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珍一转头,望见路南侧砖缝间抹着白灰的新华书店里,有不少人正在忙活搬书,书店房顶上那四个大大的“新华书店”木头雕刻的字,正是出自李宛珍父亲李文汉之手。
再往前走,颖河旅社、人民饭店等等一个个白底黑字的牌子挂在一栋栋砖瓦房的门外。路南侧居然还有一个砖木搭建的小酒楼。酒楼的名字龙飞凤舞,不知写的是什么字,看不清楚。
宛珍幼年,母亲活着的时候,家境很好,曾经在村办小学里读过两年书。对工整常见的字还都能认得,但是稍微有点书法的字就难倒她了。
顾不上再认字,前面的姑姑李墨梅是个泼辣急子,虽然已经五十出头,行动却很麻利。
齐耳短发拢在脑后,一身灰色的涤卡西式工作服套在她那干瘦的身子上,脸上的皱纹稍稍淡化了脸颊两侧天生的淡淡麻子,却丝毫未减半分一脸的明。
此时的李墨梅正瞪着一对狭长的眼睛,不时回头不耐烦地盯李宛珍一眼。
“走快点,三姑娘。怎么你一个二十多岁的大姑娘还走不过我一个半老太太?!怪不得你婶天天欺侮你,太(当地方言:慢腾腾,不伶俐)!要不是看在我死去大哥份上,你婶又太不象样,你弟又央求我,我才懒得管你。快点走!”
李宛珍不敢吱声,被骂得红了脸,抿紧了唇,低头加快步伐跟上疾步如飞的李墨梅。
刚走进老衙门口那条街,路两旁的布店、自行车经销店、百货公司、五金经销店、油漆店栉比林立。房屋多为青砖瓦房,干净整齐,不似农村的房子多是低矮的土墙草房。
城里人真不少,街上不少人来来往往。
偶尔还有几辆平时少见的自行车经过,串串清脆的车铃声飘扬出别样的骄傲。
“哟!他二嫂,这儿站着看马棚呢?”
李宛珍又想看景,又怕被姑姑骂,上头忙着看,脚下急着走。没留神一阵风快步走在前面的李墨梅突然刹住脚,对着路边一位年约三十多岁的短发女人招呼道。
碰!
李宛珍撞上了李墨梅。
宛珍大惊,慌得手足无措。李墨梅回头狠狠瞪了李宛珍一眼。
被唤作“他二嫂”的刘家二媳妇赵国花,笑容满面的迎上前来。一边两眼光光,毫无遮拦地上下打量李宛珍,一边口中熟练地应酬李墨梅。
“他姑,这就是上次提的大侄女吧,瞧这闺女长得多排场(当地方言:多好看)。”
“排场啥,命苦。娘死得早。扔下一堆孩子,吃吃不上,穿穿不上。也没啥家教,傻乎乎的。她爹前几年得了淋巴癌,后娶的那个妖不想侍候,天天闹着要离婚。你说在老家,听过谁离婚啊?净出妖娥子!气得她爹一绳子又吊死了。撇下一堆孩子,可怜巴巴的。那妖把几个孩子都快挫磨死了,你瞧瞧,他二嫂,你瞧瞧!”墨梅利落地把宛珍袖子捋上去,露出左臂的伤痕。
“你瞧瞧!这是那妖用火棍烫的!身上的伤不知道有多少!这个是老三。家里还有一个小五,更可怜。你说我这个当姑的不管?谁管?!这不,上月老五家媳妇给说了门亲,今天特意下乡接她来见个面儿。”
站在一旁的宛珍,望着李墨梅两片薄薄的嘴唇,像打机关枪一样絮絮叨叨。声音里没有一丝感情,仿佛说的不是自己唯一亲哥哥的家事。说到“我这个当姑的不管谁管”时,炫耀让她干瘪的小麻脸容光焕发。
“也是个苦命人。”二嫂叹道。
虽然一向不喜欢泼辣势利的小麻脸李墨梅,但看着站在面前这个身子单薄,面容苍白的姑娘,淡淡的两道远山眉,一对黑白分明的丹凤眼,眉间蓄愁,双眼含郁,赵国花油然而生同情。上前握住宛珍的手,捏了捏宛珍瘦削的肩膀,抬头对李墨梅笑道:
“这三姑娘长得排场,就是太瘦了。”
又低头看看宛珍身上穿的衣服,黑灯芯绒裤子,灰涤卡上衣。不由笑道:“衣服还不错呢,你给她做的。”
“啊?对对!”李墨梅干笑道。
李宛珍疑惑得抬头看一眼她姑。这衣服不是临出门前跟村里刚嫁过来的新媳妇借的吗?什么时候变成姑给的了?李墨梅瞪了她一眼。宛珍忙低下头。
于人情世故的赵国花把宛珍的疑惑尽收眼底,心下明白却不说破。
宛珍跟在墨梅后面,和赵国花告别后,一路又碰到不少街坊邻居。
每有人问,墨梅都要把前话重述一遍,宛珍照例是低了头任人打量。
好不容易穿过小东门那条路,来到墨梅住的东城墙路6号院。
土墙小院,三间坐北朝南土坯垒的房子,院子中央种着一棵不知道是什么树,后来墨梅说那是无花果树。
宛珍拎着李墨梅的东西跟着李墨梅走进小院。墨梅回头道,“你在这儿等着。”
墨梅独自走进西屋,不一会儿,抱出一大堆衣物被褥床单,顺手从墙下拎过一只大木盆、一块搓衣板,
“宛珍,去井沿下洗!”
宛珍连忙接过盆和衣物,扭头避开堆的高高的衣物问墨梅,
“姑,水哩?”
“你这孩子还真笨,不是跟你说了吗?去井沿洗,打井里的水洗。不认道?你说你个笨孩子。出门就是东城河,去河里洗吧。俺要做饭,不能带你去井沿。”
宛珍端着洗好的衣物从河边回来,刚走近小院,就听到墨梅刮亮高亢的声音。
“三姑娘去河边洗衣裳了,他五娘你先坐。这位是叫李忆亭吧,坐坐坐,都是一家人,客气啥。吃饭没?你看俺沾着手就不倒茶给你了。”
宛珍端着盆走进小院,一抬头看见院子里多了两个人,一个胖女人和一个瘦男人。
宛珍吓得忙低下头。
那胖女人笑容满面地迎上来,把宛珍手里的盆接过来放在地上,握着宛珍的手道:
“这就是宛珍吧,呵呵,一路上就听人夸。真是勤快,刚下车都没歇着,就洗衣服去了?”
宛珍不知道怎么回话,抬头看墨梅。
墨梅也是一脸笑,
“这个孩子就这点好,勤快。就是太老实,光会干活,不会讲话。”
“来来来!孩子,快坐下歇歇,俺是你五娘,叫俺五娘吧。”
“五娘。”宛珍打喉咙眼里哼了一声。
一抬头,看见那个瘦男人,中等个头,一身藏蓝衣服,又破又脏,乱蓬蓬的黑发下就看见如树林样的胡须。看不出来有多少岁,在乱发和脏胡须中,有一对黑亮的眼睛漫不心地看过来。
宛珍脸红了,低头不说话。
五娘笑道,“宛珍啊,你的事,你姑刚都跟我们说了,不容易呀,孩子,你受苦了。”
五娘擅于聊天,从宛珍身世说到六零年她家是怎么挨饿,又是怎么挺过来的,从解放前后的差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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