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水冰寒在见到茗儿后,本我确已恢复许多,但因中毒太深,不论他意念多么坚强,也无法脱出那道魔障,这中间的苦痛折磨远非外人可以想象,百般尝试均告失败后,他猛然想到,此毒既是情毒,因**而起,若是断了那欲之根,自是不药可救了。
可是那根、那根是他为人之基,怎能说断就断?他从小生活的那个地方,见过太多断了根的人,那些人被毁灭了,就不甘心得要去毁灭他人,他们一生是苦,一生也无耻,难道说到头来自己居然要赴了他们的后尘么?
然而,他还是做了,那是由内及外的一下崩断,那痛只是一瞬,却已能蔓延到他的一世,他顿悟般觉得这个人世原来都是虚的,那些情啊,爱啊,尊严啊,自我啊……那一切的一切当真都只是虚幻不切实际的……
水冰寒一笑,那声音是沙哑的,虽然还没完全变质,却已非过往熟悉他的人所能识别。他推开柳似水,靠自己那虚弱的力量,一步一步走到明星身前——那段距离,只要对方出手,他就再无生还可能了。
然而明星却呆了,他甚至已经忘了出手!眼前这个人,是他倾尽一生都要去报复的仇敌,如今终于如愿将他折磨的人鬼不是,然而心中竟没有半点胜利者应有的欢愉,反而更生嫉妒,嫉妒他为什么始终没有倒下,为什么还能够走过来?那是怎样的一种压迫之力,叫他不自禁就往后退去,甚至错觉败的人其实是他自己!
“当年之事确是我有过在先,你心存报复也是理所当然……”水冰寒说话的语气比往日却还要平静许多,可这平静中却透着妖冶,他突一扬眉,语音露尖:“不过今日之事竟真的只是那么简单么?你难道不知须集你我二人之力,方可去掉那孩子身上魔性,而今你我两败俱伤,那孩子岂不无救了么?”说着他冷笑一声:“这都是你安排好得吧,那孩子一死,水儿与明离自是再无将来了。”
明星瞥了明离一眼,眼中闪烁着疯狂,恨声道:“水冰寒,你我誓不两立,想做成亲家,那是绝无可能之事!”
明离脸色惨变,心底像浇灌过了一涝酸水般,酸溜溜、刺辣辣的难过,忽听柳水口中哼的一声,见她身子一晃,仰天便倒,忙抢上去将她抱住,就听她痛哭失声,扑倒在自己怀中。
明离抱得紧了,心头再不可遏制得腾起狂怒来,喝道:“你们、你们这两个人,也配为人父么!”情殇炽热,鲜血盈目,就这一剑,他要斩断过往于自己所有的纠葛,要让自己及怀中的人儿从此再无羁绊!
“离儿,你不能这么做!”茗儿已扑过来,将身子献在那剑口之下,眼眶一热,两行泪水从眼角滑落,一滴就落在那滚烫的剑刃上,发出嘶的一声轻响。
“明哥哥,咱们离开这里吧,我不想再呆下去了。”柳似水在明离怀中,看着眼前的一切,她的心已被伤得太深,但她更懂得明离这一剑是不能刺下去的,她一伸手,就紧紧握向明离那握剑柄的手,使劲得将他往别处带去,只略微割下茗儿鬓边发丝,飘然委落于地,却见那中间已有斑白的颜色。
明离长叹一声,归剑入鞘,抱了柳似水,转身径直出门。
正在此时,忽听马蹄声响,有人到了门外,却听他道:“军师,大将军有要事与您商谈,并请携上营内诸位客宾。”
这消息来得突然,连明星也是吃了一惊。
※※※
北地游牧民族因受土地及文化因素影响,常年生活在迁徙之中,拔营安寨对他们而言乃是家常便饭,是以这白山虽然险峻陡峭,主峰尤甚,他们仍可应地制宜,使各地营帐彼此联系,互成犄角,防御周严,明离不禁感慨,若不是自己因这俘虏的身份,想要偷入营地,可真比登天还难了。
可突于所在的主帐并不是全营最大的,但地理位置尤为突出,立在门前放眼望去,各大营帐尽收眼底,颇有些君临天下之意。
但见帐门外左右两排契丹军士挺立,环甲持矛,神情肃穆,一副备战之态,明星眉头皱起,平见可突于都是他主动出帐相迎,今日瞧这阵势却是另有蹊跷了。
众人穿过兵林,来到帐前,忽听里内传出个清脆的婴孩啼哭,无不脸色一变,柳似水更是俏脸雪白。
明离知她心中恐惧,将她柔荑轻轻一握,耳语道:“如此更好,孩子在可突于那里,总比落入我爹手中容易抢夺一些。”话虽如此说,但他却知那可突于绝不简单。
众人收拾心情,走进营帐,迎面就见可突于身着便服,怀里抱着个数月大的婴孩,那婴孩子初时还啼哭不住,此时却已安静了下来。
可突于呵呵笑道:“某家从未见过这般聪明的孩子,方才怎生哄她,她就是哭个不止,爹妈一来,便温顺得像只绵羊般。有趣,当真有趣。”他说了两声有趣,抬头看见众人,目光在柳似水身上微一停留,赞道:“像,当真是像,尤其是那眼睛嘴巴,母女俩就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般,太像了。”
柳似水终于见到女儿,心神激荡,泪水止不住滑落下来,身子向前一冲,恨不得立刻将她抱入怀中。明离忙伸手拉住,轻声道:“莫要操之过急,小心可突于对她不利。”
柳似水一想也是,可望着近在咫尺的女儿,想起这些日来的苦苦思念,那揪心的痛,却已叫她喘不气来。
明星未料孩子落在可突于手中,也是暗自心惊。那按放孩子的营帐中由自己悉心布置了机关法阵,就是水冰寒这样的高手,也未必能全身而退,可突于却凭什么将孩子握在手中?他想着目光四处游走,蓦地落到一人身上,见那人不过是简单的士卫打扮,却把军帽按得很低,唯恐别人看清他的相貌,但在明星这样的高手看来,他伪装得再好,一身的练家子却是掩不住,那分明就是韩家堡的功夫!
明星隐约猜到一些,笑道:“不想大将军如此喜欢这孩子,请她来了,连不向在下说一声。”
可突于笑道:“军师可别见怪,某家那些妻妾生儿容易,想添个女孩儿来孝敬却是难得紧,听说这女孩儿玉雪可爱,聪明伶俐,某家甚喜,才让韩士卫请她来瞧瞧。其实某家还存着一点私心,是想收她为养女,不知军师意下如何?”他虽是对明星说话,但目光已落向众人。
明离等人都是一怔,均知他所图绝非要个养女那么简单,他这分明是要借此做饿和事佬,调节明水两家的矛盾,毕竟此地他是主,若成了孩子的养父,明星水冰寒就是仇怨再深,也不能不看上他的面子了。
明离心中奇怪,这可突于凭什么这么好心?他所图的真正目的又是什么?一时思解不透,忽听柳似水轻声道:“咱们女儿若做了他养女,却该怎么要回来呢?”
明离顿时恍然,可突于这么说,分明就是无视自己是孩子亲生父亲的事实,当即说道:“大将军的好意明离心领了,毕竟这孩子还有生身父母,这养育之事当是由我夫妻二人负起才是,不必劳烦大将军了。”
可突于叹道:“那是自然。不过这孩子出生便遭人所盗,某家是怕她又有什么不测。唉,这般花儿似的好女孩,那就可惜了。”
他这话分明蕴涵讽刺,却说明离柳似水年岁太少,担负不起为人父母的重任,柳似水再也忍不住,怒道:“若不是你派人抢夺,她怎么会落得今日地步,你、你还不将她还给我么!”说着身法一展,就向可突于方向掠去。
她的武功比起东莱岛时精进许多,这一掠虽没明离“突如其来”的神效,但在可突于看来却也惊骇不已,忙抱了孩子向后退去,那孩子小嘴一扁,哇的哭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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