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地的小丘上,出现了宛若蝗虫过境的喧嚣声响,如随即将碰上荒年,遇上谷物遭袭的荒凉之季,是灾祸,是大难。
鸾鸟大寺的羊脂玉月台前,艳阳光热烈地打下,闪耀着一帮无情的豺狼虎豹,与一群狂吠着的狗。
数百名刑部小吏兼侍仆,将暴动抗议的奴隶们压制於杂乱无章的草皮上,压得残酷,手中紧握长木棍与马尾鞭,朝「狗」们的身躯狂打,用那挥舞下的一鞭鞭、一棍棍,扬大着自己内心的狂傲,显示着丧心病狂。
琥珀阗奴隶们嘶声吼道:「密国没人道!我杀了你们!去死吧!鸾鸟大神会杀了你们!让你们绝子绝孙!」
四千九百九十九名奴隶们咬牙切齿,个个身上布满血淋淋的伤口,汗如水洗,褴褛的麻布衣已让那无情残暴的鞭子给抽碎,亦将古铜色的皮肤给抽开,裂了後,血与脓正猛烈地流淌,沁湿了一片青青绿草。
「你个狗奴隶!你就是狗!别给老子说废话!」
「就是一群野狗!撒什麽狂!」
「野狗会咬人!看老子怎麽拔了你的牙!」
「贱货!贱胚子!连个贱人都称不上!就是一群癞皮狗!操你娘!」
刑部的数百名小吏口不择言,极尽所能地羞辱着琥珀阗的奴隶们,狠狠地朝他们踹,将鞋印烙於那不堪的身躯上,毫不留情,未有半点的收手之意。
奴隶们咬牙坚忍,不喊疼,可却想用牙齿咬碎整个密国,咬碎这群人渣,撕烂这群没血没泪只好鱼腥的豺狼虎豹!
一块块壮实的肌肉已被打得渗出了腥红的血,伤口在爆裂,已是血肉模糊,麻布衣湿透了一片,将化作血衣。
将作大将扬舟让工匠海宽扶至一旁的搭棚下,与奴隶拉扯了好段时间,已再无心力安抚下去。他连忙取来布巾,替扬舟那渗血的嘴角止着血,自己亦是让奴隶们打得鼻青脸肿,骨子都要折了、碎了。
扬舟身上的玄墨色袍子已让奴隶们的指甲给抠破,硬朗结实的胸膛和手臂抓出了条条的血迹,如让凶猛大鹰的爪子给剐伤般。
「大匠啊,你说该怎麽办才好……」海宽眼里笼着一层雾气,忽地觉得心酸,这些年为密国卖汗卖命,迟迟等不到一个平等的对待,如今还得让一群疯狗咬打。
眉头紧锁,扬舟伸手按上嘴边的布巾,神色严峻,脸廓凌厉紧绷,一时无法松开。他略眯眼,望向棚外的一片艳阳高照,凝神看向那一群被打至趴於草皮上的奴隶们,只见血水与汗水紧紧胶着,自那古铜色的肌肤上滑下,一滴一滴,随即成了一行一行。
奴隶们的手脚破了,溃烂了,生脓了,长疮了,他们吃不保,喝不足,住不暖,暴动反抗了,鸾鸟大寺得停工,碰上了年年面临的「大」困难。
他们要的只是解下锁链的自由,不愿拖着病躯苦苦地劳动。倘若健康,他们能是服从的奴隶,只因他们逃不了,再怨仍是得照着上头的指示去做。
扬舟的内心极是复杂,奴隶该锁,该罚,该受屈辱,才称之为奴隶。可,官人们极狠心,狠得毫无人道,连最为基本的尊重也没有。
家畜,仍有屋房可住;野狗,仍可放肆地狂吠;他们,究竟成了什麽?
一个多月以来,他的心在揪扯,他那刚硬的心正为这群奴隶在扭动。
他有恨,有怨,可他还有人心,有人性。如人最初的同情与悲悯之心都没了,这个世界便过於邪恶,暗了,黑了,瞧不见半点光亮,泯灭了鸾鸟大神创造人类的初衷。
桎梏枷锁,锁於他的心上。他许是还未成为真正的豺狼虎豹。
忽地,热风拂过,小丘上传来勒马的长鸣声,只见璎珞连忙地跳下了马车,不等朴子扶她走,已拖着不适的身躯,踩着绣鞋,朝半完工的鸾鸟大寺奔去。
牧奴亦下了马车,熟练地寻着那顶熟悉的大轿,他得确认他是否也到了建地,那顶轿子是蛛童的象徵,是几株会危害弥诺和奴隶们的鱼腥草。
猛地,他瞧见了,见着了蛛童的花俏大轿,他眉头紧拧,无法再傻愣,头也不回地直往大寺的月台奔去。
弥诺有危险了,他听见了,他嗅到了虚空中是满满的血腥味,是满满的残酷与无情。
璎珞的慈悲之香,在瞬间散若云烟,消失无踪。
◆
一身水蓝的璎珞彷若血腥中的一抹馨香,更似一只飞舞撒着花粉的蝶,飞过那一片溢满腥味的血红草皮,盼能将那腥臭给淡淡散去。
「舟哥!」她慌乱地奔於搭棚下,不管她是建地里唯一的女性,瞧见一身玄墨的扬舟,她奋不顾身地冲上前,搂住那令她忧心忡忡的男人。
璎珞松开手,欲好好地瞧瞧扬舟,却猛地见着指尖上沾满了血红,是自扬舟的身躯染上的。
「舟哥,你在流血……」璎珞紧蹙着眉,将扬舟那只止着血的手握紧,脸上写满了惶恐与不安。
「璎珞,你不该来的,这里危险。」扬舟的脸上未有半点的柔情,眼前之人纵使是自己的妻,可瞳孔里一个个的画面,却是那一群被打趴於草皮上的奴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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