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上回赵漭赖皮赢了棋,沈白便要罚他。只见沈白取出一张绣在明黄暗彩锦缎之上的《璇玑图》。这《璇玑图》乃东晋奇女子苏蕙所创,因与丈夫身隔两地,便想了这个法子,以诉千里相思。图中字分五色,纵横各二十九字,可试以句读,解语成诗,以为雅趣。成诗切中合韵,悱恻缠绵,闻者无不动容叹赏。赵漭素来见多识广,只是却不知沈白要罚他什么。沈白道:“你若做不好,我可要重重罚你!你且过来,我说与你听。”赵漭心正惴惴,凑上前听了,只听沈白说道:“据说这《璇玑图》可成诗数千首,我只得了三百有余。只不舍在这图上琢磨,今日便请光王誊抄百幅,以三日为限,好教我日后解闷罢。”赵漭听了,不禁错愕,居然是罚他抄书,旋即笑道:“这个好在容易,纵然是千遍万遍又何妨!”
恰值菀菊打理了玫瑰花,拎着提匣进来,伺候沈白吃药。沈白将药盅饮了,又见一并送来的奶油松瓤卷酥,喜道:“这个好吃,子珏也尝尝!”菀菊拿滚水泡了一壶新茶放回了桌上,笑说道:“公子这样也不怕王爷笑话。”赵漭就着沈白的手吃了,笑得阔朗,两眼直望着沈白,笑道:“这样才好,在家拘什么礼数!”菀菊不觉心中一坠,随即又笑说道:“到底在府上叨扰了——这点心油腻,可别吃多了,等会子晚饭又不肯吃!”沈白见满匣的玫瑰花,伸手欲吃,却被菀菊打了一记。菀菊道:“这岂是混吃的?待做了玫瑰饼有的你吃。若非你要吃药,便送到小厨房去了。”沈白道:“这样的活儿交给青蕖便好了,菀菊哥哥莫把自己累坏了,瞧你这一月来脸色都不大好。”菀菊自然点头称是。忽见一个穿着月白衣裳的仆从进了来,正是赵漭贴身小厮长乐。长乐一一问了安,对赵漭说道:“二爷请三爷过去议事。”又凑到赵漭耳边说道:“说是李嫣公子被当成了贼给捉进清河县大牢里去了,今儿二爷才把人赎了回来!”赵漭一听,骤然变色,道:“什么!可受了伤?如今到底好不好?”
却说这李嫣是谁,正是那京城第一南风馆柔烟阁里的一名清倌。因旧年在忠顺王府陪客时,与赵漭得以一见。二人恰如久旱逢甘霖,干柴遇烈火,便好上了。后来赵漭奉命南下,李嫣却是个痴情种子,客也不见了,琴也不弹了,只一心等着赵漭回来。这李嫣本就生得绝好,只是幼时家道中落,被那混账亲戚卖入了南风馆。等大了知了事,却是死活不肯卖身的,如今李嫣破了身,赵漭又没了影儿,老鸨正等着艳帜大张好作那皮肉营生,哪里知道李嫣竟是抵死不从,只得将他赶将了出来。谁知这李嫣竟是一往情深,竟一个人儿独自南下,来寻赵漭。听了长乐说了前因,赵漭心如油煎,道:“我不是托之清照料他了么!既然如此,怎么又给当成贼了!快拣重要的来说!”长乐见着赵漭着急,便不说虚套赘言,只一一解说了一番,但见赵漭神色愈见焦急凝重,沈白也不好相留,便送他们去了。
自桃花坞出来,赵漭怒色立现,对长乐说道:“出了这样了得的事,怎的方才才来回我?”长乐却笑道:“三爷莫怪,却是二爷的主意,怕您不肯过来,才扯了谎唬您的。”赵漭将心一放,又重重拍了长乐的脑袋一记,道:“好小子,我素来好心,倒是把你给惯得愈发无法无天了!”长乐憨笑赔罪,又道:“小的也没尽胡说,李嫣公子的的确确下了江南,只是尚未出城门便被纪公子请了回去,现下在平南王府里住着呢,三爷大可放心!”赵漭这才笑了,道:“也不枉我与之清一番交情了。”又问长乐究竟赵沛寻他何事。长乐暗顾四周,才轻声道:“回三爷的话,方才得到密报说是咱们松州境内有清流教暗舵,此次预谋攻击王府……”话未完,赵漭却笑说道:“这等小事用不着操多大的心,二哥也过于谨慎了!”长乐一愣,跟着赵漭走向议事厅。
且说自议事厅出来,已是掌灯时分。走到无极洲的仪门前头,却见一个青衣小童托着一个布包,恭恭敬敬候在那里。远见那小童不过十二三岁,身姿轻灵,模样谨怯,却正是沈白身边的青蕖。只是夜里看来,眉目朦胧,下巴尖尖,竟与沈白有几分相似。赵漭大步而上,笑道:“可是青蕖哥哥来了?”青蕖忙惶恐道:“王爷折煞青蕖了。”又行礼问安,双手将布包呈上,道:“这是我家公子命我交给王爷的,说是……呃……刑具。”不等长乐接过,赵漭便拿过布包解了一看,果是那黑漆方盒,并一张玫瑰花小笺。笺上道:“哥哥事忙,且宽限几日,望勉力受刑,万莫偷懒,切记切记。”落款是雪童二字。赵漭一笑,将小笺收入怀中,轻提着布包,道:“告诉你家公子,我定虚心受教!”青蕖施了礼,便去了。赵漭回了屋,随意用了些晚饭,便一径进了无弦斋,屏退左右,向案上研墨蘸笔,受起大刑来。长乐打帘子进来,笑道:“三爷好雅兴,若让娘娘知道了,不知多高兴!”赵漭因问道:“那玉观音、千年老参并那的宝相国进贡的月影碧罗可送到母妃那儿了?”长乐回答说道:“回三爷的话,早办妥了,未央虽有些驽钝,却也是极妥帖的。娘娘很是欢喜,说是如今水患渐平,约莫九月中便可回宫了。”赵漭点了点头,道:“未央生得腼腆,没见过大阵仗,这回办事倒是不错,想来也有你的功劳。”长乐忙说不敢、托福云云,又替未央美言了几句。不在话下。
次日,赵漭起来梳洗,便依旧在窗下铺纸研墨,恭楷临帖。长乐见了,忙命小丫鬟准备早饭。赵漭用了两碗白粥,作势离席。长乐又取了一个玉壶并两碟子点心出来,笑说道:“这菊清露、玫瑰饼和蜂蜜凉瓜糕是沈公子命菀菊一早送来的,请王爷慢用。”赵漭一喜,竟风卷残云一般吃了,笑道:“只这小雪团知道我爱什么。”长乐故作委屈,道:“三爷这是要打发我走么?”赵漭笑道:“敢是你急着去之清府上罢?”又想沈白还少个琴囊,便命拣选料作,又命人午后给沈白添一道清炖金钩翅,又问行李是否收拾,可曾吃药云云。长乐一一回了,赵漭这才放心。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长乐奉茶进来,却见赵漭目不斜视,只专心习字,便探头探脑,道:“三爷的字是越来越好了!——只是、只是长乐实在瞧不出写得什么?瞧着赤、青、玄三色……三爷莫不是要修道成仙?”赵漭扑哧一笑,不禁骂道:“亏你说的出口!教你平日里长进些,你不听。如今愈发本事,连《璇玑图》也不认出了!”长乐挠挠头,道:“长乐怎么敢忘?只是见您辛苦,怄您笑一笑!”赵漭摸摸长乐脑袋,笑道:“辛苦什么!不过是练字,母妃常说,习字可以静心,我平日的确浮躁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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