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但韩家堡祖宗祠堂兀自灯火通明。
韩冰儿走到门口,顿了一顿,正想开口说话,忽听里边传出一个男子的声音:“冰儿,你真的来了,快进来。”
韩冰儿微一迟疑,推门而入,但见烛光下,一个长长的影子拖在地上,一直延伸到自己脚边,略微有些颤抖的感觉,心中微起异感,但很快被冷漠所取代,淡淡道:“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咱们父女俩,已经多久没坐下来好好谈心了?”
韩冰儿心头警觉,向门口掠去,但还是晚了一步,大门砰然而闭。
“韩晋,你到底要做什么!”痴雪亮起,指向那个人,自己的生父!
韩晋转身看着韩冰儿,以及这个独生爱女眼中的敌意,苦笑道:“冰儿,你是不是一直认为是我害死了你娘?”
韩冰儿一呆,握着痴雪的手剧烈颤抖起来,咬牙道:“那到底是不是?”
韩晋回过身去,伸手轻轻抚摸生父灵位,叹道:“冰儿,其实为父一点儿也不喜欢你娘!”
韩冰儿对此倒并不惊讶,在她过往无数的假设中早已成立过多次,如今不过验证是真,但心底还是感到愤恨,冷笑道:“那你为什么还要娶她!”
“男人做事,有时候有许多不得以的苦衷!”
“好一个大男人!”痴雪光芒大盛,再无顾及的向自己生父刺去。
然而,是哪一种力量,使那仇恨之剑才到半途,生生止住?又是哪一种冲动,使这个美丽冷漠而又倔强的女子泪水盈了一眶。
“为什么?你告诉我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好吧,我都告诉你。”韩晋长叹一声,望向窗外,述说那深藏在心底的往事:
“当年你爷爷武功初成,一心想名扬天下,倒也击败了不少武林好手,怎料那些手下败将竟与朝廷串通一气,你爷爷单枪匹马,焉能与整个朝廷相斗?险些丧了性命,劫后余生,痛定思痛,知道欲要在这个江湖上立足,必须依靠朝廷,故而通过各种门路,将我送入国子监,拜在李林甫门下。”
韩冰儿冷笑道:“国子监号称大唐第一学府,父亲真是幸运,想来定成了李林甫门下最得意的弟子吧。”
韩晋知她是正话反说,意在讽刺,叹了口气,摇头道:“恩师最中意的弟子并非为父,而是一个叫水冰寒的人,甚至将女儿李……鸾儿许配给他……”
当说到“李鸾儿”三字时,韩冰儿清楚的看见这个在自己印象中一贯冷血无情的父亲,竟也神色古怪,似欢喜又似苦楚。
下一刻,痴雪暗淡下来,再没有方才那般凶戾了。
“为父当年伤心欲绝,本想回韩家堡了事。怎料鸾儿竟执意要我留下来喝他们的喜酒。”
“这女人!”韩冰儿那颗倔强的心开始向父亲靠近,叹道:“你根本无法拒绝。”
韩晋苦笑一声,续道:“当日喜宴除当今圣上外,差不多全长安城的王公贵族都来了,尤是寿王李瑁,最是踊跃,怎料婚堂上竟闹出个天大的笑话?”
韩冰儿微微一惊,道:“什么笑话?”
韩晋道:“谁料新娘子竟换了人,还是当年的寿王妃杨玉环。”
“杨玉环?便是当今的杨贵妃。”韩冰儿更是吃惊不已。
“其实若知其中缘由,也没有好奇怪的。杨玉环与水冰寒本是青梅竹马,可惜那水冰寒因故弃她而去,她才嫁做了寿王妃。这女人向来做事天不怕地不怕,当着自己夫君的面与别人成亲,也并非什么稀罕之事。不过如此一来算是惹恼了皇上,下令严办此事。水冰寒入了大狱,杨玉环则被囚入宫中。”
韩冰儿冷笑道:“正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那杨玉环既入宫中,贵妃之名便是成了。“
韩晋看她一眼,道:“世人以果推因,多会这么想,不过听恩师说来,皇上似乎极不喜欢此女,盛怒之下将她驱逐出宫,发还给寿王,要他严加管教,直到后来武蕙妃病逝,她才被重新应召入宫册立为妃。”
韩冰儿哦了一声,倒颇出意料之外,道:“那水冰寒后来又如何?”
韩晋苦笑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是我劫狱,将他救了出来。”
韩冰儿倒真有些不敢相信,在她印象中的父亲甚为刻板守礼,又怎会做出这些目无法忌之事?定是为了那个李鸾儿了,轻叹一声,痴雪已然消失,道:“那李林甫没发觉?”
韩晋摇头道:“恩师慧眼如炬,又怎会看漏了眼。不过他网开一面,命我速回韩家堡,即刻成亲。如此我虽不情愿,但还是娶了你娘!”
韩冰儿也知道这是洗脱嫌疑的最好法子,但心里终是不愤,咬牙道:“那我娘又是怎么死的?”
韩晋叹道:“因为咸师妹……”
韩冰儿怒道:“果然有她的事!”
韩晋道:“那你可知道连翘为何要布局冤枉韩离?”
韩冰儿听他竟将此事扯到了韩离身上,下意识道:“不就是为了敷衍那吉温吗?”
“冰儿,你将事情看得太简单了。”韩晋叹道:“其实此事与你娘当年之死一样,甚是无可奈何。”
韩冰儿听得雾水一头,嗔道:“又有什么无可奈何的?”
“你娘自你出生后便即去逝,我告诉你她是因难产而死,其实不是,她……唉,其实她是被你爷爷亲手所杀……”
韩冰儿只觉五雷轰顶,耳边嗡嗡作响,望向爷爷的灵位,实在想不到印象中的这个慈祥可亲的爷爷,竟是自己的杀母仇人,使劲摇头道:“这不可能,你……骗我……”
韩晋摇头叹道:“到了这个时候,我又何必再来骗你。”仰天一叹,道:“你爷爷杀你娘,其实全是为了咸师妹。韩咸当年入门之时便比我大了三岁,你爷爷待她如若己出,便像连翘对韩离一样,授她一生绝学,甚至还让她进情塔取那《千金方》。”
韩冰儿吃惊道:“韩咸进过情塔?不是说当年入塔之人无一存活吗?”
韩晋看她一眼,道:“那么你们又是怎么逃出来的?”
韩冰儿想了想道:“因为‘冰清咒’还是韩离身上的魔性。”猛得想起一事,道:“对了。听未济师姊说起过,那‘冰清咒’本是韩咸传给她的。”
韩晋点头道:“当年虽无情殇魔力,无法开启《千金方》,但仗着‘冰清咒’找到出路,却是不难。不过当年咸师妹新创‘冰清咒’未久,功力不济,只能护己,不能救人,是以只有她一人勉强逃出,却也因此受到塔内戾气所摄,尚存魔性在她体内。”
韩冰儿渐渐猜知其中真相,道:“爷爷视韩咸如己出,定会想方设法为她驱除魔性,那么……”
韩晋叹道:“你爷爷将咸师妹身上的魔性吸入自己体内,后来魔性大发,错手杀了你娘,至此追恨不已,是以对你尤是好些……”
韩冰儿呆住了,想不到母亲之死的真相竟是如此,可这杀母之仇又该如何报法?
突得想起一事,道:“当年文武会试,你们临时改变主意,选拔各部最好的人材进情塔,可离部只有韩离一人,这么说此事你们早就预谋好了的。”
韩晋点头道:“我们本来商议让懂‘冰清咒’韩未济入塔,却不料她竟败了给你。不过韩比突然出现搅局,反是帮了我一把。”
韩冰儿咬牙道:“如此说来,韩离入情塔,上寂灭岭,得《心经》都是你一手操控的。”
韩晋索性和盘托出:“佛魔相抗,只有韩离身上的强大魔性才能激发《心经》之力。只是我却没想到,凌若海比我做得更绝,以死为胁,竟将《心经》传给了韩离,逼他成为众矢之的!”
韩冰儿只觉身子凉了半截,如何能够想象自己所生活的这个世界竟有那许多惨无人道的阴谋诡计?她使劲咬着嘴唇,让自己冷静下来,缓缓道:“但韩离却坚守对凌若海的诺言,你们便想出那法子冤枉他!”
韩晋叹道:“此事甚是错踪复杂。当日韩节与我说起连翘的计划,我也是很难同意,但一来只有这孩子才能打开《千金方》,二来他身上魔性不除,终是个祸害,是以同意这个无奈的法子。”
刹那间,泪水再也不能遏制得从韩冰儿脸上滑落下来,心间泛起了那个冰封的男子,那依旧坦然的笑,她真恨不得立刻飞回到他身边,用自己的一生去弥补于他,然而面对眼前这个同样无可奈何的父亲,她又该如何抉择?
“难道你就不觉得这样做对他太过残忍吗?”韩冰儿自虐般的触及心头那根毒刺!
韩晋长叹道:“正因如此,这三年来我不许任何人靠近舍身崖,唯你例外,便是想让你去开导于他,要他不可自暴自弃。”顿了顿道:“冰儿,你是否对他有意?”
韩冰儿一怔,那白玉也似的脸上本能得涌现一股红潮,缓缓低下头,哪敢吭声。
韩晋哈哈一笑,道:“真是女大不中留啊。等他身上魔性尽去,由为父做主,将你许配给他,如何?”
韩冰儿抬头看着父亲,自他那闪烁的双眸望进虚伪的内心,猛然间有一种被打落无底深渊的错觉,摇头道:“不成!”
韩晋一怔,道:“为何不成?”
韩冰儿叹道:“他与爹爹你仇深似海,我不能嫁给爹爹的仇人。
“那好办,我给他平反就是。”韩晋乐观得道。
韩冰儿有气无力地道:“爹爹,你不用骗我了,他干系到整个韩家堡的安危,根本不可以平反。还有,依他的性子,决不能忘仇的。”
韩晋见女儿神情古怪,目光一转,道:“这么说,我让韩节放他出来,是做错了!”
韩冰儿大吃一惊:“爹爹,你……你说什么?”
莲花峰,茗儿厢房大厅,众人正在商谈解救韩离之事,韩节的突然到来,吓了众人一跳。
凌河洛见韩节满脸杀气,心头一凛,手按腰间剑柄,凝神戒备。还是其兄凌邪海最是镇定,忙笑道:“只怕前辈有所误会,我们兄弟深夜造访,打搅尊夫人休息,乃有不得以的苦衷。”
茗儿见丈夫一脸的不快,亦道:“我担心离儿,才唤他们过来一叙,决无他意。”
韩节神色稍缓,哼声道:“若无其他要事,两位请回房休息吧。”
凌河洛看了茗儿一眼,道:“那韩离之事……”
韩节淡淡道:“若两位真要救韩离,明日午时,过舍身崖一会。”
凌氏兄弟均是一怔,听他言下之意分明是答允了,凌邪海不禁狐疑他的用心。
凌河洛还想再问,凌邪海忙向他使了个眼色,笑道:“晚辈行事鲁莽,多有得罪,这便告辞了。”拉着满肚子疑问的弟弟,匆匆去了。
见他们去远,茗儿忍不住道:“阿节,你真要放星儿出来!”
韩节叹道:“那是堡主的意思。”
韩未济忍不住插嘴道:“可是小师弟已经入魔了,放出来没事吗?”
韩节摇头叹道:“如今韩家堡已是风雨飘摇,韩履韩比均将有所行动,只怕大舅子这堡主之位坐不稳了,若他真的被赶下台,咱们在韩家堡的日子也就不好过,是以放离儿出来,那是以毒攻毒,不得以而为之。”
三人尽皆默然,屋外的雪又开始下了。
冬季的太阳最是温和,尤其在正午时分,阳光洒落到身上,当真是说不出的舒坦。舍身崖位于莲花峰最顶处,也便是离太阳最近的地方,在此地感受日光浴,何尝不是一种享受。
但凌河洛却没那么好的心情,不住向来路张望,急道:“大哥,那韩节是不是诳骗我们,不来了。”
凌邪海叹道:“二弟,你太性急了,人家一部之主,且是长辈,答应咱们的事焉会不许?再说你从辰时开始等到现在,自然觉得他来得晚了。”
凌河洛看了看日色,但觉离午日还差了一些时辰,想到兄长也陪自己等了好几个时辰,心中甚感惭愧,赧然道:“要不,你先回去休息。”
凌邪海没好气道:“你以为哥哥是纸做的,一晒就烂!”
凌河洛伸了伸舌头,却见来路有个人影,大喜道:“他来了!”
凌邪海浓眉一轩:“还不只一人。”
韩节的确准时,恰在午时到达,至于茗儿韩未济,自也是舍不下心中的亲儿与小师弟,千方百计随他而来。
韩节笑道:“两位到得可真早。”
凌河洛忙笑道:“却没节部主准时啊。”
这话本是恭维,但听来却如讽刺一般,凌邪海对这令他头痛的弟弟全无办法,真不知怎么给他敷衍过去。
不过此时的韩节对这些鸡毛小事无心计较,道:“咱们下去吧。”回头对妻子道:“茗儿,你走在我和未济中间,千万不可放手。”茗儿使劲点头。
五人攀下舍身崖,开了机关,自甬道而入,凌河洛自然是抢在前头。
眼看甬道将尽,突然一股寒气扑面而来,一柄明晃晃的长剑向自己眉心刺到。
这一下来得太快也太突兀,且在出口处,凌河洛反应即便再快,也无法躲闪,只能迅速后退,撞上身后的凌邪海。
凌邪海惊道:“二弟,怎么了?前方有什么!”抬头一看,不要倒吸一口凉,却见一个白衣少女,手持三尺长剑,挡在出口,除了韩冰儿还能有谁?
韩冰儿厉声道:“你们都不能过去!”
在第三位的韩节也看见了此间情况,叹道:“好侄女,这是你爹的意思,你可不要太过任性啊!”
韩冰儿贝齿咬着下唇,是那样的用力,简直便要将嘴唇咬破,决然道:“不能过去!”痴雪向前一送,凌河洛便退了一步,所有人都随他一起退一步。
茗儿是这些人中唯一不会武功的,自进洞以来,呼吸不畅,胸闷异常,若非韩节与韩未济前后护驾,只怕早已昏倒,此刻听说儿子之事,精神反是一振,大声道:“冰儿,我家星儿在里边过得还好吗?”
韩冰儿闻言一怔,回想韩离这三年囚禁于此,不见天色,又怎能好过呢?虽然平日他有说有笑,可是那都是装出来的呀!刹那间那本来无比坚定的信念,竟是不能遏制的动摇起来,呆呆出神。
凌河洛见她出神,知道机不可失,拔剑架住痴雪,向岩壁推去,叫道:“大哥,快动手!”
凌邪海一怔,不敢犹豫,手间金光闪现,向韩冰儿迎面劈去。
韩冰儿方才一时出神,竟遭了暗算,长剑回救已是不能,只能撤剑而退,如此一来便让出了洞口关键位置,凌氏兄弟趁此机会,鱼贯而出,将韩冰儿围住。
韩节道:“有劳两位看住她!”转身钻入另一条甬道内,茗儿紧随而入,韩未济看了韩冰儿一眼,轻轻一叹,也尾随去了。
韩冰儿怒极,痴雪舞出一道光圈,寒气凌人,将凌氏兄弟逼退,随即展开身法,一招“仙子凌波”,恰如流水,向洞口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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