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蟠便道:“正是,他原是住在前面小巷子里头,日常就在前头的客栈里做些账房上的事。”
宝钗听了便道:“那他怎么在那书店里看书,还看的好专心,连你作怪都不知道。”
薛蟠吐吐舌,扮个鬼脸道:“他今天不当班,所以在书店里看书啊,他看完那书,回家去默写下来,就多得一本书了。”
宝钗听了吃一惊,道:“这位吕相公的记心可真不错啊,只是也太过麻烦,却做什么不干脆买书回来。”
旁边有个婆子笑道:“姑娘不曾出门,不知道外头的行情,一本书最便宜也要将近一百二十文,这吕相公一个月的营生也就几百个钱,哪里够他买几本书的。他记心这么好,既做账房,定然有免费的纸墨,自己抄写岂不便宜。”
薛蟠宝钗听了都大惊,怎么一个读书识字的人一个月才能挣的几百个钱,他们房里的丫鬟的月例都不止这个数字,又问过这婆子才知道,这城外的农家,原来一年也只要二两银子就过的了一年,即使是城中的居民,一家人一年的花销也就是三四两银子。
宝钗忍不住低头想道:虽然早知道贫富悬殊,自己生在极富裕的人家,却没有想到竟是这般天壤之别,自己一个月的零用钱足可供一家人一年所费,更不用提日常中的各种奢侈的细节了……
这时薛蟠和那婆子不知道说到了什么,那婆子便道:“少爷不知道,‘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说的就是咱们薛家了。”
宝钗因一时走了神,听了这话觉得奇怪,便再询问。
薛蟠便将刚才听说到的话在妹妹面前显摆,原来说的就是金陵城中的四家最富贵的人家,薛家忝居末席,与贾,王,史这另外三家都有亲戚,他兄妹两人的舅舅就是王家现任的当家王子腾,荣国府贾家的二夫人正是他们的亲姨妈,祖父辈也有一位姑嫁到了史家,只是这位姑去的早,因此和史家的关系略远了些。只是这三家虽然祖宅在此,却只有些看房子的家人,正经的主子都在长安京里住着,因此,他们兄妹至今也都不曾见过这几门亲戚。
薛蟠说到这里,就叹息道;“咱们家什么时候也去京里玩才好,这金陵城里亲戚家的孩子都好生无趣。”
宝钗嗔道:“哥哥也好意思说,不过是学了几天的骑马,大过年的就把后街上的蜻哥哥诳的从马背上摔下来,人家来拜年的,结果簇新的红衣服却滚了一身的泥水,脸上也青了,谁家的哥儿还敢再上门来。”
薛蟠听了,便嘻笑着不肯再接话。
当晚,宝钗辗转许久才入睡。
次日清晨,才睁开眼睛就觉得屋里明晃晃的,宝钗以为起迟了,外间有人听到动静,两个大丫鬟瑞儿锦儿,两个小丫鬟莺儿文杏忙各执巾盂进来服侍。
几个丫鬟里,莺儿最是年少活泼,奉上一盏红枣银耳羹后,便笑盈盈道:“姑娘放心,并不曾迟,如今天长了,还不到卯时就亮堂堂的呢。姑娘素来勤勉,太爷老爷太太都是只有夸奖的,便纵使一天迟了,也必不会见怪的。”
瑞儿一边帮宝钗梳发,一边道;“一大早的,姑娘还不曾开口,就你这么多话。”
宝钗微笑道:“莺儿是天如此,只要不出去生些口舌是非,多说几句话也都不碍的。”
锦儿整理着宝钗的衣服,道:“是姑娘脾气好,才把她纵的这样。出去生是非,莺儿是不敢的,也没那个时间,姑娘不知道,莺儿连晚上做梦还在背书呢。”
宝钗听了,便笑道:“这是怎么回事?”
文杏一边整理着床铺,一边道:“莺儿姐姐前天托人买了本书回来,昨晚上说了一晚上的梦话,也听不清楚,似乎一直在说‘示威’‘示威’的,今儿早晨问她才道在背诗经。”
宝钗就笑道:“你们也别笑她,难怪平日里写字算术都是她学的最快的,原来她这么用心。”
锦儿道:“罢罢罢,姑娘再说下去,这小丫头该找不到北了。好容易有识字的机会,咱们院子里哪一个不用心……今儿是个响晴天,姑娘穿这件才做的衣衫可好。”
宝钗看锦儿选出的是一件大红色绣五彩蝴蝶的衫子,便道:“又不出门,何必穿这么鲜艳的,还是穿那件月白的吧。”
锦儿便找出那件宝钗家常穿的一件月白色衫子,边服侍她穿衣,边道:“姑娘生的这样的好颜色,现放着那些新鲜的衣服不肯穿,太太回头又该怪我们不会侍候了。”
宝钗道:“你又怕什么,太太也知道是我自己的主意,不会与你们相干的。”
瑞儿道:“太太却是喜欢鲜明的,依我说姑娘纵使喜欢素净的,便为着太太也该穿的喜庆些,况且那些衣服白放着也可惜了。”
宝钗低头想了一下,道:“你提醒的很是,锦儿,还是换成大红的吧。”
于是重又换过衣衫,收拾停当,在丫鬟们簇拥下往祖父的正房而去。
第7章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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