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没有大朝会,然而两个习惯自律的人,都醒得极早。沈徽自幼教养严格,睡姿永远是一丝不苟,也许在梦里也不能完全放松对外界的警备。容与则是自谨惯了,十多年一人独处,也丝毫没有懈怠。两个人隔得不甚远,却又保持着互不妨碍的距离,看上去相敬如宾。
转头相视间,各自都笑了出来,倒也没什么尴尬,容与尤其是,既然沈徽是守礼之人,他心里只觉安然,因为没有纠结,那眉眼之上便全是坦荡。
虽然头还有些疼,但他绝口不提昨晚的事,也没有丝毫拘谨,翻身坐起来,任由黑发披散而下,半眯着双眼,犹带了三分惺忪的朦胧。
沈徽懒洋洋的伸手,一把又将他拽回枕上,“天儿还早呢,外头凉,再暖和一阵子不迟。”
廊下已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估摸着很快宫人就会发现皇帝不在寝殿,容与淡淡笑了笑,“臣还是先出去,仔细让人瞧见不好。”
这个不好,当是为对方着想才有的话,沈徽心下一颤,忽然间觉得满心都是怜爱,半日却迟滞着没有松手的意思。
容与一笑,反手握了握他,“不是说让臣再等等么,何必急在一时。”
一面说,一面还是彻底地挣脱出来,翻身下了床。开门叫来内侍,引开外头的人,方才陪着沈徽回到乾清宫寝殿,亲自服侍他盥洗更衣。等束好了发,再看他时,便又恢复了那个神情冷峭的君王模样。
因沈徽有意叫他多出去散心,容与也乐得找借口出宫转转。没过多久,恰巧赶上芳汀诞育长子,如今她的夫婿孙济已升至十二团营提督,百日宴时邀请的也多为军中和五城兵马司的人,这些武将见了容与,自没有文官那般剑拔弩张的气焰,不过令他意外的是,秦太岳的次子秦启方居然也在席间。
孙济刚好安排他在秦启方身边坐了,秦启方此时在翰林院做待诏,是以仍做儒生打扮,一身天青色直裰衬得他面白如玉,皎皎生辉。顾盼间,没有一丝年少得志的骄矜,却是颇为难得,不禁令人顿生好感。
“许久未见先生了,先生一向可好?”他对容与微笑,而这句先生,想必是为感激,容与当日对他释疑那道策论之情。
容与含笑说好,“多谢待诏记挂。林某一向都好。”
“叫我德甫罢,”秦启方笑着建议,“如先生不介意的话。总是这般客套的称呼,也怪累的。”
容与欣然应允,寒暄片刻,既有府上仆人拿了戏牌,请众位大人点戏。
孙济示意仆人将戏牌先递给容与,容与一笑,顺手歉让秦启方。他稍作推辞,还是做了选择,不过圈出的戏文,让容与微微有些讶异,正是南柯记中的一出情尽。
富贵转眼散,人生如幻梦,如此苍凉,和他此刻意气风发的境况全不相符。
容与不禁转顾他,他似有所感也回眸看过来,“厂公想必是很好奇,我怎么会点了这样一场戏?”
容与说是,笑着请他作答,他意态悠然道,“人之视蚁,细碎营营,去不知所为,行不知所往,意之皆为居食事耳。见其怒而酣斗,岂不笑曰:‘何为者耶?’不知,天上有人焉,其视下而笑,亦若是而已矣。如是,一切世事皆属梦境。启方以为,这才是人生最真实,也最无可奈何的地方。”
言罢,他淡淡一笑,不再说话,只安静的看着台上伶人做戏。
容与留意看他的神情,但见一派安静淡然,只是在淳于棼唱到:人间君臣眷属,蝼蚁何疏。一切苦乐兴衰,南柯无二。这一句时,他的目光倏然变得悠远飘渺,仿佛他真的化身为那南柯一梦的主人,对普世间的因缘无常有着感同身受的了悟。
中途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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