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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轻逐一愣,没想到这人反冲秦追而去,不由惊道:“小心。”他救援不及,心头一紧怕秦追遇害,挺剑刺向黑衣人后心。这人武功颇高,听音辨位,身子一侧去势却不停,仍旧直刺秦追要害。江轻逐阻他不住,眼看即便一剑将他刺穿,也必定与秦追同归於尽。江轻逐平日泰山压顶也不变色,此刻脸上刷的发白,急擎宝剑只想将这人乱剑砍死。秦追见黑衣人已到跟前,拼死一搏翻掌向外,硬生生将他指尖夹住,黑衣人用劲也c不进分毫。江轻逐见状,举剑将黑衣人肩膀砍伤,又一脚将他踢倒,刷刷两剑将他双腿也砍了,防他逃跑。

秦追旧伤未愈,再添新伤,与黑衣人恶斗早已力尽,此刻凶手就缚,心头一松再也站不住,就地坐倒。江轻逐过去将他扶起查看伤势,见原本已好得差不多的剑伤尽数迸裂,被那黑衣人踩得血r模糊。他心中恨极,想将那人斩成r泥,秦追见他又动杀念,一拉他衣袖道:“问清楚再动手。”江轻逐自与他有了误会,总是对他冷言冷语不屑一顾,这时却温言道:“你先坐著歇歇。”说完提剑走到黑衣人跟前。

那人正疼得死去活来满地翻滚,江轻逐一踩他肩膀,伸手将他面上黑巾摘去。黑巾下却是张丑陋不堪的麻子脸。江轻逐全然不认得此人,秦追见了却心中一动,想起那日陈家集的跛子说追杀他的人就长了一脸麻子。他手按伤口问道:“瑛瑛姑娘是你杀的麽?”

黑衣人忍痛笑道:“甚麽莺莺燕燕,老子杀的人多了,谁记得那些名字。姑娘倒也杀过几个,就是不知姓名。”江轻逐见他死不悔改,又不肯透露身份,出剑将他耳朵削落一只。这人高声惨叫,江轻逐却踩著他肩膀道:“你再不说背后主使之人是谁,我真将你千刀万剐留著命慢慢等死。”

秦追知道他言出必践,虽觉这黑衣人杀人偿命罪有应得,却又见不得他这般狠毒刑求,就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来历,你让我瞧一眼长相。”那黑衣人虽疼得龇牙咧嘴,脸色却不变,瞧著秦追道:“我蒙面已去,你又认得我麽?”秦追道:“我不认得。”江轻逐不懂他在说甚麽,却也不打断他。秦追道:“你既蒙面,自然是不想被人认出。但黑巾蒙面终是不够妥当,像现下这样失手被擒,一揭蒙面岂非就露相了。”他缓缓站起,走到黑衣人身边弯腰伸手,m他左耳伤处。黑衣人眼神一凛,往旁边躲了一下。秦追道:“别怕,我不伤你,只是瞧瞧你真面目。”说罢从他面上撕下一层面皮来。

江轻逐吃了一惊,却见那满脸麻子连著层皮一起被秦追撕下,露出一张青白面颊。秦追将人皮拿在手中道:“陈镖头,杀害姚老前辈一家的,可有你一份?”这人面上无半点血色,咬著牙不肯说话,正是白远镖局的镖师陈平。秦追道:“你手上缠著黑布,房里昏暗我还未瞧清楚,你两次想空手杀我,手上有铁器锐物,何不伸出手来让我瞧瞧。”说完将他左手拿住,扯落上面黑布,见中间三指已断,装了三支小巧锐利的尖锥。

“这指头是白少镖头削断,你想必怀恨在心。”秦追道,“白天我本想此事与白远镖局有关,可你半夜杀人反倒替白离洗脱了嫌疑。”陈平道:“这事本就和少镖头无关,我杀你另有原委。”秦追道:“甚麽原委?到了这地步还想演戏?那日带人闯进姚府杀人的是你,庄外杀瑛瑛姑娘的是你,柳家镇夜里杀了那盗贼的是你,方才杀雪儿的也是你。你连杀这许多人,究竟意欲何为?”陈平听了却笑道:“自作聪明,这有些人是我杀的,有些却不是,你想破脑袋也不会明白。”秦追道:“那善德主人是谁?”陈平听到“善德主人”四字,忽然全身一震,从地上跃起。他手脚已伤,行动不便,仍不顾疼痛朝秦追扑去。江轻逐本已剑指他要害,未料他会突然暴起伤人。秦追揭他面具时站得极近,陈平一下跃起,瞬间便到了他跟前。

江轻逐不及细想,挺身追上。陈平虽像疯了一样乱打,身上功夫却未撂下,听得身后利剑破空,用劲往前一扑。他腿伤颇重,血流了一地,这一扑已是同归於尽之势,江轻逐心急追上一步,长剑却不敢用力猛刺,生怕赤秀太锋利,一剑刺了两个,将秦追也一并伤了。

秦追脚下一错往后退,又一脚踢在陈平x前。这一脚用劲不大,不过是阻他一阻,谁知江轻逐在后,陈平一跤后跌,正撞在剑上。这一下横生突变,二人面面相觑,再看剑上陈平一阵抽搐,口鼻流血,立刻死了。江轻逐将剑拔出,秦追叹了口气道:“陈平一死,线索又断了。”江轻逐问道:“你伤得如何?”秦追摇头,江轻逐瞧他一眼道:“真不妨事,怎的脸色这麽难看。”秦追道:“你义父之事已有蛛丝马迹,慢慢查下去总会有头绪,陈平既已死了,你也不必忧心。”江轻逐冷笑道:“他死就死了,有甚麽干系。这人既是白远镖局的人,那镖局定然也有古怪。”秦追道:“未必,我方才提到白离,陈平面色如常并无异状。提起善德主人,他反而变色暴起。陈平是白远镖局的镖师,万一事情败露好引我们疑心镖局,真正主谋只怕藏得更深。”

江轻逐道:“那善德主人究竟是何方神圣,手下有这许多高手。”秦追道:“你义父死在黑衣人剑下,凶手匆匆而去,却将剑留下,我瞧见剑锷上有一方小印,刻著善德主人四字,那剑现在哪里?”江轻逐道:“当时我心乱如麻,眼前三具尸身惨不忍睹,又追著你去了后山,回来后并不见有甚麽长剑凶器。”秦追道:“难道被人取走?”江轻逐问:“那人为何将剑留下?”秦追道:“黑衣人一剑刺入姚前辈肩胛,用力过猛难以拔出,当时情势危急,他为求自保,便弃剑后退。我只是奇怪,这剑若重要,为何他不当场拔出,若不重要又为何去而复返特地来取。”

江轻逐沈吟片刻,走到墙角捡起地上陈平跌落的长剑看了看。这剑普普通通,剑柄上缠著丝线,黄铜剑锷磨得发亮,不见有甚麽方印。秦追道:“还有一件事也十分古怪。”他说到一半,双眉紧皱脚下虚浮。江轻逐道:“坐下说罢。”

房中桌椅均被劈坏,秦追只得走到床边坐下,江轻逐放下宝剑,取了伤药给他道:“这药止血生肌,你拿去用吧。”秦追收了,又道:“姚前辈被害时,凶手虽也是夜行衣靠黑巾蒙面,可阵仗却大得很,手举火把丝毫不怕被人瞧见,倒像说好来寻仇的。”江轻逐道:“不怕人瞧见何必作夜行人打扮。”秦追道:“领头那人道‘我家主人已让你多活半年’,这‘我家主人’四字值得推敲。你义父想必知道是谁,可惜……”江轻逐道:“义父仇家不少,金盆洗手之后也常有那下三滥的偷偷mm寻仇,只是甚麽主人我从未听他提过。”秦追道:“先不说这善德主人是谁,既然你义父知道仇家是谁,这些人何必蒙面前来。他们手举火把分明不怕惊动姚前辈,却偏偏将面目遮住,是为甚麽?”

江轻逐道:“难道……”秦追代他说道:“这些人暗中受命於幕后主使之人,平日或许也是有名有姓,江湖上的一号人物。唯有这样才说得通。若我猜得不错,这人已盯了我们一路,今日陈平杀雪儿姑娘不过是顺手,要杀我才是真的。”他又道,“那用刀之人先将你引开,陈平再来杀我,说不定是知道那日晚上我在姚家瞧见他们行凶,生怕被我看破身份。”江轻逐道:“既然怕事情败露,岂非应该杀了我最干净。”秦追摇头道:“你义父宁死不屈,始终不肯交出东西,如今姚家的人都不在了,这物事去处总要落在你这义子身上,未达目的前他们不会轻易杀你。”江轻逐心中觉得不错,秦追把话说完,心头一宽有些撑不住。江轻逐瞧他脸色苍白,便道:“你先睡吧,明日再收拾。”秦追仍在想著事情来龙去脉。江轻逐皱眉道:“叫你睡了,怎麽不听。”

秦追道:“你去瞧瞧陈平身上有甚麽东西。”江轻逐依言去将陈平尸身翻起,细细搜了一遍,却一无所获,甚麽都没有。秦追点头道:“没有就算了,他来时既已防著失手,身上自然干净得很。我在这坐坐,雪儿姑娘死得可怜,明日一早我们好生将她葬了吧。”江轻逐道:“今夜我在这守著,陈平的同伙不知有没有走远,万一再来,我好将他擒下。”说罢,将门窗一关,又把雪儿抱起放到床上,对秦追道:“雪儿是个小姑娘,你对她好,不必怕她尸首。”

秦追心知他担心杀手回来行凶,自己伤重不好应付才不肯离去。可这人好话总舍不得多说几句,偏要装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他见江轻逐又要在窗边将就一晚,打起j神与他说话道:“方才你去追那黑衣人,怎的突然又回来了。”江轻逐道:“外面太黑,我瞧不清楚,追了一会儿追丢了。”秦追笑道:“那日夜里天也黑,你追我怎就追得那麽紧。我逃也逃不掉,甩又甩不脱,硬是被你逼得动了兵器。”江轻逐道:“我知道他想引我出去,怎会上当。”秦追问道:“你何时回来的?”江轻逐不快道:“我何时回来,要你管麽?”秦追听他生气也不在意,解了衣衫上药。这伤反反复复,刚要痊愈又再裂开,惹得秦追也好生心烦。他涂了x前伤口,背后却够不著。江轻逐走到他身旁拿起药瓶道:“你转过去。”秦追道:“做甚麽?”

江轻逐手一伸将他翻转,秦追被他一推,伤口疼痛,忍不住哼了一声。江轻逐将他衣裳褪下,抹了些药在伤口上,又撕了衣服替他裹伤。秦追心中一暖道:“多谢。”江轻逐仍是不语,下手却轻了许多。

这一夜折腾,秦追平日警醒,但想到江轻逐在身旁,心中渐宽不一会儿就睡去。次日醒来,江轻逐不在房里,地上陈平的尸首没了,床上雪儿也不见。秦追坐起,听见外面响动,出去一看,江轻逐已将乌雪和红马牵到院中。秦追问道:“你将雪儿葬了吗?”江轻逐道:“我一早将她葬在后山,与瑛瑛埋在一起。”说著轻轻一拍乌雪后臀,将它赶到秦追面前道:“此间事了,和你再无关系,你走吧。”秦追一愣道:“你放我走?”江轻逐道:“我既知义父不是你杀的,何必强留你在身边。你有名有姓,师承天玄,我要找你也方便得很。再说你这伤总也好不了,在我身边碍我赶路,不如就此分道扬镳。”

秦追x口郁闷难当,虽说江轻逐信他与姚穆风之死无关,可仍是不冷不热,暗想恐怕这次一别二人缘分已尽,将来再无机会见面。回想柳家镇酒楼上种种,又是感叹又是惋惜,一时心潮澎湃说不出话来。

乌雪走到面前,轻舔主人脸颊。秦追道:“既然如此,那就此别过,你若有事来天玄找我吧。”江轻逐道:“路上小心,那些黑衣人要杀你,一次未成定不肯善罢甘休。”秦追问道:“你可有去处?”江轻逐道:“我去白远镖局问那陈平来历,平日与哪些人来往,总要将他底细查清楚。这事与你无关,不用你管。”秦追道:“早几日你说与我无关倒还说得通,如今他们找上我了,我想置身事外也不可能。”

江轻逐不语,秦追又道:“我想到件事。你还记得那日高升客栈麽?”江轻逐道:“记得。”秦追道:“那人既非寻常盗贼,或许他想要的便是善德主人要的,东西在你身上。”江轻逐道:“我身无长物,东西在我身上,我怎会不知。”

秦追想了想,自言自语道:“血玉莲花?”江轻逐道:“血莲倒是有,但既非灵药仙草,也不是甚麽绝世奇珍,不过是一株奇花异卉,一年开花,一生只开一次。江湖传言是无稽之谈,这花是云妹喜爱,义父托人从塞外送来。开花时我正在家中,花朵通体血红,状似莲花生在土里。我亲眼见云妹每日浇灌,一年后开了花就枯了。”

秦追道:“可惜我们在高升客栈只揭了那黑衣人的蒙面,未曾查他有无易容改扮,此刻再要去查,必已烂得看不清了。”江轻逐道:“我自会查清。”说完翻身上马,回头道别要打马离去。秦追道:“走好。”江轻逐去势一顿,转头道:“那天夜里我不是故意要伤你,是怒极攻心,一时收势不住。”

秦追微微一笑,问道:“今日一别,我去哪里再能找得到你?”江轻逐道:“不必,你伤好了,我会来找你。”说罢策马飞奔而去。晨光熹微之中,秦追见一人一马片刻消失在林中,心中有些不舍,好在终究解了多日来的芥蒂,心情甚好。他在院中站了一会儿,乌雪过来与他亲热,秦追轻抚它道:“我们也回去吧。”说著上马慢慢离去。

第十一回

秦追身上有伤,路上不敢走得太快。走走停停,半月有余才到天玄山下。这趟离开师门时间不久,可回想一路发生的事,却令人感慨万千,秦追不禁有些归心似箭。这回上山,后辈弟子都认得他了,七嘴八舌笑著叫他小师叔。阮云之听说他回来,又兴冲冲地迎出来。秦追心中温暖,想到有兄弟相亲又有长辈关怀,受伤疲倦时还有避风遮雨之处,江轻逐只身一人浪荡江湖,自己与他相比,实在好上太多。

阮云之将他拉到厅里解了包袱道:“小师叔,咱们师兄弟几个还打了赌,说你这次下山,又不知甚麽时候才回来。他们都道最少要过半年,我说你不到过年不会回,不料才没两个月,你就来了。”秦追笑道:“又拿我打赌,这回输了甚麽?”阮云之道:“没输甚麽。”秦追见他脸上带笑欲言又止,就道:“说罢,我要有的都给你。”阮云之笑吟吟道:“师兄弟们有件事想求你。”秦追问道:“是不是想下山玩?”阮云之摇头道:“他们要我求你指点武功。”秦追迟疑道:“他们不是我弟子,随意指点岂不是对师兄们不敬。”

阮云之软磨硬泡了一会儿道:“师叔们最疼你,你肯指点武功,他们高兴还来不及,怎麽会怪你。要不我叫了他们来喂招,你瞧瞧哪里学得不对随便说上几句,我好交差。”秦追道:“他们有甚麽不会,怎麽不去问自己师父。”阮云之悄悄说给他听道:“除了薛三师叔,其余两位和我师父一样,一个包打听,一个生意经,平日忙都忙不过来,哪有闲暇指点徒弟武功。可怜我们师兄弟都是相互切磋自己琢磨,好不容易等你来了,还不赶紧过来请教。他们自己不好开口,就叫我来了。”

秦追道:“你先去问过你师父和师叔,要他们答应了才行。”话刚说完,杜笑植、薛兆、戴君逢都来到厅上。杜笑植最是外向,人未到笑声已至。只听他一路笑到厅里,见了秦追就道:“你看,我就说小师弟不会食言,说了拜完寿就回来,这不是回来了吗?”薛兆x子孤僻,不接他话,进来就先坐下。上回秦追回山没遇见四师兄戴君逢,这回见了连忙起身行礼道:“二师兄,三师兄,四师兄,你们都在了。”戴君逢“嗯”了一声,眼睛也不抬一下。这人个子瘦小其貌不扬,既不像杜笑植那样一脸j明,又不像薛兆这般威武神气,更没有掌门万啸风的仙风道骨,瞧著最不起眼。可别看戴君逢一副呆呆傻傻,老实厚道的样子,却是十几号店铺总号的老板掌柜。这些年天玄派上下开支用度全由他管账打理。秦追对四师兄十分尊敬,因他是师父与四师兄捡回来的,虽戴君逢从来对他不苟言笑,但他深知师兄生x如此,倒不是对自己不好,因此心中并无不满,总是对戴君逢恭恭敬敬,不敢有失。

几人都到了厅里,后辈弟子在门外站了两排。阮云之笑道:“各位师叔,今日人到得齐,小师叔也在,正好考较师兄弟们的武功。”杜笑植也笑道:“这些师兄弟里,就数云之花样最多,谁要考较你武功。你小师叔刚回来,该让他好好休息。”阮云之道:“正是小师叔刚回来我们才要讨教,今日不拉著他,明日他又跑了。”薛兆便转头问秦追道:“这回住多久?”

秦追想多住几日将身上剑伤养好了,说道:“不急著走,师兄们若事忙又不嫌弃,每日习武授艺我也可代劳。”杜笑植哈哈大笑道:“好极了,你教得细心,你教吧。”薛兆也点了点头。秦追又对戴君逢道:“四师兄近来可好?”戴君逢仍是“嗯”一声,薛兆已算得上惜字如金,他却连字都不吐一个,脸上神情总是闷闷不乐y气沈沈。杜笑植见他们冷场,就笑著道:“小师弟,今日你不露两手,云之不肯放过你。”阮云之道:“二师叔又怪到我头上,分明你自己也想瞧。”杜笑植道:“掌门师兄不出关,越发没人治你了。”

秦追见几位师兄都没意见,下边后辈弟子又满心期待,於是笑著站起,将袍子下摆结了,举步来到厅外空地道:“那我练一套剑法吧。”阮云之大喜过望,笑道:“连我也只见过你耍枪,今日使剑可要瞧清楚到底厉不厉害。”秦追道:“这是入门剑法,这里人人都学过,有甚麽稀罕。”阮云之道:“入门剑法有甚麽好瞧的?”

秦追取了长剑,抬手一指,阳光下剑身如水闪闪发亮。杜笑植道:“原来是流水七剑,说是入门剑法也没错。”阮云之奇道:“咦,甚麽流水七剑,我怎麽没学过?”杜笑植哈哈大笑道:“你瞧过就知道了,这七招中每一招都是入门剑法中最平常的剑招,但又全是承上启下贯连前后的虚招,因此招数间变化无穷,虚招化实七剑便能化出千百剑。若资质平庸不懂变通,那也不过是平平常常的七剑罢了。今日你小师叔有兴致,你们可大开眼界了。”

杜笑植话音刚落,空地上银光乍现,如流水般倾泻而下。围观弟子一阵惊呼,秦追手中长剑勾挑劈刺,如灵蛇一般,阮云之瞧得心驰神往,只觉剑招虽普通,可每一招用完下一招都出人意料,令人捉m不透,长剑总是从他意想不到的地方刺出,上下连接得天衣无缝。

座上杜笑植、薛兆也各自点头,唯有戴君逢仍不动声色冷眼旁观。秦追一口气将七剑从头到尾连使两遍,院中弟子无一看出招数中已有重复,都觉还不过瘾。阮云之道:“小师叔,你出招太快,我瞧得眼都花了。”杜笑植走出厅外道:“再让你小师叔练一遍,和方才那两遍可又不一样了。”秦追站在院中对阮云之笑道:“你来试试,这七招剑法你都见过,我慢慢与你拆招。”阮云之道声“好”,拔剑来到院中。

秦追道:“你尽全力吧。”阮云之与他一起长大,平日也常一起切磋武艺互相喂招,只不过秦追得陆天机亲传,天资又远高过他,阮云之出手自然不必留余力,於是笑道:“那你小心了,我近日练功勤奋,武功长进不少。”说罢挺剑朝秦追刺去。这一剑惊鸿游龙,威力也是不小,秦追却不与他强斗,脚下一错退开半步。阮云之剑招已老,秦追剑尖上挑朝他喉咙划去。阮云之一惊,正要仰头避过,哪知秦追原本朝上的剑势忽然横扫,逼得他不得不退。这一下躲得甚是狼狈,好在他步伐轻盈,旁人未必瞧得出。阮云之上来才只一招就险些落败,不由起了好胜之心,当下运剑如风,又一剑朝秦追刺去。秦追见他这招灵动飘忽,用了巧劲,究竟落在何处实难预料,知道是上乘剑术,说了声“好”,也不敢大意。阮云之一剑递出,将这些日子勤学苦练的本事全用了出来。秦追为指点他剑术,也不立刻令他落败,只尽量游斗。阮云之每次想要抢攻,总被他出其不意的招数逼退,这长剑好似有生命一般,专挑刁钻古怪的方位穿出,令他猝不及防左支右绌。

阮云之战得兴起,浑然不觉自己出招越来越快,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要将秦追这倏忽来去的长剑击落。秦追见他双眉皱紧,脸上神色甚是严肃,不免有些好笑,想著不能让他输得太丢脸。谁知就在这时,阮云之清叱一声,挺剑朝他心口刺来。秦追一愣,这剑与天玄剑法不同,倒有几分像姚家快剑,不由心中起疑,手上用劲传至肩背忽然一阵抽痛。

阮云之剑到他x前,见他不躲不闪,也是一惊,却已收势不及难以撤回。秦追往后急退,“嗤”一声x前衣襟被阮云之长剑撩中,划出一道长长口子。阮云之惊呼道:“小师叔!”丢下长剑朝他奔去。秦追手捂x口,脸上微微变色。杜笑植与薛兆也出了厅堂,杜笑植先一步到他身边问道:“怎麽了?脸色这麽差,可是生病了?”

薛兆拉起他手腕试脉,只觉气息平和并无异状,便朝杜笑植摇了摇头。杜笑植x子直,瞧出秦追分明身上不适,手掌朝他x前一按。秦追不料他突然动手,剑伤被他一按疼痛异常,不由自主皱了皱眉。杜笑植皱眉道:“小师弟,你受了伤为何瞒著师兄不说?”秦追道:“我这伤好得差不多了,方才运剑也不觉疼痛,后来用力过猛才会这样。”

杜笑植不悦道:“瞧你疼得脸都白了,还说没事,快到内堂去给我瞧瞧。”阮云之在一旁著急,听说秦追伤了,也跟著要去看。到了里面揭开衣裳一瞧,杜笑植倒吸口气,皱眉道:“这剑当x穿过又剐了一下,谁与你结仇这般深,一剑对穿不够竟还要你受这罪。”薛兆也道:“幸好刺得偏了些,不然伤了心脉,神仙也救不活。”

阮云之瞧得胆战心惊,脸色发白说不出话来,唯有戴君逢仍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阮云之呐呐道:“这有多疼啊。”秦追道:“你急甚麽,又不是你刺伤的。”阮云之问:“那是谁刺的。”秦追不想说江轻逐伤他,转开话题道:“我方才瞧你最后一剑用的可不是天玄剑法,是从哪学来的?”阮云之还在担心他伤势,忽又听他问起方才的剑法,脸上略有羞愧之色,喃喃道:“我上次瞧你给二师叔演示姚家庄青衣人的剑法,偷偷学了一招,这几日练剑时随手使出,只觉很是犀利。方才被你逼急了,一时没多想就用了。”他神色黯然,接著又道,“要不是我胡乱出剑,你也不会旧伤复发这般痛了。”秦追道:“是我自己不小心,不怪你。”阮云之问道:“这人到底为何伤你,下手这麽狠毒,绝不是甚麽好人。”秦追见他如此心急,更不便说,只道:“他并非有意伤我,只是比武时失了手,收势不住。我又没死,眼看伤口也快好了,正好在山上多住些日子。”阮云之还想再问,杜笑植道:“好啦,话这麽多,让你小师叔休息吧。他刚回来又受了伤,别吵了。”阮云之只得作罢,心中却是不情不愿,转身出去。他一走开,杜笑植拉了秦追到椅子上坐,问道:“究竟怎麽回事,云之年纪小你怕他出去嚷嚷,现下我把他赶走,这里没有外人,不妨说来听听。”

秦追道:“我有样东西想给师兄瞧。”说著伸手探入怀中,拿出那个包著银针的小包。秦追道:“师兄见多识广,可知道这银针有甚麽来历吗?”杜笑植接过瞧了半天,脸上惊疑不定,问道:“这针哪来的?”秦追避重就轻,将寿宴前那夜在高升客栈的事说了。杜笑植捧著银针道:“这银针的来历你不必知道。”秦追奇道:“为何我不必知道。”

杜笑植道:“你别多问,总之是为你好。”秦追虽好奇,但见师兄闭口不谈,绝无转圜余地,也不便追问。他想这些年几位师兄不理江湖事,只顾钻研各自喜好,却还真未怕过甚麽人,可今日拿出银针,不过问问来历,就被二师兄一句话打了回来,实在令人费解。

杜笑植嘱咐他好好养伤,又道:“这银针有毒,我替你收著吧。”秦追道:“师兄不肯告诉我银针来历也就罢了,怎的还不还我。银针主人真就这麽可怕,连问问都不行?”杜笑植却不说笑,拿了银针就走,生怕他要回去。秦追想拦他,反被一旁薛兆拦住。秦追道:“三师兄,你也知道银针来历,不肯告诉我麽?”薛兆摇头道:“我不知道,只是要你好好养伤,其他事日后再说。”秦追听了轻叹一声,只得作罢。

戴君逢在房中本就如同隐形一般,见人都走了,对秦追点了点头,也出门去了。秦追理了理衣衫,见x前划了个大口子,便想将袍子换了。这时阮云之又悄悄m进来,秦追听到脚步声,抬头一看,阮云之拿了几个瓷瓶放在桌上道:“小师叔,这是我从师父房里找来的外伤药,灵得很,抹在伤口上一下就不疼了。我每样都拿了一瓶,你全试试吧。”秦追哑然失笑道:“药又不是饭菜,怎麽还能每样都试试。”阮云之放下药瓶却不说话,秦追问他道:“甚麽事不开心,脸都拉长了。”阮云之摇了摇头。秦追向来当他弟弟一般,见他闷闷不乐,便想逗他说话。阮云之被他左问右问终於忍不住道:“方才我去取药,路上遇到老七,他说流水七剑也稀松平常,不如我最后那剑厉害。”

秦追笑道:“姚家剑法江湖上赫赫有名,未必比不上天玄剑法,他说得也不无道理。”阮云之气愤道:“要不是你受了伤,这甚麽姚家破剑怎能敌得过你?老七最可恶,平时不好好练功,只会搬弄是非。”秦追道:“他说你剑法凌厉,说你好,你反倒骂他。”阮云之道:“谁要他说我好,他说你坏话,我就不高兴,我把他揍了一顿。”

秦追知道阮云之为人,多半只是师兄弟间打闹玩笑一番,当下一笑了之。阮云之陪他说了会儿话,见他有些累,就识趣走了。秦追也实在倦了,连日的辛苦伤痛忍到今日已十分不易,待回到自己房中,发现早已有人打扫干净,当下解了袍子睡上一觉。傍晚醒来,杜笑植吩咐摆了一桌宴席替他接风洗尘。席上师兄弟们和乐融融,说说笑笑好不热闹。他在山上养了半月,又有灵药治伤,伤势很快痊愈。秦追不时想起江轻逐,不知他有没有查出姚家惨案的真相。天气渐暖,秦追养伤时顺便替师兄们教导弟子,他耐心极好,武功诀窍种种变化,教起来总是不厌其烦,加之又与这些后辈弟子年纪相仿,没甚麽师叔的架子,一会儿便与他们熟了。

这日,秦追在房中休息,忽听外面有人吵闹,不一会儿阮云之匆匆进来将房门掩上。秦追问道:“外面甚麽事这麽吵?”阮云之道:“没甚麽,你别出去。”秦追见他怒气冲冲,料想必有隐情,追问道:“究竟甚麽事,你不告诉我,我要自己出去瞧了。”阮云之拦著他道:“那些人故意找茬,我叫师兄弟将他们赶下山去了。”秦追心下奇怪,天玄派向来与世无争,弟子们平日在外也不惹事生非,怎会有人上山找茬生事。他道:“我去看看,有甚麽误会,解释清楚就好,真来闹事,那也不用客气。”阮云之拦著不让他去,道:“这些江湖宵小无胆匪类,何必与他们多费唇舌白生闲气。”

秦追不悦道:“我去看看也不行,甚麽事你连我也瞒?”阮云之见他真的生气,又有些犹豫,手缩了回来。秦追推门出去,阮云之忙在他身后道:“他们诬赖你杀人,我们都不信。我说小师叔不会胡乱杀人,就算真的杀了,那也一定是那人该杀。”

秦追心中奇怪,不知是谁和他有过节,想来想去这趟下山除了江轻逐,并未与人结怨,一时丈二和尚m不著头脑。他循声到山门外,几个背负长剑身穿黄衫的人正与守山弟子争执,其中一人拔剑在手,似要动武。秦追走到跟前,守山弟子见他来了,叫了声“师叔”退到一旁,握剑之人却仍指著他鼻子骂道:“快叫姓秦的出来,别做那杀了人又不敢认的缩头乌g。”

阮云之跟在秦追身后,听他叫骂早就按耐不住,跨前一步道:“你嘴巴放干净点,甚麽乌g,你才是乌g。”秦追伸手一拦,打量那几个黄衫男子。这些人他一个也不认得,结怨更是无从说起,只怕真有些误会,当下并不生气,上前道:“在下就姓秦,请问几位找我有何贵干?”黄衫人瞧他一眼,面露不屑之色,反问道:“你是秦追?”秦追道:“正是。阁下认得我吗?”那人道:“不认得。”

阮云之心中有气,便忍不住道:“既然不认得还闹甚麽,快滚下山去,别等我们动手轰你走。”黄衫人冷笑一声,剑尖指著他鼻梁道:“我是不认得,却有人认得。”他往旁边一让,将另外一人让到秦追面前道:“师弟,你瞧,是不是他。”

那人面目可怕,脸上一道长长血疤由左眉梢拖到右嘴角,伤口极深,愈合后周围皮r全都翻了进去,一张脸如同旱地一般。阮云之见了不由倒退一步,面上变色。这人瞧秦追一眼,厉声道:“就是他,是他杀了谭师兄。”秦追莫名道:“谁是谭师兄,我何时见过他,又何时杀的他?”他见几人气势汹汹,不能善了,耐心问道:“恕在下眼拙,不知各位师承来历,望可见告。”先前那黄衫人道:“平门剑派时鹏。”又一指疤面人道:“这是我师弟骆峰。”其余几人也一一报了姓名。阮云之道:“甚麽平门剑派,听也没听过。”秦追瞪他一眼道:“要你多话,掌门师兄不出关没人管教你了。”阮云之一愣,他从未见秦追对他疾言厉色,这时被当众一喝,心中闷闷又不敢惹他生气,退到一边再不说话了。秦追心想平门剑派与他素无瓜葛,怎会说自己杀了他们的人。时鹏见他不语,又道:“如何,若想不起来,我可再提点你一下。”

秦追爽快道:“也好,我实在想不出何时得罪了各位,就麻烦阁下提点一二。”时鹏见他如此坦然,冷笑道:“四月初七那日,你人在哪里?”秦追想也不想,答道:“初九是神枪柳前辈寿辰,我前去拜寿,初七在柳家镇上高升客栈落脚。”时鹏道:“可有人证。”秦追正思忖是否要提江轻逐,阮云之听不下去,也不管秦追生不生气,站出来道:“你们欺人太甚,小师叔对你客气,你就真当他犯人审问不成?当日他人在何处,有没有人证,与你何干。那姓谭的也不知做了甚麽丑事丢了x命,却怪到别人头上。趁早滚下山去,别等我师父师叔来教训你们。”

时鹏道:“好凶啊,天玄派装得一副不问世事的清高模样,原来派中尽是这等只会乱吠的狗东西。”阮云之自小在山上长大,师父万啸风都不曾骂过他,这口气如何咽得下去,当下就要拔剑。秦追伸手一挡,将他拔出一半的剑又推了回去,转身对骆峰道:“阁下且说说,贵派那位姓谭的师兄是如何死在我手里的。”

骆峰道:“初九我与谭师兄也要去柳家拜寿,初七刚到镇上,便投宿在高升客栈。只因这次除了送礼,我二人还身负重任,一路之上倍加小心。到了夜里,谭师兄听得隔壁有动静,便说去瞧瞧,叫我在房里等著。我等了一会儿,忽听一声惨叫,像是谭师兄的声音。”秦追见他面r翻起,双目圆瞪,倒不似作伪,心中越发奇怪。骆峰道:“我拿了剑正要去帮忙,谁知刚一开门迎面就是一剑朝我脸上劈来。我猝不及防便中了招。”

阮云之瞧他面上那道伤疤著实吓人,不由便将目光转开。骆峰道:“我剧痛难当,眼睛也瞧不清,只依稀见谭师兄与这人缠斗在一处,打著打著,两人便打出客栈去了。我又惊又痛,提剑去追。追到镇外树林里,谭师兄不敌,被他一剑刺中左肩。我急忙上前相助,他又将我踢倒。我脸上疼痛,血流不止,一时脑子不甚清楚便晕了过去。等我醒来……”说到此处,骆峰狠狠瞪了秦追一眼,目中杀机乍现。时鹏道:“别怕,说下去,叫他听得清楚明白。”骆峰接道:“等我醒来,那人竟在挖坑想将我和师兄一并埋了。我惊怒交加,悄悄拿剑想从背后将他刺死。谁知他虽背对我,仍不失警觉。我打他不过,就被他扔进土坑里,昏昏沈沈之际,只觉他往我身上撒土,过一会儿便再没动静。我只当自己死了,等我再醒四周漆黑一片,蝼蚁在我脸上爬来爬去。我吓了一跳,连忙挣扎。他埋得仓促,未将土踩实,这才没将我闷死。我从土里爬起,再将谭师兄挖出,他早已断气了。就是你这恶贼,我瞧得清清楚楚是你杀人埋尸。幸而苍天有眼,我大难不死才能在此揭露你当日恶行,只恨谭师兄已死不能手刃仇人,今日我要替他报仇。”说著拔出长剑作势要向秦追刺去。

秦追听他说完,仍是一头雾水。这些事纯属子虚乌有,骆峰却说得真的一样。阮云之自然不信,冷笑道:“说得真好,脸上功夫也是做足了的。你是个说书的吗?”骆峰指著他眉心,脸上伤疤一动杀气腾腾道:“没跟你说话,滚回去,不然一剑刺死你。”阮云之怒气上涌,反唇相讥道:“你自己也说当日昏昏沈沈,怎就认定是我小师叔。说不定是在哪得罪了人,被人活埋了,却到这里找补。”

骆峰道:“我若无证据,也不会来这找晦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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