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大年三十（1 / 2）

且说林黛玉自那日过后便又头晕脑胀，懒怠饮食起来。晴雯日夜照看，眼瞧着药吃了一篮子，却不顶用，便知黛玉心事上来，思念故乡。

晴雯待要出言劝解，想来年下诸家喜乐不禁，唯有她一个孤身在外，兼之那日见了家里人，回来时虽不曾感叹，也必要睹物思人的。因而倒也无话可说，只偷偷央求史湘云一回，教她开导。

那史湘云原本父母早亡，跟在叔叔婶婶身边过活，不如意处只怕比黛玉多出十倍。然而她生豪放，不拘小节，并不十分理论这些。是以也不知怎么开导，只道：“我过了这几日便要回去，你长久都在这里。老祖宗又疼你，宝玉也和你顽，还有许多姐妹都来，再要不足可真真是你看不开了。”

黛玉听她话中一片稚气，哪里能懂离乡之苦，便知与她多说无益，便懒懒道：“宝玉才得了好东西让我看，你这会子不顽，怕是又要赏了人了。”

史湘云听说忙不迭走了。

晴雯见状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道：“这个大姑娘，真真教人爱也不是恨也不是。”

林黛玉横在榻上摇摇头，眼睛直直看着窗外，不觉滚下两行热泪来。

晴雯叹了一声，只得引她去说旁的。如此直到腊月二十九，两府一应事务准备齐全，又是挂灯笼，又是贴门神，热闹非凡。

次日天亮贾母等身上有诰命者皆自去中朝贺，一时回来，众子弟亲友侍立在宁府门前整顿一回，便集体去了宗祠。

这宗祠诸多皇帝御笔，其繁华气派自不必说。正中乃是二公遗像，四周香烛鼎盛，各类供品排成一列。一众男丁上前祭酒，焚香，奏乐起，其中许多繁杂处不可细表。

如今只说祭拜完毕，众人簇拥贾母来至正堂，已然到了吃饭时候。

那林黛玉强撑到此时已然乏极，见菜肴一道道经众人之手传上来，只觉遥遥无期，越发恹恹，只是难以脱身。

晴雯见状只得让她伏在自己身上，一面与她揉捻，一面低声道：“好姑娘，全在这一日呢，你且辛苦挨着，过了这会子就好了。”

林黛玉无法，也不知怎么吃得饭，如何行得礼，恍恍惚惚到了黄昏时候才完了这一场。

这里一时了了，众人散去，年夜里自有许多庆祝玩乐之事。晴雯虽有心也去热闹，然而又不能放下黛玉，便只叫大家去顽，留她二人在房中说话散心。

林黛玉全身酸懒，在床上静静听着外头一时人声鼎沸，一时噼里啪啦，十分羡慕。越发添了一层忧愁，中凄凄艾艾，待要哭，因知这样的日子伤心不吉利，便强忍着撑红了眼。

晴雯看她这样，又想起林如海没有几年也要去了。那时林黛玉越发无依无靠，岂不更惨，便也替她伤心起来。兼之念起自己没有靠身之所，如今日子虽好，只是难捱，更加悲从中来。

这二人各有所思，却是一藤上的苦楚，只恨彼此不能互解罢了。

这厢里冷清清，那厢里则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贾母因知史湘云和宝玉一样的淘气，但凡拴在一起，必要折腾的。便一左一右拢着他二人，不许跑远。

贾宝玉为人最是谁在眼前便是谁，如今有湘云伴着便也足了，是以竟不去管林黛玉如何。

那史湘云虽和他不是一条心，只因看林黛玉坐卧最是小心，轻易碰不得的，便也不敢亲近，因而也把她丢开，只和宝玉及一众姐妹混闹。

如今只说众人按照品级列开，五人一排，十人一纵。贾母依次赏了钱，及至到了鸳鸯珍珠与平儿这一辈，方左顾右盼一番道：“怎么晴雯不在？”

王熙凤方笑道：“这样的日子，只恐夜深人杂，姑娘那里不好将养。想来天长日久这等时节自然应有尽有的，那时候她身子无恙，年纪稍长，老太太既省心又看着欢喜，倒不必急在这一时了。”

贾母闻言以为大有道理，只道：“既如此，也打发人替晴雯一会子，教她来。她既然肯尽心，总不好委屈她。”

一语未了，早有平儿去了，不多时，果然引着晴雯前来。

晴雯因要顾着林黛玉吃药的时辰，轻易不肯出来，只是拗不过。此时见满堂都是人，丫头婆子站了一院子，忙与贾母行了礼。

贾母搭着她的手笑道：“好孩子，辛苦你了。”说着亲手拿过钱来递给她。

晴雯因见王夫人盛装浓抹坐在下手，心中一凛道：“承老太太的恩。”说着福了福身，双手接过，与鸳鸯等回归一列。

一时散完了钱，早有王熙凤打发人排了鞭放在院中。

贾母因最怕响动，又挂念宝玉和湘云等，便远远的一面握他二人耳朵一面柔声笑道：“这个东西看着有趣，实则是要伤人命的，你们不可贪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