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为晴。”
他可以感觉到她脸上猛的一怔,随即流露出一些既欢欣又羞涩的表情来。
“什么名字,古古怪怪的。”
“不会啊,我觉得挺好听的。”
虽然孩子不是在他身上,不过等待一条新生命孕育的过程,他和她同样兴奋,且倍受煎熬。
夜晚,雷允晴又做了同样的噩梦。
不同的是,这次血腥的气味更加迫近,萦绕在她鼻端。她明知道是梦,可是挣不脱,手心上的鲜血越来越多,缠绕着她,几乎将她逼得窒息。
她在黑暗里一下子坐起来,满头冷汗,大口大口的呼吸。
陆子鸣在身边动了动,慢慢旋开台灯,问她:“又做噩梦了?”
她沉默半晌,转过脸,歉疚的说:“对不起,吵醒你了……要不明晚你还是到客房睡?”
话音未落,额头上已经被轻轻一敲。他坐起来,帮她擦干额上的汗,埋怨道:“客房的床又窄又硬,你别想再赶我过去。”
其实关于她的噩梦,他一直十分好奇,有好几次看到她挣扎在梦魇中,双眉紧蹙,全身痉挛。他心疼的握住她的手,可是她醒来后从来一言不发。
他渴望分享她的一切秘密,开心的或是悲伤的,可是她不说,他也不会勉强。
雷允晴慢慢的镇定下来,又重新躺回床上。睡着是不太可能了,可是她要尽力保持着呼吸平稳,这样陆子鸣才不会担心。
黑暗里,她望着空洞的天花板,内心被一种莫名的恐惧感攫住。
对于乔佩的流产,她一直问心无愧,她只是没有伸手拉住她,这样也算错吗?顶多只能算她铁石心肠、见死不救。
可是那一次次染上双手的鲜血,仿佛在无声控告着她的罪行。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她真的会遭到报应吗?
这些天睡着,她一直保持着手抚着小腹的习惯,仿佛这样才能安心入睡。如果真有报应,那也应该是报在她身上吧,孩子是无辜的。
早上陆子鸣先醒,身旁的雷允晴还在熟睡。他俯下身,在她额上亲亲一吻,知道她一夜未噩梦所扰,根本睡不了多久,所以也没有叫醒她。
待陆子鸣洗漱完去上班后,雷允晴才悠悠转醒,坐起来时小腹一痛,她本能的扶住腰,不敢再动弹。最近几次检查,宝宝都一直很健康,这种刺痛也不同于寻常的胎动。她拿不太准,过了好久,才扶着床沿慢慢的站起来。
上厕所时才发现小裤上有一团暗红色的血渍,她吓坏了,忙打电话叫景瑞送自己到医院检查。一路上只觉手心发凉,心里七上八下,却不知该和谁说。
幸好医生检查完,还是说先兆性流产,又给她开了些保胎药。也许是她的体质问题,要保住宝宝必须格外的小心。
她拿着片子,长舒了口气。没想到才一走神,就出了这样问题,现在她的肚子已经有一些明显了,接下来的日子,还要更加小心才行。
正走着,身后有人叫她。她回过头,是上回帮她检查过的杜医生。
杜医生对她印象颇深,毕竟像她那样的病例,她还没见过几个。这次雷允晴来孕检,虽然不是她做的检查,但同一个科室,要看到她的病例太容易了。
杜医生扫了眼她微隆的小腹,脸上带微笑:“几个月了?辛苦吗?”
雷允晴笑笑:“四个月了,还好,就是有时候晚上睡不着。”
看到她脸上安宁的笑容,杜医生稍稍放心,看来小辰对人家还不错。按照一贯的惯例,发生了这种事,通常都是头几个月就带到医院来打掉,这次这个女朋友不知是神通广大一直瞒到现在,还是打算扶正了带回家的。不过明显对方是知道自己和韩沐辰的亲戚关系的,见到她仍能不慌不乱,那应该是后者了。
想着,杜医生忍不住骂道:“小辰这个小王八蛋,竟然让你一个人来医院检查。”
雷允晴一脸不解,杜医生还在说:“你也别太顺着他,没事多跟他撒撒娇,你别看他那人外表冷冷的,其实心肠最软,尤其受不了女人的眼泪。你现在是孕妇,什么都是孕妇最大,就该让他多跑跑腿,当回司机。”
雷允晴尴尬的笑笑:“对不起,杜医生,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杜医生只当她是不好意思:“没关系,你不敢跟他提,我来跟他说,不行就告诉他老子。这小混蛋就是欠老爷子抽他。”
雷允晴摇头笑笑走开了。回家后就在床上躺着了,不敢再动弹。
晚饭时陆子鸣上来叫她,搁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发出轻微的蜂鸣声。
雷允晴睡得正熟,完全没有察觉,那手机一边震动一边微微斜移,眼看着就要掉下地去,陆子鸣及时伸手抓住了那即将滑落的手机。
不偏不倚,就瞧见了那屏幕上的显示:韩沐辰来电,是否接听?
他看了眼床上正安睡的人儿,一手拿着电话,一手轻拍她的脸颊:“囡囡,你的电话。”
雷允晴皱了皱眉,却没有醒来的迹象。
手机仍在他手心震动,陆子鸣又看了眼那来电显示,不再多想,按到了静音档,于是手机连震也不震了,只静静的躺在床头柜上,每隔一段时间发出闪闪的光。
他把手放到她身下,抱起她,又轻轻叫了声:“囡囡。”
雷允晴终于睁开眼,揉了揉眼睛:“几点了?”
“七点了,起来,先下去吃放。”
她“噢”了身,从床上坐起来,穿上拖鞋,换衣服下楼,直到关上卧房的门,也没发现床头柜上一闪一闪的手机。
晚上她很早就睡了,半夜里仍旧被噩梦惊醒,醒来时本能的伸手去抓身边的人,可是触手而去,只有冰冷的丝被。
她怔了怔,卧室里一片黑暗,可是隐约有人说话声。
眼睛慢慢的适应了黑暗,她已经清楚的辨出床畔是空荡荡的,没有人在。那说话声隐约从卫生间传来。
她想起身,可那一瞬击中心尖的念头却让她重新躺下了。她想起她淋雨发烧那次,他从外地开会赶回来,站在房间的玄关处讲电话,语声刻意压低了,带着些紧张和焦灼的颤动。
后来她一直没敢去查那通电话的归属地,可是那小小的疑团却始终屯聚在心里了。
这样胡思乱想着,过了一会,通话声停止了,她听见陆子鸣从卫生间走出来,那脚步声慢慢切近,她赶忙闭上眼睛。
感觉到他俯下身来,贴着她的脸颊叫了声:“囡囡?”
她在被子下的双手攥紧了,犹豫着要不要回应他。然而没等她考虑清楚,他的气息已经离去,耳畔响起悉悉索索的穿衣声,紧接着是穿鞋声,她太熟悉他的每一个日常动作,她能感到他拿起手机,然后轻手轻脚的开门,再离去。
卧室的房门咔嗒一声,她猛的睁开眼,从床上跳下来。卧室里空无一人,她跑到卫生间,也是空的,他果然走了!
雷允晴觉得脚底冰冷,仿佛踩在冰上,低头才发觉是光着脚的,寒意仿佛一点一点浸入骨髓,她开始发疯的想,这通电话会是谁打来的呢?乔佩?
乍一想起这个名字,浑身禁不住一个激灵,无法抵御的冷,漫过头顶。
她呆愣了不过一分钟,立刻打开衣柜,用最快的速度换好了衣服冲出房门。楼梯上还亮着灯,大约是陆子鸣刚刚离去时忘了关。借着光,她走得更加快,从客厅打开陆家的大门,“嚓”一声,铁门落锁。
猛一阵夜风袭来,雷允晴浑身都在抖,院子里静极了,甚至能听到虫鸣的声音,墙角的几株花树在月光下伸出黑色的枝桠,一切的一切,都在挑战她的理智。
只要她稍微冷静一些,此刻就该转身回房,脱掉鞋子,上床睡觉。
可是车库里“嘀”的一声,再次提起了她的全部注意。微弱的光线从车库门里泄露出来,橙红色的车尾灯一闪一闪,她认出是陆子鸣那辆白色跑车,车子倒出车库,紧接着一束白色的灯光扫过,绝弛而去。
她不再犹豫,紧跑着跟出去,跑车开得极快,一溜烟就消失在梧桐马路上。
雷允晴有几分怅然,这条路上一直很少有出租车,这么晚了就更不用说了。可是她管不住自己的腿,仍旧一步追一步朝着车子离开的方向追去,嘴唇也在不住的哆嗦着,一边大口大口的喘息,一边绝望的闭上了眼。
就在这时,一道车灯从后面扫过,她喜出望外,忙伸手拦住这从天而降的出租车。
“师傅,麻烦跟上前面的那辆白色兰博。”
司机是个五十岁左右的大叔,大概也猜出了什么,并没多问,一言不发的踩紧了油门。
这条路上本来就车少,开了不到十分钟,雷允晴一眼就认出陆子鸣的车,低声说:“就是这辆,麻烦跟紧他。”
幸好陆子鸣一路开得并不快,这辆普通的出租车竟能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
车子慢慢转上环路,夜晚的高速上车流稀疏,一排排高楼从窗外向后倒去,再慢慢倒出她的视线。她不知自己在想些什么,更不知自己此时做的事有多荒唐,她的耳朵里已经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直到那师傅突然刹车,回过头问她:“到了,是这里么?”
她怔了下,朝窗外看去,不知何时,已经都开到近郊了,计价器上跳了好几百的数字出来。
她定定神,摸摸口袋,幸好出来的时候手机钱包都带了。她把几张红色纸币递给师傅:“不用找了。”然后匆忙跳下车来。
这是一处盖在郊区的新楼,今年才刚开盘,因为空气环境尚佳,一直卖的不错。她忐忑不安的走进去,终于在一幢住宅楼下找到陆子鸣的车,他就站在车旁,车门还没关,路灯下面还有个身材婀娜的女子,臻首微扬。两人似乎在争辩什么,女孩的肢体动作很激烈,雷允晴不敢再靠近了,只怕被他们发现。
六十五,万箭穿心
雷允晴攥紧了手中的手机,有种冲动,想要拨打陆子鸣的手机。
如果这时候他接起电话,会怎么说呢?随便找一个借口敷衍她,还是据实以告?
她的脑海里浮现出无数种可能,甚至不由自主的联想到几个月前的种种迹象:他常常彻夜不归,他所谓的出差开会,那天坐在黑色奥迪里戴着墨镜酷似陆子鸣的男人,还有他在她房里小声接的电话……
原来是这样,原来一切早已开始……
可是她到底被蒙在鼓里多久?
“子鸣,我很痛苦……”静夜里女子的声音分外清晰,带着一丝泣音,狠狠的攥紧了雷允晴的心。
她控制不住脚下的步子,不由自主的靠近,循着声音向那边看去。
陆子鸣背对着她,只露出米色外套的背影,看不到他的表情,可是那女子却是站在路灯下,白玉兰路灯的昏黄光线将她笼罩,使她脸上挂着的脆弱的泪痕莹莹发光,整个人更加显得娇弱无依。
是乔佩!
雷允晴只觉得轰的一声,眼前的一切都变成了黑白色,然后又好像老式电视突然出了错,一片唰唰的雪花点。
她感到浑身已经冷凝的血液开始倒流,手脚都发颤,那不是震惊,她已经傻了,茫然的看着灯下那两人,一动也动不了。四肢冰凉,手脚都在麻麻的发痛。
五个月前,吴秘书亲口告诉她,乔佩已经被送离出境。可是此刻,她却好好的站在自己面前,甚至继续跟陆子鸣纠缠不清。
曾经她还为是否要告诉子鸣这件事而苦恼不已,他不问起,她也就绝口不提,自欺欺人的以为他已经忘了。
可是怎么会忘呢,那个女人,毕竟也为他孕育过孩子。想起陆子鸣每每对自己耳语的情话,缠绵时的种种温存,是否与乔佩在一起时,也是这般呢?
他,终究爱的还是乔佩,停不了,也忘不了。
那么自己呢?
她颓然的牵起嘴角,胸口涌起一阵阵的窒息感。
乔佩还在哭,纤细的双肩剧烈的颤动着,陆子鸣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垂在身侧的手紧紧的攥成拳,似乎在忍耐什么。乔佩的眼里全是委屈和不舍,目光胶着在这个男人身上。
“我知道你还是爱我的,你只是放不开身上的责任。她现在怀孕了,你就要抛弃我,可是我也曾经有过你的孩子啊,要不是她,我们的孩子也不会……”
“佩佩!”陆子鸣打断她,声音在夜色中显得疲倦而无力,“别说了。”
“子鸣……”乔佩扬起脸,梨花带雨,突然冲进他怀中,紧紧的抱住他:“不要离开我……”
乔佩娇小的身躯倚在陆子鸣怀中,细嫩的手臂穿过他的腰,十指在他背后死死相扣,陆子鸣推了她一下,推不动,手绕至身后去掰开她的手指,可是她倔强的又扣住,抬着脸一瞬不瞬的瞪着他。
路灯下,陆子鸣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慢慢的垂下手,看着怀中的女子,似乎不知怎么办才好。
那一刻,雷允晴仿佛看到了他眼中的柔情与不舍。昏黄的光晕将两人笼罩,高大俊逸的男子与纤细娇小的女子,显得那么相配。她突然不敢再看下去了,她的丈夫此刻正伸出手,似乎要安慰怀中的女子……
没有人再说话,只余了女子低低的哭泣声,渐渐的,连那哭泣声也听不清了。
雷允晴猝然回首,路灯下哪还有人,只剩下陆子鸣的那辆白色兰博,孤伶伶的停在角落。
她抬头看了眼,公寓的楼道里亮起了灯,他们似乎是上去了。
在这栋郊区的隐秘住宅里,孤男寡女,深更半夜,会发生什么,恐怕是再清楚不过了。她无法控制自己不朝那方面想,就算不是陆子鸣,一个正常男人,面对一个梨花带雨苦苦哀求自己的女子,也会忍不住吧,何况他们曾经有过那么多过去。
关于陆子鸣和乔佩的过去,雷允晴并不清晰,只是忽然从某一刻起,就出现了这么一个人,然后她猛然意识到,她的子鸣哥,已经不是她一个人的了。
脚下如同灌了千斤重,她扶着墙壁,一步挨着一步往上挪。从身体深处发出一种密密的疼痛,像是有千万根针,很轻很缓的扎下去,却针针见血。
她以为这只是潜意识里的疼痛,就像心痛的时候,人会觉得麻痹无法呼吸,可是她连全身都抽搐起来,一波波的疼痛袭来,她不得不弯下腰,倚在扶手上。
楼梯上响起开门的声音,有人进去了,门又关上。
她仰着头,从昏暗狭窄的天井望上去,空气里只有细细的尘埃旋浮着坠下来。她叫:“子鸣……”声音气若游丝,回应她的也只有漆黑的楼道里鬼魅般的回声。
她终于不堪重负的坐下来了,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疼痛令她脸色发白,可是嘴角却牵起若有似无的笑。
她竟然会期望这时候他会从房门里出来,看到坐在楼梯上的她!女人啊女人,这一辈子讲的是男人,念的是男人,怨的是男人,永远永远。
不见时思念是他,见时怨的却也是他,就连现在,她还是渴望着最后一丝奇迹。
两腿间有什么热热的流出来,顺着大腿内侧,一点点蜿蜒,她惊慌无措的张大了眼睛,举起手来,手上都是血。
是她的血,是孩子的血。
掌心那一片暗红浓稠,不是别的,是血,是他们孩子的血。她吓呆了,噩梦终于成真,那一次次在午夜将她吓醒的情景,这一次,真真切切的出现在她眼前。那令她恐惧到发颤的鲜红,原来不是别的,是她自己的血。
她有点发怔的看着指端鲜红的痕迹,后知后觉的感到好像有什么正在从身体里流失。那感觉令她怕极了,她努力的想站起来,可是手脚使不上一点力气,身体后仰着瘫坐在地上,她想大声呼救,可是出口的声音简直细若蚊呐。
“子鸣……”
“陆子鸣……”
“陆子鸣……!”
她在心里呐喊,一遍又一遍,昏暗的楼梯间仿佛一个漩涡,将她吸进去,眼前的一切即将模糊,可是她记得,她最最宝贵的东西,在她手中,在她身上,正在一点一点流失,她没有一点办法,就像小时候在海边抓了一把沙子,不管她怎么用力的攥紧,那细细的白沙还是一点一点的从指缝中漏掉,她眼睁睁的看着,却没有一点办法,那样无力。
掉落在旁的手机突然毫无征兆的亮起来,她像是看到了一丝希望,拼了全身的力气探过身去,用沾满血迹的手指触到屏幕。
屏幕上那一闪一闪的名称,清晰的写着:韩沐辰来电,是否接听?
手指剧烈颤抖着,几次凌落,终于按到了接听键。疼痛攫去了她的全部意识,她的眼睛已经模糊,耳朵里也是嗡嗡的耳鸣声,只能趴在手机前,一遍又一遍的轻声重复:“救我……”
原来这样痛,活生生从身体里剜走一部分是这样痛……她觉得整个人都已经被生生的割裂开来了,四分五裂,从此再不能完整。
*
医院里静得让人发慌,手术室外,始终响着单调而乏味的脚步声。偶尔戴口罩的护士神色匆忙的从里面走出来,那来回走动的步调便会突然停下,就像汽车刹车一样,突兀而茫然。
“还联系不上病人的家属吗?病人现在大出血,手术需要家属签字。”
韩沐辰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该死的陆子鸣,什么时候不好关机,现在关机!他满脑门子汗,一时火大,差点把手里的手机掼到地上去。
走廊那头,江措外衣也没扣,老远就风风火火的往这跑:“怎么了,允晴怎么了?”
韩沐辰看她一眼,声音嘶哑:“大出血,要立即手术,联系不上家属。”
“她老公呢?”
韩沐辰皱着眉,咬牙不吭声。
江措正要再问,忽然想起一事:“打给她妈,她妈有个对公电话,我知道,是多少来着……”她边说边伸手到包里去翻手机,情急之下手忙脚乱,整只包都掉在地上,手机正好摔出来。
她抓起手机,也不去管包,开始迅速的在通讯录里找,找到了,口气却犹疑起来:“不过这个号码一直是她的秘书接的,这么晚了也不知……”
“先打打看。”韩沐辰当机立断作下决定。
幸好吴秘书接听了这通电话。在了解了情况后,立马联系上秦书兰。不过十几分钟,秦书兰就赶到了医院,她身后还跟着一些人,有她的秘书,还有几位穿白大褂的医生,各个年过半百,鼻梁上架着眼镜,看起来十分权威。
秦书兰的脸色也不好,一路走来脚下几乎生风,虽然面无表情,眼睛里却渗着红丝。
医院的主要领导也下来了,秦书兰迅速了解了一下情况,然后那几位穿白大褂的医生就近了手术室。手术室上的红灯只要亮着一分钟,每个人的心就都提着。
秦书兰扫了一眼韩沐辰和江措,问:“你们送她来的?”
韩沐辰点点头,这种时候,他也顾不得什么礼貌约束了。每一个动作都要用尽全身的力气。
秦书兰说了声谢谢,然后走到一边,开始低头拨打电话,不多时,走廊上就热闹起来,陆子茵,陆子扬,陆怀年,甚至陆妈妈全都来了,除了老太太,陆家人一时还不知如何向她叙述情况,便决定先不要惊动她。
可是人群里唯独没有陆子鸣。
陆妈妈勃然大怒:“子鸣呢?老婆出了这么大事,他人上哪儿去了?”
一家人面面相觑,立刻让景瑞出去找。陆妈妈亲自打电话,可陆子鸣的手机还是关机,当着秦书兰的面,陆妈妈只差没气出眼泪来。
谁知不过半个小时,陆子鸣自己出现在医院了。他像是飙车赶来的,头上全是汗,站在医院走廊上,一脸失魂落魄的样子。
陆妈妈看到他,二话没说,当场扇了他一个耳光,“啪”的一声,又脆又响,震透了整个走廊。
陆妈妈打完又扬手,陆子鸣一动不动,歪着头,等待另一下。
陆妈妈气的身子一晃,差点晕过去:“你这是造的什么孽!”
见母亲收回手去,他才慢慢转过脸来,低着头问:“她怎么样?”
这一问,陆妈妈的火气又蹭上来,眼泪跟着一起掉下来:“孩子没了,老婆生死未卜,你还有脸回来!”
秦书兰一直没开口说话,这时也深深的拧起了眉睫,两滴清泪,从眼角悄悄坠落。陆家人做再多,表现得再哀痛,那也有一半是演给她看的,可那手术室里躺着的,毕竟是她的亲生女儿,是她身上的一块肉。
这么多年她高居政坛,喜乐悲恸在她身上仿佛都淡了,她忍着心中酸涩,可到这一刻,终究还是忍不住落下泪来。为人父母的,有谁忍心自己的儿女遭这种罪。
这时,有护士从手术室走出来取药取血浆,看到一群家属围在手术室外,于是说:“病人这种血型的血浆,医院库存都用光了,你们有谁是可以给病人输血的?”
众人还来不及反应,已经响起一个果断的声音:“我,输我的。”
陆子鸣捋起袖子,抬起自己的手臂。
护士看了他一眼:“好,那你先跟我过去验个血。”
陆子鸣在众目睽睽之下跟着护士进了注射室。
韩沐辰盯着他的背影,缓缓将抬起的手臂又收回到身后。江措看了他一眼,安慰道:“放心吧,允晴不会有事的。”
他没有说话。
他的手腕上还有血迹,是抱着她的时候沾上的。他不记得找到她时的情形了,那场景太恐怖,他恐怕一生都不愿去回想。
他抱她下楼,她的脸色雪白雪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四肢冰凉,仿佛体温已经逸散,躺在他怀里的只是一团棉絮,软绵绵的,没有任何重量,甚至没有生命的迹象。
他吓坏了,平生第一次这样害怕,步子迈太大,几乎是三层三层的下去,耳畔有什么轻微的声响,仿佛水滴坠落的声音,他那时并没留意,现在他慢慢明白过来,那是她的血,随着他的步伐,鲜红的,洒了一路。
他不敢想象,如果今晚没打这通电话,会是什么后果?
本来表姐到父亲面前告一状,他被老头训一顿,也就闷在肚子里了。谁叫他什么不好,没事冒充别人男朋友。可偏偏按耐不住,得知她怀孕了,和子鸣有了孩子,心里就像油煎火烤一样,灼得难受,在还未思考清楚之前,就按下了那串熟悉的号码。
晚饭时打过去,她没有接。
他庆幸的想,幸好没接,不然他真不知该对她说些什么才好。
可是午夜醒来,依旧是空茫茫的累,眼前环绕的全是她的微笑,耳畔回荡的都是她说过的话,只要能听一听她的声音就好,哪怕是隔着电话,只听到她的呼吸声,确定她在那端也好。他可耻的想。
可是电话接通后的一切,却全不在他的意料之中了。人生有那么多的意外,唯独这一次,他怎么也没料想到。
*
验血的结果是血型相合,可以输血。其实陆子鸣早就料到这结果。小时候陆怀远曾经带他们到防疫站去抽血,那时候他就知道,他和雷允晴的血型是一样的。
他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表情茫然而木讷,袖口被人挽起,酒精棉球擦在臂弯上,有种嗖嗖的凉。仿佛毒蛇的信子,一下下扫过,让人毛骨悚然。
他其实知道那种凉意是为什么,可是不愿意相信。
就像他到现在也不愿意相信手术室里躺着的是他的妻子,不愿意相信母亲口中所说的“孩子没了,老婆生死未卜”。
这一切太残忍,他无法承受。
从乔佩那里回来时,陆家就已经空无一人了,他在院门口看到一脸匆忙的景瑞,然后从他口中听到“手术”这样的字眼。
那时他是怎么想的呢?脑子里像是被人抽空了,只余下一片空白,只是本能的又坐回车里,踩下离合,挂档,松开手刹,车子冲出车库,速度越来越快,可一切都是本能,他知道,他已经无法思考,所有的动作都是依靠本能来完成。
幸好夜路车少,他只用了八分钟就从家飙到了医院,汽车的引擎一直在咆哮,他握方向盘的手从来没有停止过颤抖。
到医院的时候才知道,所有人都来了,就连韩沐辰都来了,唯独他是最后一个到。
母亲的愤怒他可以理解,他不声不响的受了一个巴掌,“啪”的一声,震得他心里的钝痛也颤了一颤,他反而镇定下来。
针扎入皮肤,手臂上微微的刺痛拉回他游离的意识。
对于孩子的事,他起初并没有表现出多大的热情。或许因为她有意瞒他,反而赌气似的,连带着不大待见这个孩子。后来因为她的小心翼翼,他也开始对这个孩子充满期待,毕竟是他和她的孩子,虽然奶奶一直想抱个重孙,但其实私心里,他一直希望是女孩。
是女孩的话,就会比较像她吧。
想到以后的日子里,可以抱着酷肖她的缩小版雷允晴,陪她去迪士尼乐园拍照,把她高高的扛在自己脖子上,为她布置一间粉红色童话般的睡房,在别人羡慕的眼光中,买下玩具架上所有的娃娃送给她……他的女儿,应当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公主。
他开始习惯在她沉睡后,悄悄的打量她的睡容,然后在心里慢慢勾勒,将来他们的孩子,会是什么模样。
怀抱着满满的希望,在这一刻,被人狠狠摔碎,他甚至能听到血花飞溅的声音。没有人能看见,他流在心里的血。
凌晨的时候,手术终于结束。医生走出来时,取下口罩,长舒了口气,所有人也都松了口气。主刀医生走到一边,和秦书兰又单独说了几句。陆妈妈跌坐在走廊长椅上,揉着眉心,一直在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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