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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酹江月》 第五章01

初星往外走的脚步轻盈却迅速,彷佛欲用最快的速度远离那个充满温暖笑语的地方。一条僻静的巷道出现在右侧,她毫不思索便拐了进去,才发现那是一条狭窄得只容得下一个人的死巷。

走至巷道深处,以背抵住身後砺的石砖墙,初星阖上眼,眉间却凝结着一股沉痛。

曾经,她也有个幸福的家。尽管在她二十年的人生中,那样的幸福短暂得若一夜昙华,短暂得应当是不复记忆,尤其那是在她极为年幼的时候。

若是不复记忆或许犹能懵懂一生,偏生幸福崩裂成满地碎屑的那一刻,宛若烙印一般刻入她童稚的心上。

在此後的生命中,化作夜夜梦魇,教她惊惧。

那些已然碎裂了的幸福过往,一想起,便扎痛着心,不愿再受着那种疼痛,只好尽数舍去。所以她总说五岁之前不复记忆。

而方才室里那不属於自己的天伦之乐,幸福得叫她难受,被扎得血模糊的心彷佛又疼了起来。

「初星。」陷溺在那股隐隐的疼痛之中,忽听得耳边传来恍恍惚惚的一声呼唤。

一转头,男子白衣如雪,跨入了狭隘如斯的巷道,朝她走来。

「你来做什?」惊觉来人,初星匆忙地收敛起一身狼狈,语气冰冷说道。

而眼底,却残留一抹来不及收拾的受伤,如绝望的兽。

「方才在里面没见着你。」应该说是,方才那一抹旋身而出的身影,攫住了他的注意。

「有必要看得这般紧吗?」她冷哼。

「初星,别这样。」江楚皱眉,心,好像也跟着纠皱起来。那般嘲弄的口吻,那般寒於严冬的目眸,他只觉不舍。

方才,他静静在巷道外头看着,瞧见她沉痛的脸庞。

那名如冰如霜的女子,那名即使浑身是伤眉头一点不皱的女子,竟然也会流露出这麽哀恸的面容,而他却只能抑下那上前安慰她的念头,不敢妄动。

在那一刻,江楚才惊觉,对於她的悲伤,他竟有怜惜的冲动。

「别怎样?」她一挑眉,看向江楚。

「别这样伤害你自己。」像是回应她的目光,江楚直迎上那双如寒冰般的眼眸,一向温柔若水的瞳中此时只有如磐石般不移的坚定。

「我伤害自己了麽?我只会伤害别人。」尽管如此说,她还是被江楚那般澄澈的眼神看得心虚,眼神转向一旁的石墙,眼神却空漫地像是穿过了石墙,望向无尽的远方。

在他那般澄澈的眸里,她只看见自己的狼狈。

「你每一句冷漠如刃的话,第一个刺伤的,都是你自己。」江楚如是说。

「别自以为了解我。」初星眼神一凛,像是一种下意识的武装。她不想承认,他的眼神总是能把她透彻,毫无可逃之处。

「难道不是麽?」江楚问道,语音悠悠,不沉不亢。

「我说过,别管我。」手一扬,耀亮剑锋已然搁在江楚咽喉前方一寸,跟她锐利投来的眼神一般迅速。「否则,我杀了你。」

江楚感到喉前一股冷冽霜意,他隔着一柄长剑的距离,对上她的眼,横亘於两人间的剑身时而耀出锋锐的寒芒。

眼前女子,这般冷情,又这般烈。

在如此狭隘的巷道中,面对这把直指喉口的利器,江楚没有丝毫闪身的空间,但他身不动、面色不动,只悠悠地说,「你不会的。」

「期待我有一丝善心,将会是你人生最愚蠢的事。」她轻嘲,而剑身随着其说话的吐息微微晃亮,摇发霜寒。

剑冷,人冷。

「若你真想取我的命,日後让你拿去便是。但,在离开岚皋之前,就顺我一回,可以吗?」虽如此说,可江楚却深信,眼前的女子虽冷情,但不致如此冷血。

昨夜的客栈里,他清楚地看见,在那一整排沉重的雕花栏杆笔直坠下时,她伸手拉过一对母子,救了两条差些丧失的生命,那反应快得像是没有思索过。

「凭什麽?」

「就凭,我把这条命交到你手上了。」江楚伸出仍扎着纱布的手,格开剑身,一步步走近初星,在狭窄的巷弄中,锐利的剑缘惊险地划过江楚耳际,削下了几丝淡色的发,飘落在他肩上。

初星微讶於江楚那样坚定的神情与毫不畏惧的神态,却丝毫无形於色,只是手腕一回,长剑俐落地向後绕回腰间、入鞘。良久,才吐出一句:

「你的命,尚不值得我动剑。」

对於她无情的回应,江楚沉默许久,再度开口,却是毫不相干的话。「叶姑娘说,在岚皋这段期间,若不嫌弃可以在寿春堂住下,里头尚有许多备给大夫驻诊的空房。快正午了,苏大娘想请我们用午膳,回去吗?」

突来平和的问话,彷佛方才的剑拔弩张不曾存在过。

初星不答,只是艳丽的脸庞上面色一沉。她不喜欢叶知秋,不喜欢她那样温柔婉转地看着江楚的模样,不喜欢她是个端端正正的良家姑娘。

温柔,她没有;良家小姐,她亦不是。

「初星?」瞧见她沉默,江楚出声轻唤。

冬日的正午并无烈日,日光透亮却不致炎热,而两人身处高墙夹起的幽暗巷道中,薄弱的日光让江楚瞧不清楚初星别过脸的神情。

「她们欢迎的是你,不是我,你去便好。」听见他叫唤,她方冷冷说道。

「我已经向他们说过,你与我同行。」

「何必呢?我不会给人好脸色看,不懂温温柔柔地朝人说话,何必去破坏别人一家和乐?」她冷哼。

「初星,你只要做你自己便可以,毋须迎合他人。」江楚说道,悠悠沉稳的嗓音彷佛拂去初星心头不悦的疙瘩。

「随便,要去就去。」

作家的话:

☆、《酹江月》 第五章02

脱出窄巷,初星随着江楚回转寿春堂,短短的一小段路上,两人一前一後,默然无语。而回到寿春堂内,只见柜台前由何安替苏大娘暂时看守,而苏大娘与叶知秋正在後头的厨房忙着准备午膳。

「苏大娘。」江楚在竹帘门後向内唤着,没有因为自己的身分便毫无顾忌地直接闯入。

听见江楚唤声,苏氏由後头出来,腰上围着家事用的布裙,微带岁月痕迹的脸上沾着薄汗,周身环绕着一股饭香。

「少主,回来了就请入内吧,当自己家,别这麽多礼。」苏氏殷勤地笑道,然後留意到江楚身後的初星,「想必这位就是──」

苏氏在将目光迎上初星刹那,亲切的笑脸与话语顿时止住。

「小姐──」嘴里几近於无声的低喃溢出唇齿,流散在空间之中。

「什麽?」初星敏锐地觉察,抬眉质问。

「没事、没事。」听见初星冷漠的口吻,苏氏彷佛才回过神来一般,连忙答道。心里,却是另一番心思。

这位姑娘,怎麽会与小姐那麽相似……淡淡的眉细若柳叶,那简直一样的眸型一是淡然、一是冷漠。若非小姐十数年前已经死在自己面前,苏氏简直就要以为眼前便是自己自小服侍到大的小姐。

可瞧着那张脸庞,尽管神似,那气质却差了十万八千里,眼前的姑娘一脸漠然,口吻冷淡得察觉不出一丝情绪,完全不若那位总是温温婉婉、吐语如珠的小姐。

那位命运多舛、一思及便让她心里一阵揪痛的小姐。

「姑娘怎麽称呼?」苏氏暂且搁置心中一连串回忆勾起的怅然心绪,向着初星问。

「初星。」

「初星姑娘,你既然是少主的朋友,便是我们的贵客,一起进来用午膳吧。」尽管此时心里夹杂着紊乱思绪,苏氏仍是绽开淳厚的笑颜,欢迎着她,待客的热情没有因初星脸上的冷漠而退却。

「江公子、初星姑娘,都是些茶淡饭,还希望你们不要介意。」叶知秋一面在饭桌上摆好碗筷,一面朝着方才入内的两人招呼着。

「劳烦叶姑娘了。」江楚微笑应答。

大小适中的木头圆桌边,环坐着五个人,中间摆着几盘丰盛却不油腻的菜肴,膳食刚盛起的热气仍微微地绕在盘间,菜香满室。

「叶大叔,关於寿春堂近来的事,可以告诉我详细的来由吗?」其间,江楚问起。

叶康本就与打算与江楚详谈,既然江楚问起,便趁时直接告知。「说到底,这一连串的事儿,都是与那王家扯上了干系……」

话才起了个头,叶康不免一叹。

月前的某一日,叶康犹记得是在一个大雨滂沱的午後,王家的家奴遣人来寿春堂抓药,说是王家二房的某位侍妾病了,并递上一张大夫开的药单,叶康看着那药单,尽管有些微疑惑,却仍是按单抓给了那家奴。

他向来不从客人所抓的药材去臆测些什麽,只是尽着本分提供他们所需。

谁知,隔日下午,他在铺子内整理帐本时,正仰头望向天空一道劈落下来的雷光,却见一群人犯着雨,怒气冲冲地踏入铺子,未开口便先砸坏了一张木桌,那凶煞的样子吓得叶康与苏氏想上前安抚又惊惧,不上前又怕整间药铺都给砸了烂。

惶恐地来到他们跟前,询问发生何事。

「你们这儿买的什麽黑心药,差点吃出人命来啦!」领头一个家仆打扮的人吆喝出声,而王侯立於一旁像看好戏般,没有出声,纵容着底下的奴才撒野。

「大爷冤枉啊,我们一向老实作生意,开什麽药我们便卖什麽,药材也都是货真价实,绝没有什麽黑心货啊。」听见这样的指控,叶康慌忙解释。

「那你知道,王府里的周姨娘吃了你寿春堂的药之後,肚里的胎儿给流了吗?」那人毫不客气地指着叶康的鼻,质问道。

「这、这怎麽可能,小的向来都是照着客人们的需求给药……」因为恐惧,一句话说得颤抖无比,「昨日,贵府家仆前来买的药,的确都是一些破血之药材,红花、义术、赤芍、川七……」

叶康犹能记得昨日自王家家仆手中接过那张药单,上头凌乱但尚可辨识的字迹分明写着这几样药材。当时,他感到疑惑,毕竟从来没看过有人将这几样药材混成一帖药方,却仍是按着指示一一将药材取出掂称斤两。

对於怀孕的女人,那些都是虎狼之药。

但现下索药的是王家,是深似海的那等富家侯门,谁会知晓里头有何种牵扯,叶康不敢过问,也无能过问。

「你胡说!昨儿遣人来抓的分明是安神药,怎麽会有这些东西?」

「真真冤枉哪!小的敢保证昨儿个那人所买真的是这些药。」叶康不禁後悔昨日没留下那人带来的药单。「大爷们若不信,给您看看帐本吧,昨儿个真的卖出了这些药材。」

叶康急急忙忙捧上帐本,却被一把挥落地。

「谁敢担保你不造假?」

因害怕而噤声的苏氏连忙扶过差些被推倒在地的叶康,两人面对着王家家仆的恶霸嘴脸,无可奈何。

「诸位大爷们究竟想要如何哪……」苏氏无助地低语。

「花钱消灾,否则就等着官府来抓人吧。」一直沉默站在一旁的王侯终於开了口,一脸轻佻与不耐。

「钱?」叶氏夫妇闻言,眉头紧皱。「多、多少……」

分明没有做错半点事,可是在岚皋城内遇上了王家人,再如何理直气壮也得低头。叶康此时内心除了恐惧招致灾祸,连半点忿忿不平的情绪都来不及有。

已是岚皋首富的王家,绝非一般价码便能满足的,王侯一开口,果真让叶氏夫妇两人差点没下跪求情。

「王、王公子,我们只是一般药铺,没有太多的利润,这麽多钱……就是整间铺子都卖了也未必还得出啊……」叶康哭丧着脸,莫不希望这是老天爷同他开的一个玩笑。

「爹?」此时,外出的叶知秋回到寿春堂,她一面收起打着回途的纸伞,一面疑惑地望着满室人群,不解为何今日的寿春堂如此热闹,「这麽多人?」

**

小记:

剧情应该是开始有比较紧凑了吧?(比起前三章的一堆废话)最近写文写得很放不开,绑手绑脚的,谢谢亲爱的犯犯留言打气。可能比起文笔跟灵感,我更需要的是一些义无反顾的勇气吧。 祝 阅安

作家的话:

☆、《酹江月》 第五章03

甫从外头的大雨中进到室内,叶知秋的发末、裙摆都被雨水打得湿漉,前额的发梢结着一颗颗雨珠,顺着瓜子般的白皙脸庞滑下,显得娇弱动人。

突然出现的女子,让王侯锐狭的双眼一亮,就在叶知秋打算绕过人群走到叶康身边时,竟伸手一把捞住叶知秋的腰,将她箍到自己身边。

「啊──你、你是谁,放开我!」眼前男子突来的举动让叶知秋惊吓不已,她扭动着身躯想挣脱王侯的束缚,却只是引来他愈发使力。

「还不出钱是吗?」王侯斜眼睨着叶康,不怀好意地说道,「要不,你的女儿给我做妾抵偿吧?」

「不、不行!」叶知秋是叶康最宝贝的女儿,怎麽可能因为这不明不白的事件便赔给了王侯当妾。

全岚皋城都知道,作王家的侍妾陪房,尤其是王侯的,是最悲惨的一件事。许多女子原以为进了王家即使只当个侍妾,也算得上飞上枝头成凤凰了。

孰料,原来豪门生活最是难过,王家开枝散叶,一代繁茂过一代,分房越多,为了巩固地位暗地里倾轧的局面便越是严重。原先那些怀抱着不切实际的期待而成为王府侍妾之人,除非手段高明,否则几乎都因不谙豪门生态而过得悲苦无比。

即使叶康只是寿春堂在岚皋城分号的掌柜,但好歹是良善人家,叶知秋即使并非大家闺秀,也称得上小家碧玉,若不贪求富贵,也必定能嫁个好人家,怎麽能嫁给王侯那等人作妾,在黑暗的豪门後院里虚度一生。

「没有钱,就由不得你说不行。」王侯不理睬叶康的拒绝,只是蛮横地抛下这话,「本公子倦了,先回府去。剩下的,就交你们吧。」

「放、放开我!我要回爹那儿去!」叶知秋仍是挣扎着,却无法抗拒王侯的男人气力。

「秋儿──」眼见王侯转身就踏出寿春堂,叶康赶紧要追上,馀下的王家家仆们却凶狠地挡在他身前,叶康硬要穿过人群,那些人毫不留情地抡起拳头便招呼在他已届半百的身上。

「爹──你这恶人,放开我──」被拖往外头的叶知秋,眼见这一幕,痛心地呼叫着,而王侯对她的呼声充耳不闻,只是一迳向外头去。

一旁随身的侍从替主子打起伞,面积不大的伞下只容得下王侯的身形,而因为不断挣扎而被王侯横着提起身子的叶知秋,则在滂沱雨中打湿了一身衣裳。

被带到王府里十数日,王侯数度想占了她的身子,都被叶知秋顽强地抵抗了,也因着王侯对她仍有着像对待新玩物一般的兴趣与耐,把这样的抗拒也都做一种征服过程中的乐趣,也没真的硬强了她。

叶知秋却只想逃。於是她趁着王侯不在的一个晚上,偷偷从後门溜了,心系家里的爹娘,却不敢回家,只怕再次把爹娘牵扯进来,便往城外逃去。

然後逃进了悦来客栈,遇上了江楚。

「原来如此……」听着叶康与叶知秋讲述一切经过,江楚了然。

「他们本没有因为抓了秋儿就善罢甘休,王府仍是天天派人上门要胁,昨儿个连官府的官爷都带来了,一口咬定是我们的药材有问题,把铺子里大多数的药材全给扣下了。」叶康深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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