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我一句叫救护车吓到的夏之念慌得六神无主却下意识的拨通之晔的电话。再然后,叫救护车,赶到医院,家属签字,进手术室,婶婶以及母亲赶到,手术成功,祈涟一句话将我安排进了vip病房,省去旁人的打扰,母亲纵然疑惑,却什么都没说。
很理所当然的剧情发展,看不出丝毫的病灶所在。
“在你醒来之前的那段时间里,妈妈把我们叫到隔壁房间,说不会接受祈涟,当着她的面。”
我皱眉。即便再不满,当着别人面直接说出来这样失礼的事并不是像婶婶会做的事。
“我不明白妈妈为什么会突然变得这样,祈涟原本该是她会满意的儿媳人选才对。”我轻轻拥住他,一下又一下的摸着之晔的头。
“爱姐姐,无论如何,祈涟是无辜的。”
最后,之晔如是说。
不可自抑的一阵颤抖,缓缓退开,蹲下身,从俯视变为仰视,我看着之晔,仔仔细细的。之晔却低垂着头,视线胶着于他交叠的手。
夏之晔,其实,我也觉得自己挺无辜的。
这话我终究没有说出来,拍拍之晔的肩,走出房间。
与肖太太见面的地点约在城区另一个片区一家不错的西餐厅,食物精良,价格不菲。偶尔肖钰小资情结爆发的时候我们会过来吃一次,几年时间下来店长已经认识我们。
我喜欢准时到达,不多一分不迟一秒。肖钰对于我这个恶趣味无限鄙夷却对我能贯彻始终而感到无限神奇,但这次我提前半个小时达到。
离约定时间大约还有十分钟的时候我看见肖太太走了进来。妆容精致,中长的卷发打理得很服帖,米色外套,黑色高跟鞋,提着一个看不出品牌但绝对做工精良的手提包。
我站起身招手,肖太太看见了我,冲侍者微微颔首,朝我走过来。
“抱歉,似乎我来晚了。”
“不,是我来早了。”
然后,坐下,唤来侍应生,点餐。
我看着轻轻翻看着菜单,柔声仔细询问侍应生的肖太太,微笑。
与想象中差不多的女子。美丽,安静,温婉,乖巧,与肖钰几乎没有一丝相似之处,却最为适合他的类型。
细长纤瘦的手指在菜单上移动,无名指上的钻戒熠熠生辉。
我几乎要鄙视肖钰了。
如此美好的妻子,他怎么舍得与其冷战争执。
肖太太将菜单交回侍者,回过头来,对上我探究的视线,怔了怔,随后神色一秉。
“很抱歉贸然打扰您,但我实在很希望能有机会见您一面。”
我下意识的挺直了背,只能微笑,不知道该如何答话。
肖太太又仔细的上上下下将看了我一阵,目光温柔,丝毫不令人感到被冒犯。
随后,微微一笑,“郑小姐跟我想象中不太一样呢。”
我也笑,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哪点不一样呢?”
“我原本以为会是个跟她很像的人。”肖太太笑,习惯性的撑起下巴,歪了歪头,“但似乎并不是这样……”
我怔了怔,心想终于有人觉得我跟她不像了,然后才反应过来肖太太竟然知道那个“她”的存在,甚至,不算陌生。
我又一次端起杯子,下意识的移开视线。肖太太看着我,又是一笑。
“她是个从骨子里透着淡漠的人,而郑小姐您,骨子里其实是很温柔的人。”
我放下刀叉抬起头看她,有些惊讶。
突然觉得我似乎有解释一下必要。
“那个,肖太太,我想您可能误会了,我跟肖先生……”
肖太太笑着摇了摇头,止住我的话头,“是的,我知道,我相信肖钰。”
肖太太说,声音依旧轻柔。
我眨了眨眼,有些怔怔地。
我原以为肖太太见我是想要警告我。为了避免出现某些不和谐画面,我才故意约在了外面见面。我原本甚至做好了会跟肖太太吵起来,将对方愚蠢的妒忌冷嘲热讽一番后摆出不屑的姿态愉悦的欣赏对方的不甘和忿恨。
但现实是肖太太的态度实在与想象中差异太大。
几乎不自觉的,背部一阵酥麻,那种不适感一点点的浮上来。
我从不知道真实的婚姻生活是怎样。
自我有记忆以来母亲便是一个人,即便父亲还在,以母亲遗世独立的个性,那两人的婚姻生活恐怕也很难作为一个学习的范本。我与婶婶亲近,但叔叔却是时常不在家,况且我与婶婶的接触大多发生在母亲家。在英国念书时大多数时间我都是呆在曾外祖母身边,她亡故时我也刚好毕业回国。所以,对于真正的夫妻生活究竟是什么样子的,除了小说之外,我没有任何的概念。
但是,肖家夫妇的相处模式,依旧让我感到不适。即便是我跟肖钰也经常为了某些问题争得面红耳赤,更何况是两夫妻之间的相处。
相敬如宾。
却忘了还有一句话叫相敬如宾不相睹。
“呐,肖太太,您……刚刚撒谎了吧。”我笑,放松下来靠在椅背上。
“啊?”对面的人似乎有些困惑,微微睁大了眼。
“你来见我,其实是想确认什么吧?”
“如果真的完全信任的话,又何必特地要看我是什么样的人呢。”
“您刚才说的那个她,很抱歉,我从未听肖先生提起过,所以,给不了您任何的回应。”
我说,拿起纸巾擦拭嘴角,微笑着起身,“抱歉我还有事,先走了,您慢用。”
走出餐厅,回头看去时肖太太依旧保持着刚才发怔的表情,茫然不知所措。刚才起身时,隐约听见肖太太低声说连你他都没说起过吗……
忍不住唇角微挑,手指已经熟练的按下一串数字。
“喂?我在开会。”响了好几声后才有一个刻意压低的男声应答。
“呐,肖先生,哪天回悠芸的时候记得请我吃饭哦。”
“啊?行,一会儿再说吧。”说罢,电话便被挂断了。
西餐厅里,肖太太保持着刚才的姿态还是没变。
肖太太其实是个好妻子。
肖钰那个幸运的家伙。
但是,同时,我也终于明白了当初ck那声冷笑的原因。
、第十二章
25
正午的太阳炽烈,烘烤得人炙热难耐,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夏天已经轰轰烈烈的来到身边。中学生模样的情侣撑着阳伞从身边走过,女孩细声抱怨着,两人的手却始终紧紧相握。
一边沿街走着一边等计程车,结果当我走过两个红绿灯的时候却依旧没有看见计程车的影子。一转头却看见了熟悉的人。
十字路口拐角画廊的二楼,叶老师站在落地窗边,一手拿着画笔一手冲我招手微笑。
“怜汝一生”,叶老师的画廊的名字。我现在还记得当年画廊开业时,母亲站在门前,看着这漆金的牌匾,眼底风云变幻。
叶老师在画坛的名声,比之母亲在文学界的受欢迎度,有过之而无不及。而叶老师最有名的作品之一,是母亲的画像。据说是很多很多年前,叶老师还是学生的时候画下的。只不过,眼睛不是母亲那摄人心魄的婴儿蓝,至于原因,没有人知道。
“你好像很喜欢它。”
“嗯。它很美。”
叶老师闻言眉尾轻轻一动,笑。
“是的,她们一直很美好。”
我回过头去看他。
这幅画像一直被摆在画廊的尽头,不算多主要的位置,却足够特别,足够,寂寞。画廊别的地方灯光明亮,唯有这个角落,会晦暗许多。暧昧许多。在这暧昧的灯光下,我侧头打量着身旁这儒雅的男子。
这个男人其实早已不再年轻,却看不出时代划下的沧桑感。儒雅的风度从年轻时一直保持到现在。如春风般柔和的男子。
“叶老师刚才是在画画么?”
“嗯,算是吧,毕竟很久没有这种想要画些什么的感觉了。”
我习惯性的歪了歪脑袋。
叶老师笑,微微侧身让开通向二楼画室的路,“爱儿愿意做叶老师的模特儿吗?”
我看着他,惊讶得好长时间合不上嘴。
那幅画像有名的原因固然与它本身的技巧以及内涵有关,而更重要的是,那是叶老师鲜有的人物画像。或者说,是现存的唯一一幅。
叶老师从来不画肖像画,不解释,也不退让。
站在叶老师风格简约的画室里,我一阵无所适从。“那个……我应该保持什么的特定的动作么?”
“选一个爱儿觉得舒服的姿势就好。”叶老师忙着准备画具,头也不抬。
我四处瞅,目光落在了窗边的那种单人沙发上。
这个时间阳光已经移动到另外的方向,沙发上还残留一点点的阳光的味道。因为靠近洞开的窗户所以有些热,但最后我还是义无反顾的选择窝在沙发上翻阅画册。
叶老师看了我一眼,移动了一下画板的位置,便坐下来安安静静的画。
好些画册都是早就看过的,幼时跟着叶老师学画画时,我跟之晔常常趴在地板上,将这些画册翻来覆去看了个遍。
夹在这些画册中间,有一叠画稿,全是半成品,有些甚至只有寥寥几笔,却还是被保存得好好的,装订成册。风格与老师无二,刚开始我几乎以为就是老师画稿,后来才发现有几张稿纸上签着难以辨识但绝对不是“叶轩”的字迹。这些稿纸都有了些年头,泛着腐朽的黄。
以尽量小的弧度转动脖子去看他,专注于作画的叶老师刚好抬头看我,“怎么了?”
迟疑了几秒钟后,摇摇头。
叶老师笑,很温暖,像春日暖阳的那种。
一直以来,在我眼中,叶老师就是温柔的代名词。
婶婶也很温柔,但那仅仅是长辈疼爱晚辈的温柔。虽然只有那么两三次,偶然撞见工作中的婶婶,前悠芸第一美人一脸怒容的训斥员工的样子令人印象深刻。叶老师不同,他是真真正正的温柔。永远和煦的笑,永远轻柔的说话,永远站在母亲身侧两步外。
小的时候我曾经天真的以为叶叔叔是爱着母亲的。
一次我甚至直接将这句话说了出来,霎时间,一屋子的人全都寂静了下来,看着我,面色诡谲。我被盯得不敢动弹,只有还小得根本无法理解我那句话代表的意义的之晔颤巍巍的走过来,抓住我的手,浑身都在为我颤抖着却还是侧身挡在我身前,仿佛在表明他永远支持我的立场。
当时,我七岁,之晔五岁。我们尚且还不明白,大人们的喜欢,跟我们对小猫小狗的喜欢,有什么不同。
叶老师的脸僵硬得半天回不过神来,母亲那双蓝色的眸子幽幽的在我脸上扫来扫去,叔叔转过头去拼命瘪笑,只有婶婶大声笑了出来。随后,大家都笑了。只留我跟之晔面面相觑。
母亲难得像个温柔的母亲一样招手把我叫到身边去,“呐,爱儿,知道为什么叶老师是老师而不是叔叔吗?”
“……”
母亲笑,却不再开口。所有人的视线都看着她,母亲回头看了叶老师一眼,蓝色的眸子闪了闪,抹上一丝晦涩。朱唇轻启。
“因为不知道究竟是该叫姨父还是舅母啊……”
母亲的声音很轻很轻,轻得只有趴在她膝上的我隐隐听见。
“玥萦你刚才说了什么吗?”婶婶问。
母亲笑着摇摇头,变回平常那个淡漠的母亲,再没有开口。
那时的我根本还不能理解母亲的话,只是眨了眨眼后,从母亲怀里跳下来,拉着之晔去角落里玩了。
“嘭”。想着想着,手里捧着的画册滑落到地上。
“在想什么这么入神?”叶老师根本看都不看那些他平日视若珍宝的画册,注意力完全【谁能告诉我这词被河蟹的原因?】集中在画作上。
抱歉的笑笑,摇头。弯身把画册捡起,恢复到之前的动作。
“呐,叶老师……”
“嗯?”
“为什么不画人物画呢……”
“画不了的。”叶老师答得云淡风轻。
“可母亲那幅就很好啊,您明明很擅长的……”
“那是因为画中的人啊。”语气依旧淡淡的。
“呐,叶老师……”
“嗯?”
“其实……那幅画里,画的根本不是母亲吧?”
“……”
画室里瞬间安静了。
叶老师抬起头来,看了我一阵,最后无所谓的笑笑,画笔又蘸了点颜料,“怎么会这么觉得呢……”
“母亲的眼睛明明是蓝色的……”
“这个问题记者已经问过很多遍了……”叶老师笑笑,有些无奈,“我也回答了很多遍了。”
我安静了。
这个问题的确被重复询问过很多次,每次也都会得到一个看似合理的答案。至于答案的内容,我忘记了。
事实上,不重要,不是么。
“呐,叶老师……”
“嗯?”
“虽然是很小的时候是事,但是,我还是能模模糊糊的记得,叶老师的身边,原本有一位叔叔吧。”
“啪”的一声,画笔折断的声音在只有我们两人的画室里尖锐得刺耳。
叶老师低垂着眼,脸色苍白。
窗外有争执的声音传来,嘈嘈杂杂的惹人心烦,我凝神听了一会儿,“好像是追尾了?”
没有人回答我。
26
沉默了足足十分钟后,叶老师重新换了支画笔继续画。我继续翻阅着那些看了不知多少遍的画册,安安静静的。
后来叶老师说等他再修饰一下裱好了派人送到flame来,我点点头没有任何意见。
再然后,叶老师亲自帮我叫了计程车。我回头看,老师站在路口,夜风中黑色t桖下的身子异常单薄。
其实画廊距离祁家的医院不过十分钟的脚程,叶老师却对我动过手术的事情一无所知。
刚刚下计程车的时候接到母亲的电话,要我回去吃晚饭。看了下时间,又坐回车里。
路上堵车,到达夏宅的时间比预计的延迟了半个小时。
母亲婶婶和叔叔已经坐在饭桌旁,下人正在报告说少爷不下来吃饭了。尽管我刚刚进门,隔得老远我还是清晰的看见了婶婶眼底黑雾弥漫。母亲皱着眉拍了拍婶婶的手背,然后才发现我已经回来了。
“fiona回来了?”母亲微微一笑,随即便回过头去说,“再去请一次少爷吧。”
下人应声便又上了楼。
我终于明白母亲特地打电话让我回来的原因。
然而几分钟后,得到回答依然是不。
婶婶一脸的风雨欲来,母亲皱眉,真正的将不悦的情绪显露出来,叔叔面无表情的拿起筷子,“别管他了,吃饭吧,爱儿该饿了。”
婶婶回头去看母亲,母亲蓝色的眸子里凛冽的光猛地大涨。
之晔这次闹得未免太过。
之晔的胃不好,打小自娘胎里带来的,乱吃东西不会出事,但一旦不吃东西就很容易发作。
而我的父亲,便是死于胃癌。
“再去叫一次吧。”我轻声说,叔叔抬头看了母亲一眼,点了点头,“麻烦您再跑一趟了,就说是我叫他下来吃饭。”
“是,我知道了,爱儿小姐。”
又等了几分钟的样子,之晔终于恹恹的出现在楼梯上。
“下来了就赶紧过来吃吧,大家都饿了。”叔叔冷下声音,明显的不悦。
我赶紧一记冷眼朝之晔瞪过去。
之晔瘪瘪嘴,老实的在我对面婶婶的旁边坐下。
婶婶却权当什么都没看见。
一顿饭吃得异常压抑。
“明晚有烟火晚会,难得叔叔也在,今年大家一起去吧。”我提议。众人都回过头来看我。
安静了半晌,母亲点头,婶婶也点头,叔叔思索了阵大约是在考虑是否能挪出时间然后也点头。
“不了。”之晔答,“那天我答应要陪祈涟的。”
、第十三章
“再去叫一次吧。”我轻声说,叔叔抬头看了母亲一眼,点了点头,“麻烦您再跑一趟了,就说是我叫他下来吃饭。”
“是,我知道了,爱儿小姐。”
又等了几分钟的样子,之晔终于恹恹的出现在楼梯上。
“下来了就赶紧过来吃吧,大家都饿了。”叔叔冷下声音,明显的不悦。
我赶紧一记冷眼朝之晔瞪过去。
之晔瘪瘪嘴,老实的在我对面婶婶的旁边坐下。
婶婶却权当什么都没看见。
一顿饭吃得异常压抑。
“明晚有烟火晚会,难得叔叔也在,今年大家一起去吧。”我提议。众人都回过头来看我。
安静了半晌,母亲点头,婶婶也点头,叔叔思索了阵大约是在考虑是否能挪出时间然后也点头。
“不了。”之晔答,“那天我答应要陪祈涟的。”
我手一颤打翻了水杯,婶婶摔筷子的声音把杯子被打翻的声音完全压了过去。
隐隐间我听到了叔叔叹气的声音。
“夏之晔我说过让你跟她断绝往来!”
“这是我们早就约好了的,不能食言。”
“也不是不可以。”母亲说。
我们一齐抬头看她。
“既然要去,那么便一起吧。”母亲笑,“顺便,也邀请她父亲一起来。”
“玥萦……”婶婶皱着眉头,神色担忧。
“婶婶?”之晔已经有了要发怒的迹象。
母亲冷眼看着他,唇角微挑,“想要我们接受那个女孩,那么,跟祈诺说,我,要见他。”然后在我们反应过来之前,起身离开。
隐约间我似乎听到了叔叔和婶婶齐齐叹气的声音。随后婶婶便追了过去,看也没看之晔一眼。
“太过分了……”之晔喃喃出声,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她怎么可以这样!她凭什么这样做!”青年的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刺耳。
“夏之晔!”我皱眉,“那是我母亲。”
即便我同样不赞同母亲的做法,但是,她是我母亲。
“是,她是你母亲,但她只是爱姐姐你的母亲而已,她凭什么插手我跟祈涟的事!”
青年完完全全的愤怒了。
我怔住。
叔叔狠狠地一拍桌,“要吃饭就给我好好吃,不吃的话就给我滚!”
之晔筷子一扔起身便走。
我坐在位子上,半天不能移动分毫。
“爱儿……”叔叔叹息着唤我。
我一点点的回头去看他。
“你别太难过……”
我习惯性的歪了歪头。难过,我为什么要难过,我有什么可难过的……
叔叔看着一脸木然的我,张嘴闭嘴几次后,什么都没说的起身离开饭桌。
“爱儿小姐,爱儿小姐?您还好吧?”
我挥挥手,让她们撤掉饭菜,起身,一步一步,缓缓地,走回房间。
难受,很难受,真的难受,无法喘息的难受。
之晔问,凭什么?
之晔说,她只是爱姐姐你的母亲而已。
只是。
而已。
……
胃里一阵恶心,冲到厕所里,吐得昏天黑地。
再抬起头来时,生理上的泪水模糊了视线,什么都再也看不清。
打开水龙头洗脸漱口,然后去母亲房间。
母亲躺在躺椅上,看着窗外夜空里星星点点,唇色苍白。
我走过去,在母亲身侧蹲下。母亲回过头来,淡淡的看了我一眼,“之晔很生气吧。听说还迁怒到你身上了。”母亲的声音轻飘飘的,丝毫没有重量感。
我没有吭声。
母亲翻过身来,伸手摸我的头。一下又一下。
“抱歉。”母亲说,“让你难做了。”
我瞪大了眼,惊讶到几近惊吓。
母亲笑了笑。
很温柔很温柔的那种,几乎从未在母亲脸上看到过的那种,一个温柔的母亲的微笑。
“听说你在房间里吐了,一会儿再去吃点东西吧,不然胃会难受。”
我愣了好久,才如梦初醒的点头。
母亲也被我难得呆愣的样子逗乐了。
我想起自己原本来的目的,有些迟疑,不知道该不该在这个时候提起这个话题。
“有什么想问的话就问吧。”母亲敛了笑,重新合上眼,说。
“我想知道……母亲反对之晔跟祈涟的原因是什么?”
很长时间都没有回答。
闭上那双蓝色的眼睛,母亲平静无波的脸上找不到丝毫破绽。
“连你也觉得是我在从中作梗么?”母亲的声音还是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难道那个就好到你婶婶一定会喜欢么。”
婶婶可能会不满意,但不会如此的坚持。我沉默,不答话。
“我什么都没说过。但是佩凌会反对她们倒是真的跟我脱不了干系。”这样说着的母亲竟然有些许的笑意。
“对不起……母亲。”
母亲的嘴角扯动了两下,轻笑出声,“为什么道歉?”
“对不起,母亲。”
这次母亲没有再答话。
安安静静的躺在那儿,仿佛真的睡过去一样。
甚至唇角都是保持着自然上扬的弧度。
但我知道,她在难过,我的母亲,水玥萦,正在伤心。
大概是蹲得太久的原因,脚渐渐麻得让人难以忍受。见母亲似乎没有了再交谈的意思,便干脆起身静静的推出房间。
“fiona。”刚刚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母亲突然叫住我,声音凉凉的,随即竟又染上了悲凉的意味,“你怎么就不能多像我一点呢……”
我僵住,再也说不出话。
我再也无法参透母亲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27
整晚,我躺在床上,想着母亲那句话。思绪繁杂,总有别的画面突然跃入脑海,注意力难以集中。
楼上房间的灯也一直亮着。
恍恍惚惚的竟然就这样睡了过去。
还做了一个梦。
梦里我还是一个小女孩,之晔也小小的,伸手就能摸到小男孩的头顶的时代。我没有上过幼稚园,别的小孩成群结队的在老师的带领下捉迷藏的时候,我坐在铺着地毯的地上看母亲的书。我一页页的翻,觉得那些密密麻麻排列的字看上去很好看,根本不懂是什么意思。小我整整两岁的之晔更不懂,不满我忙着看书不陪他玩,努力数次都不能夺回我的注意力,最后大哭起来,一把夺过书撕得粉碎。我见喜欢的书变得一片片不规则的纸,气得大哭。见我也哭了的之晔哭得更凶了。母亲是那么爱惜书的一个人,每当这个时候却只是笑意盈盈的站在一旁看。
从小我就是个聪明懂事的小孩。于是到了该上学的年纪我就乖乖的跟着曾外祖母回了英国。之晔哭闹得厉害,我们只好趁着之晔睡觉时悄悄离开。
然而刚下飞机踩到英国的土地上时我拉着曾外祖母的手我们回去吧我想之晔了。曾外祖母笑,摸着我的头说我亲爱的fiona。
那个微笑是多年后长大成人的我对曾外祖母最深刻的记忆。
据说那之后的很长时间里之晔都在吵着要到英国去找爱姐姐。
婶婶实在磨不过他就打了电话过来,之晔的第一句话就是鼻音浓重的爱姐姐你快点回来吧之晔想你了,三秒钟后我们同时哇的哭了出来。于是我们两个人抱着电话就隔着一万多公里哭得惊天动地。
睡梦里我竟也流出眼泪,被轻轻拭去了。
然后,我惊醒了。
一睁眼便看到梦中还隔着千山万水的人,只是早已经长大。
“做什么梦了,怎么哭起来了?”青年一点点细致的将我满面的泪痕擦干,柔声问。
我还沉浸在梦里的气氛中,拉住之晔的手贴着脸,眼泪簌簌的忙下掉,之晔的手心变得湿湿的。之晔不再多问,轻轻靠过来将我拉进怀里,另一只手一下又一下轻抚我的头。
在这难得的静谧里,我渐渐回过神来。从之晔的怀里退出来,擦掉满面的泪,深而缓慢的吸了口气,转过头来看向之晔。
“有事?”我问,声音极致的冷淡,除了依旧鼻音浓重外,丝毫看不出几分钟前我还哭得泪流满面。
之晔皱眉,一双黑色的眸子里写满了对我前后差异过大的态度的不满。
我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凌晨三点四十七分,你不睡觉跑到我房间来就是为了看我做梦的?”
之晔还是不答,眉头皱得更紧。
我的眉头也开始死死的纠缠在一起,看着他的目光愈来愈冷。
“……”微微叹气,之晔收回视线,“不是,我是有话想要跟你说。”
我挑眉,等他的下文。
“对不起。”迟疑了半晌后,青年如是说。
我愣了好几秒,然后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晚餐时的事。
“没关系。”我说。
“爱姐姐……”之晔有些慌了。
“没关系。”我又重复。
之晔不再答话,抿着嘴看我。
“我要睡了,你回去吧。”
“爱姐姐……”
这次我直接翻过身去。
身后的青年狠狠的吸了口气,隔了好一阵才听到缓缓呼出的声音。然后,脚步声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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