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没动,还在林家庄。”吴大嘴也不客气,随手端起桌子上韩翠芝还没来得及喝的一碗温开水,先让苗壮喝了两口,他接着一饮而尽。
“恁爷俩喝水等着,我这就去把恁姐夫叫家来,咱商量商量,看看该咋办。”韩翠芝说完就抓起桌子上的茶壶准备冲茶。见吴大嘴说他自己来并把茶壶夺了过去,她便两脚生风跑了出去。
大约有两袋烟工夫,韩翠芝和在村南头面粉厂干小工的胡大年一块儿回到家里。三个人很快就拿出了意见:不能磨蹭,胡大年两口下午就去林家庄看望蓝天秀,以便做进一步的落实和了解。
吃过午饭,胡大年用自行车驮着韩翠芝,按时去了林家庄,终于见到了断了几年音讯的蓝天秀。蓝天秀和韩翠芝一见面就抱头痛哭,听说韩家栋三年没有回来了,她哭得更是泣不成声。她还问到有没有吴有爱的消息。得知吴有爱已在南方跟当地的一个老板结了婚,她眼睛一亮,但欲言又止。
在回来的路上,胡大年神秘兮兮地问身后边的妻子:“他娘,他妗子一直没再嫁人,你想想,到底为啥?”
“你说为啥?”
“这还用说嘛,肯定是在等他舅呗。”胡大年非常自信地说出了自己的猜测。“酒还是原装的香呀。”
“你也会说俏皮话啦!像是这个意思,可她这两年又为啥没点动静?”
本来平时说话就有点像便秘的胡大年,脚下使劲蹬着脚蹬子,喘着粗气,又一字一眼地说道:“你脑瓜子转得忒慢,这还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嘛:当初是她娘家把她给抢走的,如今她不好回脖啦。现在,就缺这么一个关键人物,在他俩中间加加油,烧烧火,推上那么一小把。——没想呀,该咱俩露一手了。回去就让胡岱给他舅写信,让他立马回来。”他上半身用力往前倾,脖子伸得老长老长,如同正准备向入侵者发动进攻的鹅。
“你看把你美的!等把事儿办妥了,让他舅好好请你一顿。”后座上的韩翠芝用闲着的左手,带着奖励含意,拍了拍老公的左腰。
满怀喜悦的胡大年两口儿,一路子有说有笑,回到了红石沟。路过村东头的门市部,韩翠芝跳下车子,去买了一本信纸、两只信封和两张邮票。
胡大年一家吃过晚饭后,吴大嘴就抱着苗壮又过来了。听说准备给韩家栋写信让他抓紧回来,吴大嘴连声说,好,好,好,就该如此。等吴大嘴爷儿俩一走,韩翠芝把韩家栋最近来的信找出来,把小饭桌擦得干干净净,便逼着胡岱趴在上边写信,并命令字写得比较规整的胡安等候着准备做抄书匠——等胡岱打完草稿后,再由他重新誊写一遍。
虽然胡岱的语文课学得还比较好,碰巧了能考及格,但临危受命,却是急得抓耳挠腮,难为得他如同攀登莲花山的最高峰。根据胡大年和韩翠芝反复提示了多次的内容提要,小哥俩一块讨论了一遍又一遍,胡岱草稿写了一张又一张——小饭桌周围的地上很快就落满了废弃的纸团。
墙上的挂钟已经敲过九下,胡安迷瞪着双眼,不时地猛一点头,眼看支撑不住了。韩翠芝见状,见胡岱写封信比女人生孩子还要艰难,便大发慈悲,准许胡安写完信封后就去睡觉。胡安强打精神,把信封填写好,然后递给胡大年过目。胡大年一看,禁不住哈哈大笑。原来胡安照本宣科,比着样本一字不改地摹写了一遍,收信地址是平阳市金沟镇红石沟,发信地址是省城泉城路大红鹰纸箱厂,而收信人自然还是胡大年。幸亏胡大年审得认真,及时发现了胡安让人哭笑不得的重大过错,还幸亏韩翠芝有先见之明,有备无患地多买了一只备用信封。等胡安把信封上的内容重新打了草稿,胡大年确认无误后,才让他重新往另一只信封上填写。胡安大功告成,如释重负,跑到西堂屋里,一头扎到床上就“呼呼”睡了起来。
又过了好大一会儿,胡岱的巨作终于面世。像一直候在产房外面等着抱孙子的爷爷奶奶一样,胡大年和韩翠芝终于欢天喜地见到了胡岱难产的作品。胡大年仔细审阅完后,点着头表示基本满意,但要求必须在“她肯定是在等着您回来”后面加上“尤其是俺爹坚决这样认为”,在“俺爹俺娘的意思”后面加上“俺四姨夫也是这个意思”。因为胡安已去睡觉,只好由胡岱将就着尽最大能耐重新抄写了一遍。由于家里没有胶水,更不值当得专门再打回糨糊,胡大年便撕下一张邮票,用舌头在后面舔了几下,“啪”,贴在了信封的右上角上,并一再嘱咐胡岱,明天把信带到学校,千万别忘了找糨糊把信封口粘上。胡岱满口答应,并居功自傲,抱怨胡大年太罗嗦,对他缺乏必要的信任。
正是胡岱这封并不十分靠谱的信,起到了精确地远程制导作用,把韩家栋从省城直接诓进了远在莱山的蓝天秀家。
那天旁晚,失魂落魄地离开前妻,韩家栋好不容易才搭上一辆拉红砖的手扶拖拉机,一路颠簸来到红石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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