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门外有人敲门,正是赵漭。菀菊道:“王爷来了便好,公子他……”触上赵漭眼睛,便止了话,径自退下。沈白掩住泪痕,哂道:“现下已教水没了,你只去罢。”赵漭忍俊,忙献宝似的变出一个黄澄澄的大葫芦,启了塞子,只觉酒气氛氲,花香怡人,因道:“抱柱有什么趣儿?抱这个才好。”沈白吸吸鼻子,却无动于衷。赵漭不明就里,暗忖道:“只怕菀菊又说教他,才不敢碰。”便豪气顿生,道:“今日有哥哥在,你只管吃它,醉打山门也不怕!”见他若无其事,沈白益发苦闷,因想借酒浇愁四字,索性夺过,咕嘟嘟饮个痛快。赵漭要阻他也晚了,沈白星眼朦胧,两颊飞红,直往他身上撞。赵漭扶住他往小榻上坐了,一晃葫芦,已少了大半,叹道:“这下连罚酒都教你吃了!”沈白点他鼻子,嘻嘻笑道:“那就罚你把头发散了装鬼!”赵漭见他脸上泪痕,不觉一愣,又见他醉态可掬,逗道:“应该罚你这馋猫梳个双丫奉酒,许看不许吃!”说罢却有些后悔,不该拿酒桌上的浑话说他。
沈白却不恼,歪着头看他,愠道:“大毛怪你晃甚么?”赵漭不觉失笑。沈白傻笑半晌,开始呜咽叫热起来。赵漭大觉不妥,可又有前约,只好亲自服侍。哪知沈白舌头仿佛胶着,也不知说什么,只将双眸望他,迷离含泪,柔情欲诉,倒似如怨如慕,妩媚横生,兼之清芬遍体,奇香透髓,教人心痒神张,绮念顿生。赵漭一时魂飞魄荡,连胯下渐也壮热,忙甩了自己一巴,心里骂道:“雪童以心待我,我怎能有此淫念?”慌忙运功疏解。沈白辗转榻上,只觉通体燥热,难耐非常,却不知如何排遣,竟无助抽噎。赵漭见时,似有所感,心里又惊又疼,也顾不得什么,当即给他疏解。沈白不明所以,只惊叫一声,遂觉身摇目眩,如置骇浪之中,须臾便泄了身。赵漭慌忙用汗巾子给他擦得干干净净,倒似做贼一般。再看沈白声抖气微的歪在他身上,睫羽清疏,脸色苍白,只颧骨上晕着软软的红,说不出的无辜可爱,赵漭呆了一呆,忽觉柔情无限,便在那额角一亲。沈白似有所感,撒气道:“你作甚么,我不要你的,你只要他去罢!”赵漭怔愣,心道:“统共只得你一个,哪里又来了个他?”无奈又没法子,不过柔声哄他睡下了事。长乐见赵漭回来,忙将沈白于楼上所见说了,赵漭奇了半晌,又蓦的发起笑来。长乐汗颜,因问沈白情况。赵漭不觉色变,自语道:“小雪团要是知道我唐突了他,怕是要恼,这可如何是好?”一时拿不定主意,便几日不曾去瞧沈白,只借长乐的口把那夜的荒唐事含含糊糊的揭过。沈白不知关节,只当自己酒后失礼,暗自懊恼。菀菊不敢擅度,尽心服侍而已。
这日午后,沈白刚吃了药,赵漭携琴来访。原来排云一毁,赵沛大愧,便托赵漭寻了上等桐木,制一张赔他,赵漭也乐得做个顺水人情,精心置办。沈白大喜,道:“你怎知道我爱这个?”赵漭笑道:“这几日总瞧你案上床头放着《白香谱》。再者,也替我二哥给你赔不是。”沈白面上一红,心想:“真不枉我以他为知己。”忙作揖谢他。赵漭好生受了,满面春风。又见琴底镌了鹤望二字,又有云龙山人的放鹤招鹤歌,沈白更是喜不自胜,却听赵漭笑道:“雪童吸风饮露,眼下又有他们,岂非更加自在逍遥。”沈白喜得说不上话来,随手抚就一曲。赵漭洗耳恭听,如醉如痴,不觉吟道:“散幽经以验物,伟胎化之仙禽。钟浮旷之藻质,抱清迥之明心。指蓬壶而翻翰,望昆阆而扬音。澘日域以回骛,穷天步而高寻。”【鲍照《舞鹤赋》】沈白道:“我不懂那许多。我只知翠微谷里,鹤皆是成双成对,纵死了也不离不弃。”赵漭正色道:“这又何难,我随你剃了头发做和尚去。”沈白大笑道:“普天下庙宇虽多,哪里又有合抱的垂柳教你拔!”二人闹了一会子,便吃茶下棋。约莫一炷香的时间,黑子已是龙腹受困,还差十手有余,然生机已绝,无力回天。沈白投了白子,笑道:“子珏,你输了。”赵漭沉吟良久,唇角忽露笑意,“那可未必!”遂拈起一枚黑棋,点在白子棋筋,竟欲死中求生,逃出生天!见了此着,沈白又惊又奇,但心中断定黑棋告负,微哂道:“困兽犹斗,且看我如何治你!看招!”说着左手挽袖,右手二指拈起白子,欲一子定乾坤。
哪里知道手指方递去,便被赵漭挡住。只见他落子如飞,连行三步,将白棋棋筋生生拔却,遂破了角上眼位,意欲点杀白角。沈白瞠目结舌,恼道:“你你你——你耍赖!”赵漭见他整个人如炸了毛的小猫,不觉胸口一烫,便涎着脸笑道:“我知雪童棋艺精湛,让个一手两手又何妨?”沈白嘴唇微微一动,只觉面红未退,热潮又起,只忿忿坐到一边,再不理他。赵漭自知玩笑开过了头,忙赔礼道:“哥哥一时越兴,玩笑过了,雪童不要在意。”沈白向书桌一指,薄怒道:“这般胡闹,可要罚了你这大毛怪才算了!”虽是一脸不忿,眉眼嘴角却露出一点笑意,赵漭便又管不住自己的嘴巴,打趣道:“罚什么都好,雪童貌比西子,若得你一笑,即便是上天捉月,下海屠龙,也是在所不辞的。”沈白自知美貌,也颇有些自矜。然而纵使年少,也知男子不可因容貌自得,故并不十分放在心上。可如今这个赵漭竟取笑他雌雄莫辩,不觉又羞又恼,瞬间涨红脸面,意欲送客。本就是一句玩笑话儿,哪知赵漭甫出口,心中也起伏不定,一时脑热,竟拽了沈白的手,握了他肩膀,正色道:“何尝是胡说了,雪童这般品貌,有知己若此,夫复何求!”沈白被他一惊,抬头便对上那熠熠含辉的眸子,竟想起了那梦中光景,顿时心乱如麻,再不敢正视,只听胸中如擂鼓一般,微微赧道:“你且放开我。”赵漭方觉失礼,赔罪道:“是我放肆了,你可莫要生气!”
只见沈白自屉里掇出一个黑漆秋浦鸂鶒图的方盒,取出里头放着收的好好的一个明黄锦包来。赵漭嘻嘻笑道:“莫不是教我绣个琴囊?雪童几时喜欢这样富贵的花样,我倒不知。”沈白瞪了他一眼,细细摊开布包,竟是一副纵横交错的回文诗图。赵漭担风袖月,饱览天下,也对这《璇玑图》颇有认识,只是却不知道沈白要罚他什么。心道:“小雪团一肚子的墨水,莫不是要罚我另成四千二百首诗,教我著一部《璇玑诗集》罢?”正想着,只听沈白道:“你若做不好,我可要重重罚你!且过来,我说与你听。”赵漭凑上前一听,不由愣住了。
不知沈白究竟如何发落赵漭这无礼狂徒,且听下回分解。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回憨笑语长乐破璇玑惕厉色光王试菀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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