愈加冷得厉害了。他缓缓收功,暗思片刻,突然又悟出新道理来,暗想:“金大哥曾讲过武学中的阴阳之说,却原来有这般奥妙!想来这小小肉身,何以能生出极寒真气?那便是将周身热量全集中于一点,其余各处,自然温度大降。便如百人齐集大堂,若均匀站开,则满堂不见空隙,但若挤在一处,堂内便立现空旷,而众人挤得越紧,堂内空旷处便越大。没错,便是此理,所以我丹田处越热,周身真气却越凉!”
想到此处,豁然开朗,明白了沙家内息与寒霜气实无异处,本是体内的同一股真气,只是运行之时,驱策之法有异,才生出两种不同的变化,自此只觉天下所有神功皆是如此,只有运用法门不同,却无本质区别。那便如一支军队,迎敌时变化不断的只是阵型而已,所难者只是军队数量扩大不易,但排兵布阵之事,却只消考虑如何安置各人位置而已。
当晚,他便将这番道理说给金尘飞听,金尘飞听得汗如雨下,好半天才缓过神来,激动地说道:“我的小祖宗,你真是一介凡人吗?”
沙舞风讶道:“金大哥何出此言?”
金尘飞擦了把汗,道:“武林中人把神功典籍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一生所求,便是能得到一部秘卷,好练出了不得的神功来。可如你这般一说,却全是多余之举,因为不论练何种功法,所得真气其实完全一般无二……”
沙舞风忍不住道:“没错,其间差别,完全是驱策之法略有不同而已。便如有人使菜刀切菜,有人使鬼头刀杀人,有人使铡刀铡草,却不知这些刀虽然形状不同,但却均是刀,只消变换使用手法,铡刀能杀人,鬼头刀能切菜,菜刀也可以斩草,只是外形不同,运用时多少会费些力而已。”这么说着,突然又想通一番道理,一拍额头,道:“金大哥,我现在才想明白――什么刀不是钢铁所铸?有了钢铁,只消懂得那锻造之法,一种钢铁却可化为无数种利刃,甚至是斧头、长枪、坚盾、铠甲……”
他话到一半,只见金尘飞张大了嘴瞪着他,不由停了下来,道:“金大哥,我说错了吗?”
金尘飞连连摇头,道:“小祖宗,我可真得叫你一声师父了!你这道理不但我闻所未闻,恐怕天下任何一派的大宗师,也从未想到过!若你真能做到这一步,那……那还需要什么师父传授,只消一念之间想通那驱策之法,一种真气却可化为万般神功,这简直……简直是匪夷所思啊!”
沙舞风笑道:“哪有那么容易,你这寒霜气与沙家内功间驱策之法的差别,我也是才刚刚想通,要凭空想出别的运气法门来,想来更是难上加难了。所以说纵是天生奇才,也得参照别人的功法,才能琢磨透内气的不同用法。那神功秘籍,还是有用的。”
金尘飞不住地感叹,道:“别多说这些道理了,我是只明其然,而不明其所以然。还是直接说你那运气的法门吧。”
沙舞风点了点头,当下将自己琢磨出的运气之法讲给金尘飞,金尘飞依之练习,果然周身真气寒意更盛,那寒霜气竟又提升了一个等级,他不由一阵狂喜。然而他自小习惯的修习之法,毕竟与沙舞风所授全然不同,已形成习惯,却难以像沙舞风般随意驱策真气,但能达到如此地步,已经令他欣喜若狂了。
他缓缓收功,好奇地向沙舞风问道:“舞风,你现在的内功,已完全不同于我的寒霜气,我倒真想见识一下。”
沙舞风微微一笑,道:“正要向大哥请教。”说着,缓缓调息运气,一掌击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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