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煨刀汉》
楔子
新盘王朝兴起于东方,占有着天下最辽阔的地盘,物资丰饶山河巍峨人文荟萃。
历经百年的君王交替,由史上记录的开朝明君为首,到延续着明君千秋志业继而发扬光大的圣主,其间不无表现平平的庸君,但统治着新盘王朝的褒歆族,维持过百年天下太平的功迹,明确地被记载于史书上。
可惜,再光辉的纪录,只需位暴君的诞生,便可将它毁于旦。
褒歆爵,新盘第十二代王,王朝终结者。
没有明确记载过人数,但因他而死亡的人民据悉高达数十万,占去新盘王朝全盛时期总人口之三分之。
倘使这是因为保家卫国的战争而亡,史书顶多流传着他失败的战略。
倘若这是因为巩固自身权利绯除异己平息政争而亡,史书除了将他归类为暴君外,会更注重着墨于他的枭雄形象。
可惜,这些都不是造成新盘王朝的人民大量伤亡之主因。
暴君的种类中,最糟糕也最不受史学家们青睐的,便是昏庸的暴君。特别是沉迷于女色中,导致家破国亡的愚夫,让人连着文论述的意愿都没有,以几笔匆匆带过还嫌浪费宝贵的笔墨。
但,褒歆爵并不是愚蠢。
或许在史学家眼中,他是个灭亡王朝于手,色令智昏的君主。
然而,他真的不愚蠢。他只是太傻,傻得去爱上名女子,名与众不同的女子。
女子名唤绯,通称“妖姬”。
她美貌她聪慧她极度地憎恨天下人。他以为只有自己能改变这样的她;他认定只要能给予她切她所想要的,便能浇熄那双黑眼中的空洞与饥渴。他甚至不曾想过,自己的付出,或许终将换得场空。
当然,这不足以成为褒歆爵杀死千万子民的借口,这只能成为褒歆爵之所以葬送掉王朝江山的理由。
为了她,江山也可以不要。
“我的绯儿,妳要我怎么做,才愿意不再生孤王的气呢?我解释过了,孤王不是不想来探访妳,实在是王后那边”额冒冷汗的男子,咽下口口水,焦急地凝视着坐在窗边动也不动,连续好几日不肯进食的女子。
“绯儿,算我求妳吧,妳就喝点水吃点东西。我保证等妳吃点东西之后,不管妳想要什么,孤王都会为妳办到,绝不食言。”再次地劝说,总算得到女子回眸的反应,男子深吸口气。
多么惹人怜爱的张脸蛋。
褒歆爵第眼就爱上了她。不为什么理由不问什么原因。他看过多少千娇百媚的女子,但从未曾有双眼眸能似此瞳动人,彷佛什么都没放在眼中,又像是装满了数千数万昼夜的沉宕,将数辈子的人生都压缩在其中。屡屡用她那流转的妖魅眼波,逗得人心荡神驰之后,替换上的总是抹“不屑盼”。
她是朵毒花。
见识过形形的女子,身为新朝之王的他,哪会看不出来这丫头的本质?
她是朵散发着与之香,吸引着无数醉生梦死的猎物,自寻死路送上门的毒花。她可以不动不笑不说话,照样会有前仆后继不怕死自信满满的飞蛾们,扑火而来。
吸引住他的,却不是这股危险的致命香气。
她初次觐见他时,美丽容颜有过抹脆弱的神情
彷徨而迷失,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的恐惧。
仅有瞬如同闪光乍现。
虽然很快地她就恢复了,以应对自如的微笑,以恰如其分的,以她长袖善舞的言语,紧紧地将在场所有男人的目光都把握于手心上,自在地戏弄着男人们的感官。可是他不曾有片刻遗忘过,她曾有的短暂“失常”表情。
想要揭开属于她的秘密。
想要寻找出她隐藏在绝艳美貌下,那不为人知的真正的她。
想要挽留住她早已流离失所的自我,那被太多的尘埃所蒙蔽的真我
是的。
褒歆爵得承认是自己疏忽了。
他不晓得这样头栽进她的迷宫中,会如此难以自拔,如此抽不出身。当他发现到自己正逐步地全盘地被她攻城略地,满脑子只装了她的身影之际,已经太迟了。就像是蔓延到全身的毒素,是那样快速又无声无息地扩散开,她的颦笑早成了副锁炼,束缚住他的喜怒哀乐。
该是你的,跑都跑不掉;不该是你的,强求也强求不来。
脑袋中明白这道理,但做起来却是千辛万苦,也割舍不下,只好随波逐流,看是要沉沦到何处,都跟着奉陪到底了。
“我说的是真的喔,绯。留在这儿,留在我身边,孤王什么都应允妳,就连这新盘王朝的江山,我也可以为妳舍弃。”跨前步,他伸展开双臂,迎向她说。“我的切都是妳的,绯。”
“王上。”她从窗边的椅上起身,打从他进门就未曾有过的笑容,再次浮上她的唇角。“您这样戏弄臣妾,妾身可是会当真的。”
“孤王句句真言,没半点戏弄爱妃的意思。”抱住那软玉温香,他闭上双眼叹息地靠着她如云的发顶说。
“是吗?”
“爱妃若不相信孤王的话,孤王可以立刻带着妳远走高飞,到只有我们俩的地方去!”
她噗哧笑。“那我可不要。我最讨厌饿肚子餐风宿露的生活了,我喜欢这座宫殿,什么都有。”
“那,我为妳建造座更庞大的宫殿?”
她抿起唇。“好让后人说我绯姬是个贪得无厌的女子,有了这么美轮美奂的寝宫还不知足,让王上浪费大笔金银建造新宫殿吗?”
“谁敢说妳句坏话,孤王立刻砍下那人的脑袋。”
“讨厌,妾身最讨厌血腥的事了。王上如果真想证明妾身在你心中的地位,就帮妾身建造间炼丹房。”
“炼丹房?妳要那种东西作什么?”
她微微笑。“我要炼仙丹,给王上服用。这仙丹可以让妾身最爱的王上长命百岁,永永远远地疼爱妾身。到时候妾身炼好仙丹,王上会赏面地吃下它吧?”
褒歆爵也跟着笑。“那有什么问题?只要爱妃炼得出来,哪怕是七步断肠丸,孤王也会吃给妳看。”
“呵呵,您又在说笑了。妾身炼毒要作什么?我又没有敌人,要毒谁呢?王上不信我的丹药,不吃也没关系。”
“吃吃!妳定要拿给孤王吃,爱妃。”扣住她的手,递到自己唇边,以牙齿小咬了口,褒歆爵说。“我们要起长命百岁,吶?”
笑着应允,她把头靠在他的胸膛上,隐藏起唇角恶毒的冷笑。
不久的将来,等她大量制造出“仙丹”之际,她就能如愿以偿地,看到大地染上片她最喜爱的色彩——血腥的红了。
褒歆爵知道自己不值得原谅。
当他注意到心爱女子所计划的罪行时,他没有阻止。他有千百种方法阻止她继续犯下这些罪行,可是他样也没采纳。假使犯罪的人有错,明知罪恶在眼前发生,而不去阻止的人,也有错吧?
他不会逃避任何责难,他乐意扛起这暴君昏君之臭名,任由后人鞭笞他唾弃他引他的错误为鉴。
可是,他就是无法不去爱她,无法不以这种愚昧而又可笑的法子去爱她。
他不知道除了放纵她的报复之心外,他还能怎样地让她明白,这天下的万民固然可恶,但她这么做,到头来依然会是白费功夫的。
想要毁灭天下,谈何容易?
怕只怕在天下灭亡前,他们会先步被人消灭吧?
这样也没关系。褒歆爵怀抱着爱人,在心中低语着
我会直陪伴在妳身边,誓死相随。我心爱的绯,这就是我给妳的全部的爱。哪怕妳现在不明白,将来定会懂的。
我,爱妳。
妖姬与暴君。
对抗恶势力的勇士与奇女子们。
正与邪的战争中,出因为“误算”而衍生的戏码,正要上演。
第章
“无月,再过几日,我们就要成亲了。师傅特别放我几天假,让我陪妳去采买,妳说我们该去买些什么好呢?”你欢欣地说。
瞧你,笑得跟个孩子似的。
“买什么都好啊!什么都不买也没关系,反正该有的,我们都有了。”我说。
“无月,妳又在替我省银子了。我知道现在我只是个学徒,能攒的银子有限,可是也没必要让妳和我起勒着衣带吃苦。妳放心,妳的这点嫁妆钱我还有。”你取出袋厚厚钱囊说。
“你哪来这么多银子?”我不由得心惊,白了脸。
“近来师傅接了宫里的差,忙得很。妳也知道,我们这些采药人,平常对着村人药铺,也不敢多抬高什么药价,深怕会让穷人家有病无药医,拿的都是良心价。可是这次不样了,对方可是宫里的宠妃,多的是银子。师傅狠狠地敲了笔竹杠呢!”
“宠妃?宠妃要什么样的药,宫里竟然会没有,还要你们采?”
“这个我和师傅也很纳闷。妳晓得有种树名为白毒?b1穑俊?br />
“不晓得。”
“嗯,我想也是。那是深山中才有的树种,若不是师傅带我去采,我也不晓得那玩意儿原来可以作药引。师傅曾说这种树在晒干后磨成粉,可作种药方,但是长久食用对身子不好,现在已经很少有大夫会用了。他很好奇那位宠妃何以指名搜购这毒枌树枝,还不要晒干的,要现砍下的。”
我看得出,你欲言又止的背后,还藏着什么不愿让我知道的隐忧。该追问吗?还是等你自己向我坦承呢?万这会造成你的困扰,那我还是不要知道得好。
“我们别管那宠妃在想什么了。既然你要我不必替你担心荷包,那我可以大买特买番喽?”故意移转开话题,日后我却为此后悔不已。
“嗯,妳说吧,想买什么都由妳!”
“那我想要台纺纱车,老是用手纺纱,纺得我手好酸。如果有台车,往后我就能纺多点的纱给我们俩裁衣作裤了。”
“好哇!这真是好点子。”
你牢牢握着我的手,又黑又亮的眼看得我颗心又羞又跳,说:“无月,我们定要过得快快乐乐的,好不好?”
“傻瓜,我们直都是很快乐的啊!”
不,傻的是我,竟不知道快乐的不远处,连接的是桩悲剧。
“嗯,我定会让妳幸福的。”
你的话,我不曾有过半分怀疑。可是我们毕竟是凡人,凡人是没有权利在神明的脚底下说“定”这两字的。我知道你不是在撒谎,然而你的的确确是辜负了自己的诺言。
如今,你在哪里?
我的快乐又被你带去哪儿了?
阿莫
黑暗中,蓦地伸出了双惨白透明的手。
碰触到脚踝,冰极了。
不住地往黑暗中,将人拖了过去。挣扎地想跑,那束缚的感觉却不曾放开过,索性抬高了腿往黑暗中踹去,想要踹开“它”。
“无月妳已经忘记我了吗?”
恍惚中,熟悉的话语飘进耳内。
“你是你吗?你在哪里?我看不到你啊,阿莫!”
努力地把自己的手伸出去。
“我不就在这儿吗?无月呵呵呵我直在妳的身边”
啪地,滴冰冷的东西垂落到脸颊。身不由己满怀恐惧地将视线往上方移去。
“唔哇哇哇!”
鲜血淋漓的张脸。
空荡荡的眼窝。
枯槁嶙峋的截截白骨。
放声尖叫着,猛然地睁开双眼,泌出身的冷汗。
韩无月瞪着满天星斗半晌后,疲惫地由躺卧的草地上坐起身。她掩面叹息,数不清是第几次了,总是作着有关“他”的梦。
梦境里,过往两人幸福的点滴时光,是甜蜜到心痛的酸楚是快乐到心绞的惆怅,是教人想回忆又不敢去碰触的禁忌。
每次每次,回想起“他”的最后,等着撕裂她心神的永远是那幕。倒卧血泊中,不甘地睁着双失去生命的眼瞳,控诉着命运无情地捉弄
曾经深爱的,他临走前的脸庞是那样的挥之不去,萦绕心头。
“也许你是想警告我,是不是?”
放下遮住脸的手,仰起小脸,她喃喃地对着点点繁星说:“阿莫,我没忘记过你,刻也没有。我答应过你,会帮你报仇,定会消灭鬼卒,定会找妖姬算这笔帐,我不会说话不算话的,你放心。”
眨眨的星子,无言地见证着。
“差不多是子夜了,我也该出发了。”收拾着摊在地上当枕被的毯子,无月检查着自己所携带的行囊,确认切必备的工具都带齐了之后,她拎起包袱,扛在肩膀上。
今夜的任务,就是为了报复妖姬与鬼卒们,为的枉死出口气。
沙沙作响的林子里,道纤细的身影小心翼翼地在枝头与枝头间移动,运用天生灵活的手脚,她毫无困难地躲过许多在附近监视的眼,成功地突破防守关卡,来到敌人阵地的前方。
哩啪啦的柴火堆烧得正旺。
时辰早到了人们就寝的时刻,横七竖八地躺在柴火堆附近的采药人们,也都进入熟睡的状态。唯独小群正值班巡逻的士兵,不仅没有要入睡的模样,反而还兴高采烈地饮酒作乐。
“今晚那个不知死活的崽子若是敢再出现,老子定要他死得很难看!”灌着酒,名蓄着落腮胡的大汉嚷着。
“就是说啊!今晚要是再让那家伙放火烧了辛苦采得的枌树枝,咱们的麻烦可就大了。交货期限眼看就要到了,到时候手上要是没有货拿咱们的头去抵也抵不住上头的压力。”坐在旁边的瘦皮猴说着。
“即使那家伙没出来搅局,这两年来,山头的枌树也快速地递减中。唉,这饭碗捧得越来越辛苦,咱们趁早改行算了。”年纪最长的白头老翁说。
“说不做就能不做吗?”大汉嗤道。“我们现在是同搭上艘船,假使船沉了,咱们个也跑不掉,全会跟着葬身水底的。”
这句话让周遭陷入片寂静,独有火影不住吞噬空气翻腾着。
“你们有没有谁想过,咱们在做的事,有点缺德?”瘦皮猴嗫嚅地开口。
“哼!都干了几年的差事,难道现在你的良心开始不安啦?笑死人了,如果还要去考虑什么缺不缺德,那就别想赚口饭吃啦!讲得难听点,清高能填饱你的肚子,还是能化为件衣裳套在身上给你保暖啊?”
吐出口口水,大汉冷冷地接下去说:“甭想了!想再多有啥屁用?该下地狱的人就会下地狱,等死了再去编故事给阎罗王听,博取他的同情吧!”
蹲伏在粗大枝干上的人儿,深吸了口气。
就是现在了!
趁着伙人的注意力不在这头
“谁?是谁躲在那边?”
啧!被发现了吗?韩无月咬牙,没有退路的选择,只能与对方正面冲突了!
“今天的警戒比昨天高了点嘛!”
无月哑口无言地看着道黑影从自己身边窜出,在她采取行动前,那人已经跃入火堆中央,冷笑地对着几名守卫说:“不过,光凭你们几个的手脚,还是挡不住我的。今夜我就要让那堆树枝化为焦枯无用的废物。”
“兔崽子,原来就是你,这几天让老子损失惨重!你晓得我们这班弟兄花了多大功夫才采集到这些枌树的吗?”
“然后把这些树枝送到京城送到妖姬的手中,制造出更多害人的‘仙丹’吗?我不会眼睁睁放纵你们继续危害天下的。今日便由我来替天下人拔除这可怕的妖物吧!”
从黑影那副宽阔的肩膀鹤立鸡群的身高看来,应该是名高大的男子。虽然对方蒙着脸,看不出长相,但听男子的声音也不像是无月所认识的人。为什么男子要出手帮助她?之前烧树的事都是她干的,男子为何副理所当然地扛下了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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