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登罗府是在三个月后,罗员外的长女罗月与太明山庄的少庄主王南生喜结良缘,一方是名震西南的豪商巨富,一方是侠风远播的武林名门,两边散财,争显富贵,各尽所能想把这场婚事办的风光体面。
迎亲前三日,罗府开仓放粮,为办嫁女酒大摆宴席,广邀各方商友赴宴,玉无心差方大海先将贺礼送过去,换了身蓝底银绣的锦袍,来到滕园里,见小芸正送布坊李师傅往外走,拦下问道:“打点好了吗?”
小芸以手遮唇轻笑:“回庄主,都好了,只是小姐舍不得离开镜子,正照的起劲呢。”
李师傅道:“近来小店新到一批灵鹫裘纹的翠毛细锦,日渐转凉,正可用来为小姐做两件锦袄。”
玉无心略一颔首:“你自行斟酌即可,若是拿不定主意,可将布帛送来让小女挑选,但凡她喜爱的,都记在账上。”
他自己对吃穿不甚讲究,但在滕粟身上毫不吝惜,哪怕她从不开口要,也会尽最好的给予。
进屋后,见她端端正正地坐在镜台前发呆,忍笑唤道:“粟粟,该动身了。”
滕粟微震了一下,跳起来离座转身,提了提裙子:“义父,王师傅说参加喜宴不能素袍白带,可这红粉蝶簪的会不会过艳了些?”
玉无心这才看清她的妆扮——内着桃红色的白绸盘雕窄袖衫,领口绣着竹叶暗花,外罩明黄撒花披肩,下系粉蓝五彩暗花长裙,银纱束腰,纱带垂落下来,尾端串进两个巧的紫晶球里,小球下又坠着金线丝绦,走动起来随着裙裾前后晃动,在清丽之中更增添一抹俏皮。
发型也别出心裁,长发半挽,从头顶分出三股盘成髻偏垂一侧,髻上单以蝶簪稍作点缀,脑后与鬓边的细辫则以绿丝束成结,留出两缕碎发在颊边飘动,既齐整又不失活泼的天。
小脸上略施粉黛,比平时多了几分艳色,衬得眸光如水,尽显女儿家的娇憨情态。
这种如春风拂柳的娇俏身姿,还是小娃娃吗?天生美玉,稍加雕琢已初具夺人心目的光华,真是让他……忧喜参半。
“这样正合适。”玉无心本想她的头以示赞赏,却又怕弄乱心整理的发髻,只得讪讪作罢。
滕粟歪着头走到他身边,“哎呀,这头发好重,不能像平日一样扎成两条吗?”扯了扯他的袖子,好光滑,又了两把,抬眼望上去——哇,他大爷了!
一改穷酸扮相穿起了锦袍,从头到脚焕然一新,确实更符合他腰缠万贯的奸商形象,还挺不赖,凭着一副好皮相,穿什么都人模人样,叫人忍不住眼红嫉妒。
打扮的这么风流倜傥是要去勾魂吗?也是,罗府两个好姐妹这会儿八成花枝招展地在门口望眼欲穿盼情郎呢,情郎?抖,大灰狼还差不多。
泄愤似的又使劲拽了拽他的袖子,“大爷,您先请啊,丫头我给您在后面提袍子。”态度欠佳,口气酸倒牙。
玉无心忍住没弓指敲她的响头,从椅背上捞过粉紫缎面的披风给她搭上,抓住不安分的小手牵着往外走,抱她上马车的时候心神微恍,掌下的感觉已不再像柴禾般干瘦,变得纤细柔软,发间的花香味恬淡宜人,吸入了鼻中也不自觉一丝丝渗透至心底。
!!!
玉无心双眼微眯,冷冷的注视院里的景象——他调皮又可爱的女儿跟罗家青年才俊的二公子罗修面对面趴在石桌上,一个举臂高喊“关二爷”,一个拍桌大呼“张三爷”,威远镖局的总镖头宋元超站在中间摇头晃脑地指点江山。
斗蛐蛐儿啊,真是一幕妙趣横生的画面,这头都快凑到一起去了——不像话!
昨晚上门赴宴,在他们这桌陪酒的就是罗修二少爷,跟宋元超两人是附近闻名的促织大户,养蟋百余只,打遍斗市无敌手,滕粟早就闹着要看斗禽虫,这下可正遂了心愿,他府遇知交,在宴席上就谈得分外投机。
由于席散时已至深夜,罗员外早将别院备妥,在老爷子盛情款留之下才在府上过夜,本打算赶早回庄,没想到一出来便撞见这和气生财的场景。
六岁的姑娘家,不知道该与男子保持距离吗?这你挨着我、我挨着你,成何体统!
握紧扇柄跨前一步,刚想开口,突然——“啊——我的张爷!”
一声惨呼下,陶罐中战事已毕,“张三爷”肚皮朝天翻倒沙场,“关二爷”雄赳赳气昂昂地在它身边爬来爬去。
“三弟就是比不过二哥呀,哈哈,玉家小姐,你压错宝喽。”罗修用横板隔开两只蛐蛐儿,盖上罐子,把手一摊,“愿赌服输,来来来,先前说好的。”
滕粟跺了跺脚,从头上拔下玉蝶簪拍在他手里。
好、好!吃喝嫖赌,除了永远也不可能实现的嫖她都齐全了!
玉无心额角青筋隐现,踩着沉重的步伐走过去,完全忘了身边还跟着个罗柔柔。
宋元超率先看到他,拍了拍罗修,上前拱手作礼:“玉庄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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