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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像日本青春电影里面的场景,这一生除了梦中恐怕都不可能再有了。他如今依然能够坐在车里看着外面渐次后退的风景,只是身边,终其一生怕都都不会再有那个少女的身影了。

陶诗序被安排到了少管所里,没有去监狱。去之前姜可晨就来找过她,告诉她少管所里都是些跟她年纪差不多的女孩子,那里的情况相对于真正的女监狱要好许多。但是究竟是怎么个“好”法,他没有多说,恐怕这里面有些东西,对于刚刚才从警校毕业的他来讲,还不算十分的了解。他本来是要回学校办理离校手续的,只是因为陶诗序的案子耽搁了,才一直没有去,到最后居然连毕业典礼都错过了。他的学校在北京那所最著名的警校里,毕业之后直接被调到了市厅里,办完陶诗序的这个案子就要先回去学校一趟,才能过来了。

将要说的都说完了,陶诗序依然垂着头,还是那副不咸不淡的样子,姜可晨脸上不由得出现了一丝失望的神情。可是又不能表现得太明显,他抿了抿唇,依然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比此刻天上的太阳还要耀眼几分,对陶诗序说道,“你不要想刑期的问题了。每个地方的监狱都有特定的减刑名额,少管所里因为关的人不多,名额又常常有多出来的,在里面想要减刑是很容易的。你到了那里,要乖乖的,过不了多久就出来了。没事的。”

陶诗序这才抬起头来对他勉强笑了笑,可是哪怕是这样一个浅浅的笑容已经可以让他十分的满足了,阳光倒映进他笑得弯弯的眼中,里面璀璨一片,仿佛一片闪烁着的碎金,“那你要好好的,我回来了就来看你。”陶诗序点了点头,这个人,浑身上下像是有用不完的精力一样,什么烦恼的事情在他面前都能够被他的笑容化解掉,她也忍不住弯唇笑了笑,说道,“那,你好走。回来了一定要过来看我。”

“嗯。”姜可晨重重地点了点头,朝她挥了挥手,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他刚刚离开,陶诗序的双眼就黯淡了下来,刚才姜可晨之前说的那些她根本就没有听进去,那个时候脑中满脑子的都是之前在法庭上面看到的许蹇墨。她只是眼角的余光看见了他,并不十分的清楚,装扮倒还是惯常的那副装扮,只是哪怕是隔得远远的,她也能够感觉到,他身上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往日那种峥嵘的傲气和锐利渐渐消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她感到十分不习惯的沉静。

陶诗序叹了一口气,努力地将心中的郁闷吐出来一点儿,那个人,无论成了什么样子, 都已经不关她的事了,她又何必再在这里空想,徒增烦恼呢?

手续办得很快,第二天她就被送到了少管所里。虽然姜可晨已经说了要比真正的监狱里好许多,可是她看来看去,也没有觉得有多好。

记忆中的yīn森恐怖,和想象中一样的暗无天日。从外面通到里面牢房的路只有那么一条,将近天花板板的地方开了几个为数不多的气窗,很小,大概也就A4打印纸那么大,或许还没有那么大。哪怕外面艳阳高照,里面也是一片黑暗,头顶上方依然是那种只有警察局监狱里才看得见的惨白的白炽灯,像是一只只死人的眼睛,目送她一步一步地进入那个地方。

迎接她的是个四十多岁的男狱警,他倒是没有之前在警察局里遇见的那个女警察一样凶神恶煞,对陶诗序也还算客气,一路走过来,还不忘嘱咐她,“到了那里之后,要和你们同房的孩子们处好关系,你们年纪都差不多,应该会谈得来吧。”

他说着看了一眼陶诗序,叹了一口气,像是十分感慨一样,“唉,都是些可怜的孩子。”他眼睛里的怜悯深深地刺痛了陶诗序的心,她下意识地偏过头不去看他,木然地跟着他的脚步一起朝着牢房里走去。

她被带到走廊深处的一间牢房前面,脚镣在地上拖出长长的影子,在幽深逼仄的狭长走廊当中发出沉闷的响声,又经过回声的重叠,越发的厚重。

那个狱警将门打开,对里面的女囚们说道,“这是你们的新同伴,你们好好相处吧。”说完便伸手将陶诗序微微一推,她猝不及防,下意识地朝着牢房里面跌过去,还好及时伸手扶住了旁边的门框,才让她不至于跌倒出丑。

身后传来“砰”的一声巨响,她被关进了牢房里面,与外面隔绝开来,再也不复之前种种。

往日美好,已成回忆,尤不可追,而她,只能独自面对着这样沉痛的人生,迈开自己沉重的脚步,在布满荆棘的道路上缓慢前行。

她下意识地转过身,伸手抓住门上面的扶栏,透过那一方小小的空间朝外面看去。外面的长廊幽深得仿佛是巨兽的喉咙,一眼望不到尽头。只有上面亮着的微弱灯光,照在地上,折射出一片冰冷的yīn森光景。

“不要再看啦。”陶诗序顺着声音回过头去,说话的是一个正倚靠着床边梯子的女孩子,年纪看上去比她稍微大一点儿,此刻脸上全是浓重的不耐烦。

见到陶诗序转过头来看她,那个女孩子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嗤笑,吊儿郎当地走到陶诗序面前,十分轻佻地在她脸上抹了一把,怪声怪气地说道,“啧啧啧,皮肤真好,一看就知道从小在家里是养尊处优的大小地打量了一番,那目光像是要将陶诗序的衣服都扒下来一般,让她瞬间就有了一种果身游街示众的羞耻感。不过,哪怕是这样,陶诗序纤瘦的脊背依然挺得笔直,目光淡然地朝那个女孩子回视过去。

她的目光像是一道山间清泉一样,坦荡无砥,清澈之间可以照见自己内心的虚弱和丑恶,让人下意识地想要逃避。

那个女孩子也不例外,刚才还十分具有侵犯性的目光立刻往后面缩了一下,然而也仅仅只是一瞬,她就立刻恢复刚才的样子,语气比之前更加的挑衅,“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睛挖出来。”

陶诗序并不理会她这貌似小孩子打架一般的威胁,依然淡然地看着她,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那个女孩子一直嚣张的气势渐渐低了下去,不过她依然做出一副恶狠狠的样子,对陶诗序说道,“你不要以为我是在说假话威胁你,在这里,我才是老大,你要是不听话,那你就只有跟她一样的下场。”

她的手朝着屋子里一个yīn暗的角落里指去,陶诗序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才发现那里居然蹲了一个女孩子,脸被头发遮住了,看不清楚究竟长得什么样,究竟多大年纪了。不过那个女孩子看上去十分的瘦弱,她蹲在那里,一言不发,难怪刚才进来的时候陶诗序没有发觉这屋子里居然还有这样的一个人,只是因为她蹲在角落里,加上又没有什么声息,所以才将她忽略了过去。

跟陶诗序说话的那个女孩子显然不满意自己的威胁居然对陶诗序起不到什么作用,她朝一直跟在她身边的三个女孩子使了个眼色,其中的两个立刻跑到墙角边,一个人抓着蹲在那里的那个女孩子的头发,另一个人拉着她的衣领,将她提到了陶诗序和她们几个中的那个老大面前。

屋内的灯光十分昏暗,只能借着那一扇小小的气窗将人看清楚。外面的日光像是永远也照不到这间牢房,她们永远都身处于将黑未黑,将白未白的世界里,同样都是一群被世人遗忘的人,再也没有人会记得她们,也没有人会来关心她们的生死。在这里,死活都是自己一个人的事情。

借着头顶微弱的白炽灯光线和外面照进来的日光,陶诗序终于看清楚了被她们一直提在手里的那个女孩子的长相。或许说长相已经算不得准确了,她的脸上青青紫紫一片,根本就看不清楚原本的容貌,只能从那些青紫之间依稀辨认出她的长相,皮肤稍微有点儿黄,加上那双被另外一个女孩子提在手里的那双手臂,可以看出来,这个女孩子身体并不怎么好,有些营养不良。鼻子里的血从鼻孔里流了出来,掉在嘴边,看上去有些脏。她的年纪并不大——其实能够待在这里的女孩子年纪都不会很大,只是她格外的小而已——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身体还没有完全张开,也难怪被人欺负。

在来这里之前她就已经听别人提起过,在监狱里是要挨打的,只是没有想到,原来年岁差不多的女孩子之间也会有这样仗势欺人的事情发生。

陶诗序的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皱,旁边那个一直看着她的女老大见她终于不再像之前那样无动于衷了,以为她害怕了,脸上闪过一丝得意之色,将脸凑到她面前,流里流气地说道,“看到了吧?不听话就是这样的下场。你要是不想像她这个样子,就乖乖地听我的话。这里我最大,你们谁也不能不听。”

她说完,就朝一直站在她身边的另外一个女生使了个眼色,那个女孩子走上前来,将她的裤子脱了下来,那个女孩子将双腿大大叉开,耀武扬威地对陶诗序喊道,“进来这里的人,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要学会对我臣服。而让我觉得你们对我忠心的最好办法,就是喝下我给你们的尿。”

她朝着身后那个已经被打得不成人形的女孩子看了一眼,说道,“她就是不肯,所以变成了这个样子。你看,你要不要啊?”

她双腿大张,还是属于少女的年轻肌肤在yīn冷的空气中像是一朵颓放的花朵,明明是这个年纪最美好最圣洁的东西,却早已因为世事的侵染,变得污浊不堪了。

她的样子,没有丝毫作为女孩子或者是作为人应当有的羞耻感,陶诗序下意识地将头别过去,却没有想到,恰好就是这个小动作,让那个女孩子觉得,原来她也不是看上去的那么坚强,这个新来的也是个可以欺负的。

她走上前来,将陶诗序从上到下地打量了一番,又说道,“看你这样子,还是处吧。”她眼睛里闪过一丝猥琐的光芒,看陶诗序的眼神就像是看砧板上已经切好的肉一样,浑浊的鼻息喷到她的脸上,让陶诗序下意识地将头偏了一偏。只是这样一偏,却立刻让那个女孩子感到了十分的不快,她突然伸出手来用力抓住陶诗序的耳朵,将她拎到自己嘴边,恶狠狠地说道,“怎么?嫌我没你香?我刚开始进来的时候也是你这个样子的,可是啊,在这里呆久了,都会变成我这个样子。”

像是觉得十分有趣一般,她说着说着就哈哈大笑起来,揪住陶诗序耳朵的那只手越发地用力,张狂的声音回荡在狭小的牢房中间,像是一只破锣,一下一下地在陶诗序耳边回响,弄得人几欲昏厥。

第三十四章面子

“啪”的一声脆响,是肌肉猛力相接的声音,四周的人都睁大了眼睛看向站在门口神情依旧淡然的陶诗序,她面前的那个女老大原本揪住她耳朵的那只手已经被她猛地打了下来。

那个女老大脸上露出些许恼怒的神情,狠狠地瞪着陶诗序,面目狰狞得像是要立刻扑过来把她吃掉咬碎一般。哪怕是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她却依然是一副雷打不动的淡然模样,看也没看她一眼,直接绕过她,朝着自己的床位走过去。从到了这里,那个女孩子已经好久都没有受到这样的对待了,她脸上恼怒的神情越发地浓重,伸出手指指着陶诗序的鼻子骂道,“你好,真不是好歹。给你路你不走,非要来和我作对。”

她气极了,点了点头,说道,“你自己找的,不要怪别人。”说完就朝身后一直站着的那个三个女孩子使了个眼色,那三个女孩子立刻走上来,将陶诗序团团围住。

陶诗序的去路被她们挡住了,索性就不去了,将手里的行李包扔在脚下,偏过头来看着这几个人中间的那个老大。她的目光依然淡淡的,就那么无所畏惧地看着那个女孩子。

那个女孩子本来就对陶诗序有所顾忌,所仰仗的不过是身边的人比较多而已,被她这样一看,越发觉得无地自容,脸上更加的恼怒起来。她狠狠地瞪了一眼陶诗序,又转过头来对围着陶诗序的那三个女孩子吼道,“愣着干什么?上啊——”她话还没有说完,就有一只冰凉温软的手毒蛇一般地死死地捏住了她一直垂在身侧的那只手。

她刚刚反应过来,下意识地想要将手从那人手中抽出去,可是一抽之下居然没有抽出来,她伸出另外的一只手想要将扣在她手上的那只手给扳开,那只手松倒是松了,可是她的一根中指却依然死死地被那人捏在手里。

这下她终于明白过来,那人究竟要做什么了,可是还没有等她反应过来,陶诗序冷得仿佛是加了冰的声音就从对面传了过来,“叫她们停下。”与她的声音一同传进脑海中的,还有中指被人用猛力往后面扳的痛感。

那个女孩子还想嘴硬,陶诗序却仿佛已经看穿了她的想法,手上用力,再一次狠狠地朝后面压下去。那个女孩子痛得不行,连另一只手也使不上力气,只能在空中做着无谓的挥舞。

而另外那三个一直以她为中心的女孩子见她这么轻易地就被一个新来的女孩子放倒,一下子惊讶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是讷讷地站在原地,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们两个人。

忽然一声尖叫,之前那个被她们打得鼻青脸肿后来又扔在地上的那个女孩子突然从原地弹了起来,朝那个那个女老大冲了过去,先是朝着她的小腹狠狠地踢了一脚,又是往她的脸上狠狠地打了两个耳光。她还想继续,就已经被反应过来的另外三个拉开了,可是还是不甘心,一边被人朝后面拉去,一边伸长了腿朝着那个女老大身上狠狠地踢过去。

那个女老大身上挨了好几脚,手指又被陶诗序猛力地向后面压去,早已经痛得不能言语了,哪里还能够像往常那样作威作福。

陶诗序淡淡地看着她,声音也是淡到了极处,听不出来任何的情绪,说道,“叫你的那些跟班停下。”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容违拗的权威感,让人心中不由得生出几许敬服来。

那个女老大原本就颇为顾忌她,这下从疼痛的间隙当中听到她这样说,又看见她手里还死死地捏着自己的中指,像是正要继续向下压,刚才十指连心的疼痛感再一次袭上心头,她忙不迭地点了点头,嘶哑着嗓子朝那边又在打那个女孩子的三个人喊道,“你们,你们,快停下,停下。”

那三个人听到她的声音,都渐渐地住了手。可是陶诗序捏着她手指的那只手却没有轻易松开,而是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淡淡说道,“我不管你进来之前有多了不起,也不管你的背景又多显赫,我要告诉你,我是杀过人的。杀一个人也是杀,杀两个人也是杀,对我来讲没有什么区别。至于这里,你们也都知道的,死了人出了事,上面为了按下来,不他们受到追究和影响,通常都不会怎么理会。”

她冷冷地看了一眼跌倒在她脚下的那个女孩子,声音冷得像是掺杂了冰渣子一般,“这样的事情要是再有第二次,我可就不会再客气了。”她说完,松开那只被她死死捏住的手指,将人狠狠地朝地上一扔,转过身来,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提起自己的行李,朝她的床位走过去。

这里还是上下床,一共四张床,八个床位,本来陶诗序以为她上面是没有人住的,可是等到她弯腰铺被子的时候头上才传来细微的响动。她原本铺床的动作停了一停,上面还有一个人,刚才她们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而且看那个被打的女孩子身上的伤也像是才刚弄上不久,可是这个人却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如果不是害怕那个女老大的威势,那么就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无论是哪一种,都冷漠得让人心惊。

想到这里,陶诗序嘴角浮现出一丝有些凄凉的笑容,她怎么还有立场去说别人呢?连她自己的亲身爸爸都迫不及待地把她往监狱里面送,再冷漠,都冷漠不过他。

心中虽然有着淡淡的不满,但终究不过是对于人情的尚且还不适应而已。看吧,不过短短一段时间,她就从曾经那个什么都不懂的热血青年变成了现在这样的看客,等过不了多久,她也会变成和她上铺的那个女孩子一样的人的:冷漠,自私,无动于衷。

眼看着高考的日子一天一天地来临,许蹇墨还是坚持着回以前的那个家中,这里再好,始终都不是他应该呆的地方,原本呆在这里只是为了想要跟那个人更加贴近一点儿,可是经过记者那件事情之后,他再也不想呆在这里了。在这里呆得越久,他就越发地觉得自己是个罪人。

以前没有发现,原来妈妈跟他的思想居然差得这么远,甚至有些时候,他觉得面前的那个中年女人是如此的陌生,仿佛他从来都不曾将她认清楚一样。他一直想要搬回去,可是许母好不容易才住进了这里,她当然不会就这样妥协了。

许蹇墨终究还是在学校的时间多一些,回家来通常都只是为了有个睡觉吃饭的地方,他虽然一直在跟许母说要回去住,这里不习惯,但是都被她给搪塞过去了。眼看着在这里的时间越来越多,许蹇墨害怕以后就真的不能再回去了,这一次,他终于不再背着陶父了,当着这两个大人,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许母在对面一直给他使着眼色,示意他不要乱讲话,不要将她好不容易挣来的场面给弄砸了,许蹇墨却像是没有看到一般,眼睛直直地盯着正在喝汤的陶父,仿佛他不开口,自己就不罢休,就这样一直看下去。

陶父一小碗汤喝完,将手中的汤勺放下,笑了笑,打着太极,对许蹇墨说道,“这些事情还是跟你妈妈商量吧。”他的回答丝毫不出许蹇墨的意料。他到底跟眼前的这个男人没有丝毫的血缘关系,尤其是涉及这样敏感的话题,他当然不会管了。谁管谁就是傻瓜。

于是他转过头来看向自己妈妈,郑重地说道,“我还是想回去住。这里我不习惯。”他顿了顿,又觉得这样的话容易让人误会,于是又说道,“眼看着就要高考了,我不想影响我的发挥,这阵子事情已经够多了,我受到的影响也已经够多了,能够在小事情上面做修补的,就修补吧,免得到时候真要有什么事情,功亏一篑。”

“你这孩子,说什么呢。”许母将手中舀好的汤碗送到许蹇墨的手中,眼中含着责备和警告,“不是早就和你说了吗?你不用参加国内的高考了,我和你陶叔叔都已经商量好了,把你送到国外去,你要是真想参加高考呢,也可以,只不过只是走个过场罢了。”说到这里,她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将握着筷子的手撑住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地说道,“不过,以你的成绩,应该还可以让你上一个更好的学校吧?”

许蹇墨的脸埋在饭碗里,看不清楚表情,只是传出来的声音有些闷闷的,听上去像是有些不高兴,“我说过了我不会出国的。”说完又小声地补充道,“就算是要出国,也不是现在。”

陶父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的神色,许蹇墨虽然说得含糊,但是他到底也不笨,自然明白他究竟说的是什么。但是这一丝不快很快就被他压了下去,他脸上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神情,一边夹着面前的饭菜,一边说道,“好啊,有志气。”只是那句话听在许蹇墨的耳中,却十分的yīn阳怪气。

被汤盆挡住的眼睛猛地一黯,他下意识地抬起头朝自己妈妈看去,却发现她脸上也有些不好看,但看见他看过来了,又马上换上了一个不怎么好看的笑脸。她做得这般刻意,让许蹇墨心中蓦地一酸,想起那天她对自己说,她如此委曲求全,为的人全是自己。如今他们寄人篱下,免不了要看人脸色,可是他明明已经拒绝了那个男人丢给他们的施舍,为什么还是要受人白眼?心中有了这样的念头,眼前美味的饭菜就再也吃不下去了。

许蹇墨将手中的饭碗轻轻放下,恭恭敬敬地对坐在身边的那个男人说道,“我吃饱了,陶叔叔,还有妈妈,你们慢用。”说完,也不等他们两个回答,就径自从饭桌旁边离开了,朝自己的卧室走去。

说是他自己的卧室,其实也是以前陶诗序的。他在这里守着永远无望的等待,可是那个人却丝毫不知道,他却依然还要在这样的苦海苦苦煎熬。他仰面猛地朝后面倒去,身下柔软而富有弹性的席梦思软软地包裹着他,这些日子来接连不断的事情,让他实在疲惫。陶家终究都不是他自己的家,他不过是寄人篱下罢了。而他刚才的表现,不知道那个男人会不会迁怒在他妈妈身上。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想一样,过了没多久,门外就传来两个人的争吵声。声音已经被刻意压低了,应该是不想让他听见,尽管这房子隔音效果很好,可是许蹇墨有意去听,哪怕他们已经将声音压低了,他依然能够将两人的对话听清楚。

他听见那个男人说他不知好歹,妈妈的声音立刻就在后面反驳起来,说这是为他着想,不想让他多花钱。

那个男人说他原来也不是看着那么听话,妈妈立刻冷笑着说,那你的女儿呢?那个男人立刻住了口,不再说话,许蹇墨也知道他不愿意再去提这件事情,偏偏妈妈好像很愿意去提醒他们,陶诗序已经彻底地从这个家里滚出去了,滚到监狱里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眉心一阵钝痛,像是有人在用东西用力地砸着他的头一样。外面两个大人说的那些话他不再想去听了,听得再多,眼下的他也还是什么都不能改变,与其现在送上门去给人家侮辱,倒不如等将来有能力了,再去找他。

外面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停了,许蹇墨刚刚松了一口气,卧室的门却传来轻轻的“啪嗒”声,他下意识地从床上坐起来,却看见被人开了的门后面,站着带着几分尴尬笑容的妈妈。

寄人篱下的日子并不好过,况且那个男人也只是现在听妈妈的话而已。看见她脸上的表情,明明还没有说话,可是许蹇墨心中就是猛地一抽,鼻子一酸,几乎就要落下泪来。或许放在其他人眼中,他妈妈并不是一个好人,但是无论她是什么样的,无论她有多肮脏多不堪,那始终都是他的妈妈。旁人或许可以这样以为,但他,绝对不行。

他如今也这么大了,况且他又是从小就十分懂事的孩子,自然知道如今他们母子俩能够走到这一步,他妈妈究竟付出了多少别人看不见的努力,尽管很多努力,并不为道德所认同。可是那个人始终是他的妈妈,别人嫌弃她,不喜欢她,讨厌她,甚至是恨她,那都是别人的感情,跟他没有关系。他始终都是那个人的孩子。

稍微收拾了一下心情,许蹇墨才转过头来,依然垂着眼睛看着自己的膝盖,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

或许是脸上尴尬的笑容维持得有些艰难,许母脸上的笑容不由自主地收了收,但马上又比刚才笑得更加的慈爱,更加的自然,她走到许蹇墨身边,温柔地问道,“刚才在桌子上面没吃饱吧,想吃什么妈妈再去给你重新做?”

许蹇墨摇了摇头,先是沉默了半晌,可是却终究忍受不了,抬起头来看向妈妈,说道,“我们回家吧。”

许母脸上的笑容越发地不自然,却还是勉强笑着对许蹇墨说道,“傻孩子,这里就是你的家,还要回哪儿呢。还好你陶叔叔不计较你小孩子乱讲,不会放在心上,以后可不要再这样说了——”

“你们刚才在客厅里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一听见她依然还是在粉饰太平,许蹇墨心中就是一阵的烦躁。他猛地打断自己妈妈的话,又将刚才的那句话重复了一遍,“妈妈,我们回去吧。不要住在这里了。”

许母听到他这样说话,叹了一口气,也坐了下来,就在他的旁边,说道,“你这孩子,都说你懂事,怎么真要到了要你懂事的时候,你反倒犯浑了呢?妈妈已经嫁给了他,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陶诗序和她妈妈什么的,已经被我从这个家里彻底地赶了出去,再也没有她们什么事了。而你现在要做的,不过是把你陶叔叔当成自己的爸爸来对待,你从小就没有爸爸,这个,应该不难吧?”

她说着还偏过头来看着许蹇墨,像是在征求他的意见一样。许蹇墨看着她带着几分期盼的脸,心中的无力感更加浓重,他转过头,闷声说道,“刚才我也想过了,如果你真的想要我出国,也不是只有跟陶陶叔叔交涉这一个办法。我不是没有爸爸,只不过他没有跟我们生活在一起而已——”

“别跟我提你那个窝囊废老爸。有他我还情愿你爸早就死了呢。”许母陡然爆发出这样大的声音,将原本安静的环境破坏得干干净净,她的脸因为怒气勃发的原因变得有些扭曲,仿佛是察觉到在别人家里提自己的前夫有些影响她和陶父的感情,她的声音又低了下来,摊着手对许蹇墨说道,“你说,这世上有他那么做爸爸的人吗?这些年来对你不闻不问,每个月也只是定时寄那么点儿钱来,他明明知道我没有工作,每个月不过靠着低保过活,偏偏还就是不管我的死活。”

她偏了偏头,又说道,“这倒不说,每个月定时那么点儿钱,别人不是都说他如今是什么大集团的大老板吗?怎么这么小气呢?你个小孩子,难保不生个病什么的,你从小在生活上面我都没有亏待过你,真要是生病什么的,进个医院还不是要好多钱。可他呢,连进个医院都要发票,好像我在坑他的钱一样。哼,我看啊,他根本就没有把你当成自己亲身的,亲身孩子才不会这样对待呢。你现在要说去找他,我告诉你许蹇墨,那个男人除了跟你在血缘上面还有几分关系之外,其他的,跟你半分关系都没有。你是不是忘了这些年来我们母子俩是怎么过过来的?你是不是忘记了小时候其他孩子都是怎么看你来的?你是不是就不记得了这些年来我们的艰难生活其实全都是拜那个男人所赐?我告诉你,要不是他当初执意要跟我离婚,你现在根本就不用寄人篱下,看别人脸色。这一切都是那个男人弄出来的。他当初不肯让你跟我在一起,心里肯定就是存了看不起我的心思,觉得我不会养出个好儿子,不会教出个优秀的儿子,可是我就是要养给他看看,就是要交给他看看,就算没有他,我一个人,我的儿子,哪怕是草窝里,也是金灿灿的凤凰,不比那些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公子小姐差,更不比他后来的女人给他生的孩子差。”

她似乎是说累了,顿了顿,又才说道,“墨墨,你也看见了,你从小的生活跟那些家庭条件很好的孩子没有太大的区别,你妈妈我这一辈子除了婚姻,哪样不比其他人强?就算是跟你爸爸离了婚,可是当初才结婚的时候,也是让很多人眼红嫉妒的。我什么都能丢,就是面子不能丢。你给我好好记着,无论怎么样,千万不能丢掉了我的面子。我的儿子,理所当然地要比人家的优秀,要比人家的有前途。你还给我记着,将来有一天有了出息,要去找你的那个什么爸爸,告诉他,你是谁的儿子,是谁把你养大的。”她的嘴角浮现出一丝yīn冷的笑容,似乎已经看到了她的前夫在她脚下痛哭流涕悔恨不已的场景,“我要让他狠狠地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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