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贫苦童年
那是多少年前啊,有四五十年了吧……
童年的记忆中,是爷爷的唤声:
“傻子!去,去把我的豆抱来!”
重男轻女的爷爷自打宛珍有了记忆起,不叫她名字,只唤她“傻子”。却把仅比她小一岁的弟弟宛孝,爱若珍宝,唤做“我的豆”,“我的心尖子”。
因此,宛珍从小就不爱讲话,自已都认为自己真的是个傻子。
只有母亲把她抱在怀里,给她换上亲手缝制的漂亮衣服,亲手绣的小小花鞋,挂上姥爷家送来的小小银锁,腕子上戴上小小银镯,就连冬天戴的雪帽,也被母亲细心缝缀上银制的小小铃铛时,宛珍才觉得自己是个有人疼爱的正常孩子。
宛珍爷爷家是当地望族。
宛珍爹李文汉是爷爷唯一的儿子,从小娇生惯养,少年时期被送进城里读书。解放后,李文汉在城里单位上班,是村子里唯一吃公家饭的人。地位上的优越让李文汉长成一个对外大方有礼,对内脾气暴躁,甚至骄横的青年。
宛珍的母亲是爷爷给爹买来的童养媳。只知姓秦,不知叫什么名字,7岁过门,名为儿媳,实为丫头。家里家外的活计都要做。没孩子时,大家都叫她文汉媳妇,有孩子后,就叫她宛田娘或是宛兰娘。
宛田、宛兰是宛珍的长兄长姐。
十五岁圆房前,文汉媳妇一直与文汉唯一的妹妹李墨梅同住。自幼蛮横不讲理的李墨梅很讨厌这个比自己还小两岁的小嫂子,常日不是打就是骂。
晚上文汉媳妇收拾洗涮完家什,摄手摄脚地进房想睡。墨梅瞅她不备,抬脚就踹,文汉媳妇不敢哭。墨梅拍床大骂:“滚!这是俺家!谁让你睡俺家的。”
文汉媳妇不敢出声,悄悄爬起来,缩到床腿边,双手抱着膝,蜷曲在冰冷的地面上,用自己的体温取暖,迷迷糊糊睡到天亮。
童养媳的生活,就像一首歌里唱的:小白菜,地里黄,三岁上头,没有娘啊……
三天挨打两天受气,饿饭干活更是家常便饭。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的文汉媳妇,就像石缝里的小草,苦命而辛酸。长期营养不良造成她个子矮小黄瘦,经常的打骂更使她格怯懦怕事,而这些,都是未婚夫李文汉不喜甚至厌恶的。
虽然后来宛珍姥爷家做了银器生意,家境渐好,但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不能管也没法管。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了,圆了房的文汉媳妇,天不亮就扛着锄头穿过村头公社那段刷着解放初期标语的土墙,上边“全国各民族人民大团结万岁!”“毛主席万岁!”的白石灰字迹,依稀可辨。
这样日日起早贪黑,家里地里,为李家上上下下老老小小生活起居不停的劳着。她的形容越发憔悴了,头发干枯,面色黄瘦。虽然已为李家生下三子二女,却仍然不讨当家人李文汉的喜欢。
有一天,文汉不知因为何事,又在对媳妇儿发脾气。口里骂着,手里端着的茶杯正要对媳妇儿扔过去,突然门被推开了,走进来一位身量苗条,年约三十左右的小媳妇来。
文汉一抬头,正望见秦春花笑笑的眼睛,不由怔了一怔,手里的茶碗也停在半道上,没扔下去。文汉媳妇看见丈夫的怒气,心惶害怕,本低了头,准备挨这一下砸,却不料等了一晌,没有动静,抬头看见屋外来人,连忙换了颜色,迎上前去。
“花妹,你咋来了?”
原来来人正是文汉媳妇娘家堂妹秦春花,新寡无子,不容于翁姑,现居娘家闲来无事,过来堂姐家走亲戚。没料想,正撞见这一幕。退也不好退,见堂姐迎上前来,连忙假作未见,握手笑谈。春花闲坐了一晌,起身走了。
文汉媳妇正庆幸多亏来人,躲过去一顿打,却万没想到,真正的恶运就此降临了。
宛珍还清晰记得,七岁那年,母亲病倒了。家里乱糟遭的,父亲更少回家了。
族中几位婶婶大娘来家帮忙。
一天早晨,族里的大伯娘做好早饭,让宛珍去喊娘起来吃饭。
宛珍跳进屋,喊:“娘,起来吃饭!娘!起来吃饭。”
娘没应声。
宛珍抱起娘的头,把自己的小脸贴在娘脸上,以前娘最喜欢宛珍这样做。可是,那天早晨,娘没有微笑,娘的脸冰冷,怎么晃也晃不醒。
睡在娘身旁,两岁的小弟宛平,被姐姐的喊声惊醒,睁开一对圆圆的眼看看宛珍,爬起来钻进娘怀里,依依呀呀地要吃。
宛珍跑去厨房对大伯娘说:“大娘,俺娘睡着了,喊不醒。”
大伯娘跑到里屋一看,扭头拭泪:
“宛珍啊,去,去地里把你大哥二姐叫回来吧。”
幼小的宛珍不懂为什么,却也不敢问。
小时候,爹最不喜欢宛珍傻呵呵地问这为什么?那是怎么啦。但凡被爹听到,轻则随手一巴掌,重则抬腿一个窝心脚,宛珍怕爷爷,更怕爹。
听了大伯娘的话,宛珍连忙爬起来往门外跑。穿过村庄,跑过刷着“抗美援朝、保家卫国”标语的大队公社土墙,宛珍遥遥望见自家的玉米地。
大哥宛田、二姐宛兰正在地里收玉米。
听了宛珍的话,两人扔了玉米,大哭着狂奔回家。
宛珍不懂,跟在后面跑回去。
后来的记忆很混乱,只记得家里人来人往,大人让她跪着,来人就磕头。
记忆中,只有大哥二姐凄惨的哭声,六岁的大弟宛孝、两岁的小弟宛平饿得又哭又闹。
母亲不见后的日子,家里过得很凄惶。事事混乱,处处无章,仿佛天塌了。宛平总是不停地在哭闹,要吃;宛田很沉默,一天不说一句话;宛兰总是在哭,不停地在哭,仿佛她的眼泪从来没有干过。宛孝饿得到处跑,不是今天跑去了大娘家蹭顿饭,就是明天跑去了二婶家蹭顿粥。
母亲不见后仅三个月,父亲李文汉带了一位客人回来。
来客不是别人,正是宛珍母亲下葬时缺席的堂姨秦春花。
秦春花是宛珍母家最小的堂妹,比宛珍母亲小十岁。春花十八岁那年嫁去外乡,前几年因为死了男人,又没孩子,被夫家族人赶了回来。宛珍母亲生宛平时,春花来家里帮过一段时间,故而宛珍很熟悉这个堂姨。
此时秦春花正笑眯眯地坐在宛珍家堂屋条案旁的圈椅里。
秦春花中等身材,容长脸面,小山眉下一对杏核眼,薄薄的两片嘴唇此时正咭咭呱呱地向着李文汉说话。说是坐着,秦春花却没半分安静劲儿,双手垫在屁股底下,身子前倾着听李文汉说话,不知听到什么可乐的事,猛地往后靠坐在圈椅里,双脚一上一下地晃动着笑。
李文汉陪着春花闲扯了一会儿,扭头让宛珍倒水给姨喝,又让宛兰快点活面擀面条打**蛋给姨吃。又抱过宛平,逗着宛平说“乖孩儿,姨就是娘,娘就是姨!来,叫娘。叫娘爹给你糖吃。”
听着背后父亲的笑语,正端碗准备去西屋面桶里舀面的宛兰手一颤,一只磁大碗跌落尘埃,却没有打碎。波光微闪,宛兰的眼睛仿佛被什么灼伤了,神情一恸,靠着墙低声啜泣起来。看不清她的脸,只看到她背后那乌黑的长发辫,随着苗条的身子一颤一颤的抖动。
大哥宛田正一脚门里一脚门外,扛了扁担打算去做什么,听到“叫娘啊,宛平,叫娘”,身子一僵,肩膀上的扁担滑掉地下。宛田靠着门,慢慢坐在门槛上,尤如一尊化石。
李文汉丝毫没注意长子长女的异样,此时他的一颗心,全扑在对面笑面如花的秦春花身上。他从衣袋里变戏法一样,拿出几颗糖果,继续逗宛平,又拉过宛孝来,让他喊:“娘!”
宛孝幼随祖父,早慧智聪,当年颇受乃祖宠爱,加之生刚烈,说一不二。此时将一对乌黑闪亮的黑眸,犹疑地从爹脸上,再转到堂姨脸上。渐渐明白了什么,一时悲愤填,伸手将面前的糖打落尘埃,蹦到堂姨面前,一把打翻她手里正要喝水的碗,双眼红突,似冒出火来。暴怒道:
“你滚!你不是俺娘,你个坏女人!你滚!”
秦春花登时冷了脸,李文汉站起身来,挥手给了宛孝一个大嘴巴。
“孽障,眼里没上人啦?”
宛孝格倔强,自幼又受宠于祖父,养成天不怕地不怕的格。从地下爬起来,继续“坏女人!贼女人”乱骂,又指了大门,让她“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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