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羽辰未料想大军败退后,自已能如此之快的再回夷洲,虽然此时身子已站在夷洲城前,但仍有一种恍然如梦的感觉。
数十日前自已尚在城头放眼观望,此时竟要从此城出发,踏上茫然未知的路途。若要再见此城,却不知是何年何月,今生是否有此机会亦不得而知。
城前道路通畅,但安过鹿寨的地方仍然坑洼不平,春风过处,沙尘四起、扯天漫地,似黄纱帐般。
夷洲城头上已然不见石火油柜,但其它守城武器仍然森森在列,城墙残破的地方虽已被补好,但石火油柜喷火焚烧过的痕迹仍清晰可辨,紫黑干枯的血迹烙在青灰的城墙上,虽有春日暖阳照耀,仍显森恐怖。
虽然燕丹、东华战事平息已有月余,但因不知战局到底如何,且边境上常有流寇出没,不论燕丹或是东华的互市商人皆不敢前来,夷洲城门处行人稀少、车马寥落。
澹台羽辰轻叹道:“边风急兮城上寒,井径灭兮丘陇残。千龄兮万代,共尽兮何言。”
立在澹台羽辰身后的晋鹏轩此番情景,更是心潮起伏,悲叹世事浮沉,人生难料。想自已第一次来夷洲是奉澹台明王命出使,夷洲城是何等的意气风发;第二次来夷洲是率大军攻打夷洲,夷洲城又何等的静默泰然;第三次竟是亲送殿下至此,想到澹台羽辰将孤身为质,夷洲城又是何等的黯然凄凉。
晋鹏轩一时悲凄仰天长叹道:“长风萧萧渡水来,归燕连连映天没。探虎兮,入蛟,仰天呼气兮,成白虹。”叹罢突然想到此句竟大有不祥,恐澹台羽辰伤心,便急向他脸上看去。
澹台羽辰眼中泪光闪动,却微笑道:“夫子不必悲壮若斯,我虽身为异客远入他乡,也绝非雁来音信无凭,路遥归梦难成。”
晋鹏轩忙笑道:“殿下不过淹留东华数月而已,怎会一去不返,臣下失态请殿下责罚。”
姬承昊得到禀报,燕丹王子澹台羽辰已到夷洲城外,便带着柳如松、李环等人出城迎接。
远远见澹台羽辰端坐马上,身后除百余名静苑侍卫外,尚有庖役、厨娘、医官、绣女、侍婢、画工等等仆从并百余个箱笼行李,一行人马浩浩荡荡竟有百余人、十余辆车,乍眼一看竟不似王子为质,竟如公主和亲一般。
姬承昊看在眼里,心中暗自摇头,感吧这澹台羽辰身为质子,不知收敛行藏,反倒如此奢华放荡。
走至近前见澹台羽辰并无下马施礼之意,姬承昊略有薄怒,冷冷地道:“前方来者可以燕丹国王子澹台羽辰?”
澹台羽辰见姬承昊明知故问,心中也恼怒,也不多话,只略抬手施礼道:“燕丹王子澹台羽辰拜见靖亲王爷。”
姬承昊已然见过澹台羽辰三面,第一次在二军阵前,澹台羽辰假面覆面,只看到一双明亮清澈的眼睛;
第二次军营之中他阶下为囚,虽神情高傲,但半边脸面青肿,面目污垢难辩;
此时第三次见面才算是得睹真容,见其神清骨秀,脸上肌肤细润如脂,长眉连娟,微睇绵藐,鼻梁挺直入天庭,丹唇外朗接地阁,口角微翘,半露晧齿如珠似玉,果真如美如处子。只是一双秀目虽如寒潭般深邃,但眸球却憔悴无光,眉眼之间独有浊酒余欢、望断归途的愁苦之情,顾盼之中似存乱山残雪、月渐稀疏之凄凉之气。
虽随行物品众多,但澹台羽辰此时身上穿着之物却并不如前些时间奢华,一袭浅紫的绢丝夹袍,淡淡的绣了些随风而落的杏花,却不知花树藏于何处。
一浅紫布带将墨黑的头发随意在脑后束成发髻。身上并未偑珠带宝,只腰间斜挎的黄金短剑光彩灿烂有些富贵之气。
姬承昊一见心中竟忽然腾起同是天涯零落人的感叹,瞬即便暗笑自已何时竟这般妇人心肠,心中这一抹自嘲不经意间浮在眼眸之中而不自知。
澹台羽辰见姬承昊眼眸中竟有嘲讽笑意,心中大怒,狠狠道:“本王虽是败军之将,即逢贵国皇帝陛下降旨邀请,便是东华之宾客,不知有何失仪之处,还请靖亲王指教。”
姬承昊见澹台羽辰虽以身为质,但口舌仍锋芒如昔,言语间颇多责难之意,也不解释,只冷冷地道:“殿下即作客东华,便应守东华之规矩,指教之事自有礼仪官员出面,本王何必越殂代庖。”
抬头看了看天色,姬承昊接着道:“既然殿下已到夷洲,明日便请随本王一同上路。”
说罢转身策马入城,竟不再理会澹台羽辰一行。
晚膳时分,姬承昊按地主之仪宴请澹台羽辰。遣人邀请几次,澹台羽辰只以身体不适为推脱,不肯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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